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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需要对不起 ...


  •   “你再说一次?!”
      “再说几次你也是26岁!”
      “……”
      病床上乱七八糟,各种照片洒了一床。
      程陆被现实兜头一顿乱拳打蒙了,感觉自己两眼发黑,心跳混乱,声音也发虚。
      整整九年。
      “你不要骗我,我……”
      沈辉坐在床边,脸色认真。
      他和程陆记忆中很不一样,但又符合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程陆对他的期待,长大后要成熟稳重,更要青春自由,可以直面所有问题,生活不再窘迫,就像程陆希望自己成为的那样。
      现在沈辉拿着这些照片告诉他,他26岁,生活美满工作顺利,只是他以为自己17岁。
      一个人的自我认知可以是模糊的。
      但怎么能这么离谱。
      程陆泄力靠在床头,看着被子上乱七八糟的照片,这些都是沈辉带过来的证据,用来二次佐证他上午检查时,医生说他车祸后昏迷,脑子里有血块还没消散,再加上车祸造成的伤害太大,所以醒来后记忆紊乱还缺失的证明。
      一摞照片。
      从17到26岁完完整整被精心挑出来拿给他。
      程陆第一次觉得照片还能有这样可观的重量,每一张都让他感到无措,从质疑到惊喜再到啼笑皆非,一路混乱不堪,最后兜兜转转交汇成一片无能为力,落在他肩膀上。
      17岁。
      搞笑。
      沈辉现在就西装革履的站在他面前,哪还有17岁捉襟见肘的模样。
      程陆真想一拳重新给自己打晕,再躺一躺,再消化消化。
      另一边,沈辉自己也觉得荒唐。
      他出差的路上先是接到程陆已经醒了的消息,还没高兴两秒又听到程陆觉得自己才17岁刚上大学的消息,沈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棘手和复杂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程陆苏醒和失忆到底哪个让他更意外。
      他把洒了一床的照片收起来放在桌子上,提醒程陆:“照片是学长从你家拿来的,我只负责让你看。”
      “学长是谁?”
      “你前夫啊。”
      沈辉哼笑一声,从那叠照片里抽出一张红底结婚照放大版:“这个,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货真价实的结婚照,体贴入微照顾你这么长时间,人刚被你赶出去。”
      “……”
      他以为的那个护工。
      程陆捂着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开始在脑子里搜刮。
      他从醒来到现在都在接收信息,其中沈辉的描述和手里的照片让他最为震惊,那么单薄的被告知的记忆刚刚进入程陆的脑海,此刻他脑子里那一团乱的信息一路火花带闪电,终于慢慢的滋滋滋对上了一条。
      对,他已婚。
      啊,不对,他离异。
      九年怎么能干这么多事情?!
      还这么丰富,随意离婚,这么不知好歹!
      天知道刚才程陆看到结婚证的照片是什么心情。
      他辞退了护工半天,最后检查一通发现是自己脑子有问题。
      程陆隐隐有些崩乱,沈辉刚想上前安慰,就听到程陆不可置信的问:“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啊?!”
      他刚才还想着自己去打工给人家付工资呢。
      怎么要联系方式,怎么跟他搭上话。
      为什么!
      程陆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他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就开始不喜欢自己的26岁了,狂妄,自负,这种婚也舍得离。
      沈辉一时间有点摸不清程陆崩溃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听着总感觉不太对劲……
      青春易逝,一个未成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青春的尾巴尖儿上了,程陆越想越觉得难受,提起被子蒙住脑袋,说话声嗡嗡不清:“这几年我太…充实了。”
      沈辉这次很认同:“很丰富。”
      程陆想到了离婚:“……很失败…”
      “那倒没有,”
      沈辉拍了拍被子下的程陆,安慰道:“往好的地方想,记忆回到17岁,总比你真的回到17岁好多了,对吧。”
      真的17岁……
      程陆一阵恶寒,缩在被子底下一动不想动了。
      沈辉说完就后悔了,17岁的话题不好,他又拍了拍被子,打断程陆的胡思乱想,刚准备安慰两句,就见程陆突然掀开被子,又回到了上一个话题。
      “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啊?”
      “……”
      沈辉没好气:“你该不会现在就只接受不了这个吧?”
      安慰什么安慰,沈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程陆看到了,撇了撇嘴。
      其实他已经从一开始的恐慌中脱离的差不多了,尽管脑子还乱作一团,但他看着沈辉现在的样子,就会生出一种踏实愉悦感觉,远没有刚醒来那么忐忑。
      面对沈辉没好气的质问,程陆特别肯定的点了点头,还很有自己的逻辑:“我刚才认真想了想,其实接受现实很容易,但你能接受到嘴的鸭子飞了吗?”
      “……”
      沈辉顶了顶腮发出一声鄙视的哼笑。
      程陆仔细想了想,改口:“到嘴的天鹅。”
      沈辉:“……”
      程陆摊了摊手:“飞了。”
      “……”
      谁能给他一个解释。
      程陆看着沈辉,希望他说点什么,然而沈辉只冲他翻了个标准的白眼,慢悠悠的起身去倒水了。
      还是那么熟悉的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茶水桌上摆放着一看就经常用的咖啡壶和杯子,其中一个是陆知安的,沈辉点名一样点了点桌上的东西,心里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程陆还是那个程陆,陆知安太了解他了。
      天鹅飞不飞不知道,陆知安可舍不得飞,不过沈辉也不打算就这样告诉程陆,他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白水,当着程陆的面自己喝了。
      程陆清了清嗓子。
      沈辉这才故作恍然,好像这才想起病房里还有个病人,重新给程陆倒了杯水递给他,还没等程陆喝进嘴,沈辉突然开口:“你可能忘了,是你主动提的离婚。”
      “……”
      程陆动作停住。
      沈辉“其实学长一开始拒绝了,他不同意离婚。”
      程陆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沈辉“但你非要离,还几天夜不归宿。”
      “……”
      这杯水程陆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沈辉还在继续加码:“不过这几个月基本都是他在医院照顾你。”
      “……”
      那怪不得。
      其实程陆在昏迷期间是有意识的。
      病房里突兀的书柜,桌面上翻开的书。
      程陆过去总是昏昏沉沉,听到的的水流声,交谈声,还有每天定时打开的窗户,以及那些让他安眠的触感。
      所有程陆昏沉世界里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是梦里的泡影,也不是凭空出现的。
      程陆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早上的态度……
      “你一天多少钱?”
      “对不起,我真没钱,你走吧。”
      “你真的真的被辞退了。”
      “你叫谁也没用!我要见沈辉!”
      “……”
      要命。
      程陆端着杯子重新闭上眼靠在床头,他手里的杯子是温热的,但程陆却感觉到了一丝凉风,窗户还是陆知安打开的,下午挤进来的风比早上大了一点,此时此刻,闭着眼的程陆能清晰的感知到风在房间里的痕迹。
      他好像还没有从昏沉中脱离出来,一闭上眼就能回到还没醒的时候。
      都说人有五感。
      但过去昏迷不醒的程陆只有三个。
      在程陆没有醒来的时间里,他凭借嗅觉感受风和味道,凭借听觉判断天气,猜测自己是否还活着。
      起初他还会沉浸其中,等待着等待着……
      但这些信息反反复复,在黑暗里持续更迭没有尽头,飘在半空中,却把程陆压在井底,每到那时他就会恐慌,一天是多久,一秒是多久,一滴雨落下来过了多久,他的时间还有多久。
      这时他就会累。
      所有嗅觉和听觉收集的一切汇聚在井底,一面压迫程陆防止他爬出来,一面变幻成四面伸出的爪牙让他不得安宁。
      在他每次快要被那些爪牙撕碎的时候,最后的触感总是及时赶到。
      温柔的,温暖的。
      程陆最终可以凭借触感带来的温度得到安抚。
      但等他彻底醒来,五感全部回归,命运的玩笑却让他感觉自己还被困在井底。
      这些他被告知的真相,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连井底之蛙也算不上。
      他就是一只癞蛤蟆。
      癞蛤蟆天生想吃天鹅肉……
      ……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慢慢的,程陆在清醒和昏沉中反复过度,睁不开眼。
      他手里的杯子被人拿开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扶着躺在床上,被子贴心盖好,程陆不太安稳的动了动手指,很快,就有人捏了捏他的手,继而摩挲着他的脸。
      这种安慰总是很有用,程陆慢慢安稳的睡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程陆看着雪白的屋顶差点又没回过神来。
      直到他看到手边已经收拾好的一摞照片,陆知安趴在床边似乎睡着了,程陆想拿照片,但手却不受控制的越过照片握住了陆知安的手。
      陆知安抬头,眼睛里很清醒,程陆在他的目光中,胆子嗖的一声破了,他想缩回手,但陆知安已经握紧了。
      他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陆点点头。
      陆知安另一只手也覆上来握住程陆,又问:“沈辉最后跟你说了什么?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
      原来他不是困了,是吃不到天鹅肉气晕了。
      程陆干巴巴的笑了笑,不敢看陆知安的眼睛,说话也模模糊糊:“他……他什么都说了,我都知道了……”
      他有点害怕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沈辉呢?”
      “出差了,他中午是半路赶回来的。”
      “……”
      程陆服了,看来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陆知安把手边的照片收起来放在桌上,程陆的视线跟着移了过去,陆知安问:“要看吗?”
      看。
      程陆点头,坐起来从陆知安手里接过照片。
      陆知安还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程陆一张一张翻照片,他看起来很平静,但手却无意识的握在一起,然而程陆没有发现。
      他看着照片不抬头,半晌,状似寻常的问:“我们为什么会离婚?”
      陆知安不说话。
      直到程陆抬头看他才说:“不知道。”
      “……”
      一点儿也没有护工时期温柔。
      程陆心虚极了,脑子里只有一句——
      “对不起。”
      反正千错万错肯定都是他的错,程陆从心底里这么觉得,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么开心,让他自己也觉得羡慕。
      陆知安突然抽回前倾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程陆。
      此刻他没什么表情,仅仅坐着也释放着独属于他的气场,程陆不敢想他之前竟然会把这个人当做护工,简直心瞎眼盲。
      陆知安一错不错的看着程陆,让程陆觉得自己的任何一点表情都藏不住,而陆知安眼睛里的东西看的程陆发慌害怕,他想说点什么,但记忆的空白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程陆又说。
      但陆知安最不需要的就是道歉。
      缺失的记忆仿佛乍现的鸿沟,程陆忐忑不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陆知安不需要道歉,但程陆需要安慰。
      在程陆开口之前,陆知安站起来抱住了他:“没关系。”
      程陆不知道,在他醒来的那一刻,或者更早,在陆知安接到医院电话的那一刻,前面的一切都没关系。
      只有他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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