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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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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卫思观回想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由得感叹，他和施恰之间的缘分实在有些坎坷崎岖。
明明两人早在那个小村里就已经相遇，可惜，少年时期的卫思观别扭又讲究，以至于兜兜转转好多年，两人才互通姓名。
由此，上天给他们的姻缘簿上批下了“孽缘”两字，引出之后的一系列破事。
*
黄山村是京州某市下属不知名小村，位置偏僻，资源匮乏。
这个资源匮乏不只是说说而已，设施之落后。
医疗方面只有赤脚老医一名，教育方面，走二十里地才有一座仅存一位老教师的小学。
因此，村里的孩子们大多小学都没能读完。
那天，村长突然接到了某位富商会带人来考察的消息。村长一开始以为是骗子，暗自摇头，这小破村有什么可考察的。
但他又转念一想，是啊，这小破村又有什么可骗的。
于是他找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村里老人外出售卖的土特产，这特产破天荒被富商看中了。
村长那个激动啊，绞尽脑汁想展现对考察团的热情，要是可以的话，他都想把神仙们请下来对考察团夹道欢迎。
可惜，他在天上没这个人脉。
因此，他只能改为在土路上撒上些石子，好让富商的车驶进村时车轮不至于陷在泥里。
富商被迎进村了，被拘在家里的小孩们也终于被放了出来，如出笼恶犬般凑在一起疯闹。
村里本全是泥路，但不久前泥路都变成了石子路，下雨天也不会弄脏鞋子衣服，就这样成了这群孩子们玩乐的胜地。
村子里的大人们忙于生计，基本外出打工，只留一些老人们还留在村里，照看着一群孩子。
而老人又如何能管得住孩子，一群孩子们在村里相处久了，自觉分出个三六九等，而家里连老人都没有的小孩，自然成了这群孩子中的最底层。
终于摆脱热情似火的村长，远远的，那“富商”的越野顺着石子路从村子里歪歪扭扭地开出来。
看着那从未见过的钢铁巨兽，石子路上围成一团的孩子们吓得落荒而逃，只剩下一个瘦小的身影。
过于紧绷的衣服遮不住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坚硬的石子透过破旧的布料割破了他的皮肤。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一根枯死了的木条。
越野在小孩身前停下了。
过了几秒，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小孩本木然地趴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到反光的鞋子。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式，一尘不染，比他刚舔过的石子还干净。
然后，柔软的，散发着暖香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
小孩愣了下，吃力地抬头看了一眼。
就一眼，他贫瘠的童年刺进了一道光。
那人一头绸缎似的披肩发，穿着一件棕色的皮夹克，生一张稚嫩却极为艳丽的面庞，雄雌莫辨。
这就是，来赞助黄山村的好心人吗？
那人看小孩抬头望他，有些意外似地挑了挑眉：“唷，活着呢？麻烦挪个位啊小朋友，哥哥们要过路。”
小孩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那泛着血腥味的喉咙一时间挤不出一个字。
直到车里传来一个朦胧的，又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池屿。”
吃鱼？他叫吃鱼吗？
池屿回头应了一声，伸脚，隔着外套把小孩推到一边，然后转身回车里去了。
越野车开走了，那群远处的孩子又围了过来。
他们都穿着不甚合身的衣服，多次清洗后有些发黄发皱，但还是比地上小孩身上的破布要好。
他们挤成一团，拉扯着小孩身上的那件衣服。
那件衣服这么柔软，干净，还有着好看的花纹，村子里从来没有人拥有过这样的衣服。
小孩紧紧抓住衣服，枯黑又满是倒刺的手死死抓住了衣服上的徽章，即使锋利的轮廓都刺进了掌心都没放手。
卫思观揉了揉睡得有些干涩的眼睛，收回望向后方的视线。
他看向面露嫌弃，边开车边还擦着自己鞋子的池屿：“你看路……我校服呢？”
池屿嬉笑着打开窗，顺手把一团纸巾丢了出去：“你都脱离应试教育要去大洋彼岸了，还要什么校服，捐给山区小朋友岂不更好。”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是怕他弄脏你的鞋子吧，”卫思观神情淡淡，语气里有些不赞同，“这小孩一看就是经常被欺负。你无意给他的那件衣服，怕是要害他被打一顿。”
池屿闻言随意地看了眼后视镜，那群小孩已经成了蚂蚁大的一团。
“害，管他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浑不在意，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眼睛往右上角一瞥，乐了，“草，这破地方终于有信号了，我还等着给宇宇宝宝回信息呢。”
“这又是谁？”卫思观不赞同地看着池屿。
“你下次可别带着你那些个小宝贝来我眼前晃，上次那个谁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口袋里塞了张名片，给我妈看到了，骂了我半小时。”
池屿笑嘻嘻地收了手机，没长骨头似的想趴在卫思观身上，被卫思观以危险驾驶为由一把推开。
“一张名片都要被骂？也是，我们国际高都知道你是一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王子’，阿姨看你看得紧也是难免嘛。”
“王子个什么……这不是重点好吧。”卫思观只觉得无语，看和池屿说不通，摇了摇头回信息去了。
卫家与池家是姻亲，卫思观的爹娶了池家的小姐，生下了卫思观。
这两家都人口复杂，事情也多。
但池屿还算好，上头的姐姐宠这个弟弟，自己在前面保驾护航不让弟弟沾半点风雨。
反观卫家，卫思观是老大，他爸表面让他在叔伯们面前表现得与世无争不慕权势，背地里又无所不用其极地督促他拔尖向上。
思观，“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他的名字出自刘禹锡被贬职时写的对联，卫思观也搞不懂这对联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
但后来，卫思观又想了想，或许是他爸想借此向他爷爷证明自己的豁达乐观吧。
他爸图谋多年，终于让他见到了一线生机。如今他爷爷病危，家族动荡，他爸伏低做小等待时机。
未免殃及池鱼，卫思观被安排去大洋彼岸学哲学，今天借着来黄山村的行程就要溜走了。
毕竟，黄山村也只是他爸资助的贫困山村中很不起眼的一个，派卫思观来看就很够了。
而池屿呢，也不想留在国内妨碍他姐姐办事，索性跟着卫思观一起走了。
卫思观心里对哲学毫无兴趣，决定想些其他事情打发时间。
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象，他脑海中突然闪过那群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欺负人的小孩，思索间，决定走前给他爸的人设添砖加瓦，于是给他爸发了条信息。
第二天，黄山村又来了一个资助留守儿童受教育的项目负责人。
他对村长解释道，昨天考察完，富商可怜这些失学儿童，于是立马成立了这个项目。
这下，那群小孩儿们不用整天在村里晃荡了，他们按照年龄被分到了不同学校的不同年级，生活费与学费都不用自己出。
住在村子最边缘的小孩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机会。
他家最为破败，小孩爹赌博差钱被人打死了，小孩妈也早早改嫁，也没其他长辈，自小就一个人讨生活。
房子里没啥东西，一张石块垒成的床，上面是已经洗得发黄发硬的被套，里面的棉絮已经不剩多少了。
小孩坐在床边，感觉自己单薄胸膛里的心脏正在砰砰直跳。
他翻出那枚沾着血迹的校徽，把他紧紧握在手里，贴近了自己的胸膛。
小孩懵懵懂懂只读到了三年级，但幸好，这枚校徽上的四个字对他来说也不算生僻。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把校徽拿起来，看见上面刻着四个字——京州一中。
*
时隔多年，卫思观收到了母校的校庆邀请。
京州一中作为百年名校，全国闻名，桃李天下，门生们无不是行业顶尖。
卫思观自出国留学后就再也没回过一中，一晃十年，心中对学校也有些怀念。
同时，卫家作为校董之一，也想看看这些可以吸纳的栋梁之才，于是，收到邀请后他便让秘书留出了时间。
一时兴起，卫思观提前一小时到了，门口接待的领导们还没出来，他装作普通校友走进了学校，准备转一转，再感受一下记忆中的青春氛围。
操场上没什么学生，大概都在教室里等着校庆开始，卫思观凭着记忆找了个隐蔽处站着，只看见足球场上有一波人正在踢球。
卫思观年少时也爱踢球，尤其足球，高中时和队友们在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他兴味盎然地看着，眼睫微动，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姿吸引了他的注意。
球场里，阳光照射下，男生穿着有些泛白的校服，身姿修长，青春盎然，薄薄的肌肉下暗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正是关键一球，男生身形微晃，然后一个漂亮的射门成功扭转局面。
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队友们一拥而上振臂欢悦。
这个年纪，总是充满青春活力。
卫思观正看着，校长不知何时得了消息，走到了卫思观身后，点头哈腰请卫思观去室内休息。
卫思观再次看了两眼被簇拥着的男生，转身跟着校长走了。
所有的典礼无非都一些千篇一律的流程。
卫思观今天只简单穿着衬衣西装裤，本想低调出行感受下校园生活，却不知，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和稚嫩，卫思观脸上不再是装出来的淡然，骨子里透出从容不迫，内敛沉稳，根本不像是低调的样子。
他温和又谦逊，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一眼望去，少年少女们或仰慕或向往地看着自己。
只除了那个踢球的少年。
他频频望向嘉宾席，好像有什么他在意的人没来。
卫思观一边讲着，一边分神想，他在找谁呢。
“下面有请优秀学生代表施恰发言——”
嘉宾席里，卫思观放空的状态被突然热烈起来的鼓掌声打破。
他一抬头，就见刚才那少年上台了。
阳光给他的脸上镀了层金，男生五官精致深邃，带着点稚气的野性，高大挺拔的身姿把呆板略小的校服衬得都如时尚设计。
偏偏男生又神情淡淡，身上总笼罩着一层薄雾般，鲜活又矛盾地吸引人。
卫思观看着他上台，有些出乎意料，这男生成绩足球都这么好。
随即他又暗嘲。
是自己狭隘了，当年的自己不也是全面发展的么，随着时代的发展，被家长培养得事事优秀的孩子有很多。
有个环节是嘉宾要给学生代表颁奖的，卫思观被理所当然的邀请上台。
他拿起证书走到施恰面前，才发现他比自己都还高那么些。
卫思观有些感叹。
现在孩子吃得真好，十几岁都这么高了，自己长这么多年才过一米八的线。
球场上旋风一样的施恰在台上却带点懒洋洋，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心不在焉些什么。
颁奖过后就是合影环节，校长对着旁边走神的施恰使眼色，奈何施恰愣是没往他那边看，把校长气得眼睛都要鼓出来。
卫思观看着这男生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觉被冒犯，只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少年心性。
卫思观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道：“别发呆了，看下镜头，你们李校长眼睛都要挤抽筋了。”
施恰这才回神，他看了眼卫思观，带着点自己走神被发现似的窘迫，红了耳根，双手拿着证书对着镜头露出了个笑。
卫思观本只当这是个生活插曲，不料几天后就又遇到了施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