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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池屿 ...

  •   那是一家本市的高级餐厅,也属于卫家的产业,卫思观很多公事上的饭局都定在这里。
      这天,他刚好谈完事准备离开,一出电梯就看到了施恰。

      施恰穿着白色衬衫,被人泼了一身红酒,湿淋淋的站在那里,暗红的液体顺着他锋利的下颌骨流进了单薄的衬衫里,纤长的睫毛有些不适地轻颤,像展翅的蝴蝶。

      他面前站了个只有他肩膀高的中年男人,正趾高气扬地大声说着什么。

      那声音实在太大,隔这么远,卫思观都听了几句。
      中年男人和老婆感情不合,老婆多看了两眼施恰他就被气炸了。
      反正只是个服务生,用来出气最合适不过了。

      卫思观静静地看了男人几秒,随即叫来了经理,让他去和中年男人说了几句。
      经理在那还在唾沫横飞的男人边耳语了几句,那男人一愣,错愕地回头看了卫思观一眼。
      卫思观不偏不倚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男人不说话了,留下了几张钞票就带老婆离开。

      经理把钱拿给施恰,又和他说了些什么,卫思观猜测大意可能是卫先生帮你解了围云云,因为施恰听经理说完后,那低垂的眼眸一抬,回头看了卫思观一眼。
      他脸上还带着残存的红酒痕迹,不显邋遢,反正衬得那张锋利脸有些艳了,像沾满雨露的玫瑰花。
      施恰朝着他走了过来。

      卫思观打量了下他,发现施恰还是那副万事不入心的样子。
      他没有半点生气,只是带着点尴尬,似乎不想让自己的狼狈被认识的人瞧见,道:“谢谢你,卫先生。”
      卫思观又看他,还在滴水的头发遮住了施恰黑黝黝的眼睛,明明很大个块头,却是一副可怜样。
      在他眼里,施恰就像只掉进水里的小狗。

      “你今年高三了吧,是在兼职吗?”卫思观看着施恰问。
      施恰成绩很好,他觉得这个好孩子在这么重要的时间不应该遇到这样的事,脑子里立马思索起他手下还有没有其他清闲的职务来。
      施恰抿了抿唇,点点头。
      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
      卫思观看了下他微红的耳根,觉得可能触及到男生自尊心了,准备好了说词却没往下问。

      正好这时经理拿来了施恰的校服,卫思观顺手接过,启唇要说话,瞟到那枚校徽时却顿住了——这不是现在一中的学生用的校徽。
      校服一直没变,但自己走的那年,一中的校徽却整改了。
      因为当年有一位毕业学长获得了设计类的国际大奖,一中校长专门邀请那位学长重新设计了校徽,此后便一直延用。

      他再看这校服,一开始没注意,如今仔细打量,确实有些岁月的痕迹,不像是只穿了三年的样子。

      卫思观有个荒谬的想法。
      他仔细看着这枚有些似曾相似的校徽,果然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痕迹——学校名称凹槽里填下的碎钻。
      那是当年自己去池屿家玩,他姐姐给校徽做的“镶钻设计”。或许就是被那位获奖的学长刺激的吧,卫思观和池屿一致认为。
      可恨这女人想搞设计,却不想祸害自己的校服,转而祸害自己和池屿。那校徽自己和池屿都有,别在胸前,可谓是独一无二的“闪耀”。
      卫思观回去后费劲抠了很久,结果凹槽里的钻还是弄不掉,还好,这些钻比较碎,不仔细看的话不是很明显。

      看着这枚校徽,卫思观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十年前。
      继而想起了那个落后的山村,那个趴在地上瘦瘦小小的小孩。
      他抬眼认真地看了下施恰,愣是没看出什么相似的地方。

      难道是那些打人的小孩?这就难办了,自己根本不记得那些孩子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觉得这就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孩,因为其他的孩子,应该不会把一件校服保存这么多年。
      他后面有问过,原来那被欺负的孩子是孤儿,在黄山村里都是最贫困的那一波,四季都穿着那几件衣服。
      或许对他来说,这件衣服已经是他当时能穿的最好的衣服了吧。

      想到这里,卫思观还只当施恰对他小时候遇到的唯一一件能蔽体的衣服有依赖心理,又怕让他回想起小时候被欺负的经历,没问他为什么依旧穿着这件过时的校服,也没暴露自己就是这件校服的主人。

      他抬头,看见站在旁边的经理面上带了点歉意,对着施恰解释为什么要把这件衣服拿出来:“这几天洗浴间的供水设备正在维修,暂时洗不到澡。”
      按理说,他也不用向施恰说明得这么详细,不过由于旁边站了个似乎很关注施恰的卫思观……

      施恰用那只没有沾上红酒的手接过衣服,听到这话愣了下,脸上浮现出一些纠结。

      他脸上生动的表情看得卫思观好笑,故意逗他:“你要赶着去上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高不穿校服不会让人进校门吧,那你先穿着这套,进去后再找班主任拿一套就是了。”
      “不行。”施恰拧着眉开口,那神情,全然不是刚刚被人泼了一脸红酒也无所谓的样子了。
      卫思观看着莫名执拗的男生,心中突然有一块地方软了一下:“我家在附近,你去洗个澡吧,洗完我送你去学校。”

      施恰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卫思观静等着,看着男生纠结了半晌,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对着卫思观点了下头:“麻烦了。”

      *
      卫思观是自己开的车,那套暂时不能明确归属的校服被他放在了后座。
      施恰一打开车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暖香,他仔细闻了闻,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在意,很懂事地坐在副驾驶,背直直地挺着,双手拉着安全带,尽量避免沾上红酒的酒渍。
      卫思观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施恰的手拨开了:“别扒拉了,这车定期会送洗的,平时我还嫌这车太干净了给洗车的送钱呢,沾点东西正好,让我瞧瞧这些人有没有拿钱糊弄我,安全带好好扣着吧。”
      施恰听了这话愣了片刻,下一秒弯着眼笑了出来,卫思观这才发现这小孩还长上了俩酒窝,笑起来怪招人的。

      “卫先生,你是个好人。”
      “你叫我哥吧,你这么大个小伙子叫卫先生听着怪怪的,好像我四五十岁了一样。”
      “好。”施恰浅笑着抿了抿唇,那张优越的脸都因此生动了起来,这才终于让卫思观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个在足球场上活力四射的男生的影子。
      “我是觉得,哥这么优秀,叫卫先生更显得尊重一些。”
      “现在这么懂事,拍合照的时候怎么还不看镜头,把校长气得都要来掰你头了?”卫思观调侃道。
      施恰眨了下眼睛,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卫思观余光看出他表情有些不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转移了话题:“我听校长说,你是珉市人?珉市也有很好的学校啊,怎么跑这么远来一高上学?”
      听到这话,施恰隐晦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卫思观捕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后座的校服。
      心里一顿。
      怕还是让这小孩想起了在黄山村里的时光。

      施恰微垂下头,沉默了很久,久得卫思观都觉得他不会回答了。
      卫思观自知自己无意之间又戳中了他的身份,心里微微有些懊恼,正准备再次转移话题,就听见施恰下定决心般缓缓道:“我其实……是孤儿,八岁前只在学校待过半年。后来,有好心人资助我们学习,我才能继续长大,才能读书。”
      “我知道资助我的人在京州中心区,所以,我一定要来这里。”

      卫思观已经猜到施恰就是那时候的小孩,但听到他平淡地说出这些沉重的话的时候,心里又有些泛酸和心疼。
      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居然让这小孩记了这么多年。
      毕竟当年的资助项目走的是卫思观的私账,秉持着“低调”原则,根本没挂卫家的名,而是以卫思观母亲的名义。
      当然,这些事最后还是被那些媒体“无意间”挖了出来,纷纷夸赞中心区卫家池家的善心赤诚,不过,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新闻了,那时候还是纸媒盛行,施恰是怎么翻到的呢?
      这丝疑惑在卫思观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并没有去深究。
      毕竟,卫思观其实并不想让施恰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资助者,不然自己如今对他的好就好像在显摆施舍些什么一样,模样难看。

      “……那资助你的人肯定很为你高兴,你现在长成了这么优秀的人,长得好成绩好,运动也好,上台演讲那天多少姑娘给你鼓掌欢呼。”卫思观笑着说。
      “也,没有哥说的这么好。”施恰摸了摸鼻尖,耳根又悄悄红了。
      卫思观扫了眼他的耳廓,不由轻笑:“这么谦虚干什么,你才十八岁,正是该张狂的年纪,不像我弟弟回回考试拿个两位数回来,还整天舔着脸要我给他买这买那儿。”
      施恰也笑了,微微有些放松地靠在座位上,身上那层淡淡的疏离感消失了许多。

      卫思观的这套房子离餐厅确实很近,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施恰进来后目不斜视,没有半点对别人房子的窥私欲,实则是来不及欣赏房子的布局,想赶忙去浴室洗掉满身的黏腻。
      等他洗完澡出来,却没看见卫思观的身影。

      他不好意思乱进人家的房间,于是只在客厅转了转,走到阳台那儿,正好看到卫思观正在打电话。
      他背对着施恰,一手夹着烟,微微弓着背显出结实又匀称的腰身,黑色西装裤衬得腿特别长。

      施恰收回了视线,边擦头边往回走,眼神只是随意一扫,就被柜子上的那些照片吸引了视线。

      离他最近的是一张合照,照片中卫思观被一群白人簇拥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笑意。这应该是他读书的时候参加什么比赛拍的照片,每个人手里还举着奖牌。

      但这并不是施恰真正关注的,吸引他目光的是另一张照片——只穿着单薄学院风背心衬衫的卫思观和一个穿着棕色皮夹克的长发俊美少年,他们一个清冷一个艳丽,并肩站在候机楼里,透过玻璃,还看见蓝色的天空中有一架正高飞的飞机。

      此时的施恰也管不了不乱动别人东西的礼貌,把相框翻了过来,手微微颤抖着,只见相框后印着——“紀念無憂歲月與友池嶼 別於……”

      池嶼,
      吃鱼,

      原来是池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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