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常觉困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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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聿出了病房，才微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向来是个原则大于一切的结果主义者，连成为执行使都仰仗他的理智，但每次对上易陈玄，总难免有些波动。
人大概是难以完全逃离情爱的，长年缺乏者一旦心动便会更加势不可挡。
当年爱情像野火燎原烧乱了他的心，谢不聿自那时起就做好了承受任何代价的打算，现在也的确如他最开始所犹豫的那样。
所以一切都尚在预想之中，不算愉快，但也没有脱轨，仍能承受。
执行使无不精神内核稳定，他也不例外。与易陈玄藕断丝连的牵扯最多只能让他多生烦忧，难以撼动根本。
但即使如此，也是生平第一遭。
谢不聿常觉困惑。
研究所把观世音定名为“玉血观世音”，预备将其作为今年汇报的重点诡物整理归档。
即使在诡物这种全人类共同的敌人面前，也无可避免会有竞争与攀比存在。人降诡物是现在全世界诡研所的研究热点，如果能把观音堂牵扯出的整个事件处理好，无疑会让华研所乃至华国的国际地位上升。
但观音堂牵扯甚多，隐隐展现出幕后组织的庞然大貌，价值巨大，也难免烫手。
谢不聿对诡物的直觉一向准确到诡异，直觉告诉他观世音背后的势力并不简单，与权势勾结已经不言而喻，但他总隐隐觉得这件事甚至远不止于此。
然而事到如今，敌暗我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观世音不是多么难缠的诡物，只是能远距离控制现实，潜在影响太大，如果清查继续推进，后续会遇到的庞然大物才是真正棘手的东西。
谢不聿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早，风南的报告已经发来，易陈玄作为病号暂且不能苛责，只能先给他空着。
观音堂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日常的诡物清剿不可能结束。
身在其位，当担其责。作为执行使，他要撰写的汇报数量也是同等量级，虽然谢不聿早已研究出糊弄大法，但这次的事件关系甚大，必须认真撰写。
其实如果事件解决，他作为执行使的声望也会有所上升。
谢不聿抬脚往公寓方向走，想起今年二十八岁，加入研究所已经五年。五年倏忽一晃而过，当年的初来乍到者，已经手握权力与利刃，有了平静拦下任何狂风骤雨的资格。
岁月总是飞逝，他也不再年轻如昨日，没了太多不顾后果与一意孤行的理由，却要为过去的行为支付迟来的代价。
那些回忆，那些感情，那些经历，像泥淖中牵出的丝线，缠住他的躯干四肢，留下见血的勒痕。
在他走出的每一步脚印上，滴落鲜红的血印。
*
作为执行使，谢不聿的任务执行强度毫无疑问是华研所第一。
华国地大物博，属于全球诡物高发区前三，易陈玄还在华国常驻时还有人分担任务，被调去俄研所后谢不聿就担下了剩余所有任务。
作为专职执行人员，他的工作就是奔走各地清剿诡物，何况许多诡物杀之不尽只能定期削弱，任务简直无穷无尽。
谢不聿秉持拿钱办事的原则，是华研所公认的工作狂。谢长官的忙在执行使里大概是众所周知，因此即使他办事稳妥高效，其他国家调人时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劳烦他。
玉血观世音占去了他太多时间，研究所早已堆了一堆任务，谢不聿昨晚便已安排好，接下来几天大概都会不在研究所。
来见一面易陈玄只是他在空余时间里随便安排打发时间的一项，接下来时间差不多，该赶往机场。
出大门的时候偶遇了李罗文，时间不急，谢不聿驻足和她聊了几句。
“又去出外勤？”李罗文手里还拿着报表，估计也才忙完事情。
谢不聿点点头：“南城的送海神又泛滥了，该去镇定一下。”
那一带的民间信仰很深，因此盘踞的大型诡物也无法完全祓除，但好在攻击性不强，是评级A+的中性诡物。
其实派几个A级人员去简单清理也可以，但送海神作为信仰神对人类的污染性很重，A级人员可能会留下长时间的后遗症，所以近年来一直由谢不聿负责。
李罗文揶揄地看他：“谢长官辛苦啊，才解决完一个S-诡物就又要出门了。”
谢不聿很配合地轻叹一声，没多说什么，顺便问了问玉血观世音的后续。
“这个不好说，”李罗文皱了皱眉，“牵涉的太多了，又是人降诡物，研究部那边这几天都乐疯了。”
乐疯了，果然啊。谢不聿淡淡地笑：“研究部现在估计指望着今年靠这个争过西方研究所。”
那群眼睛里只有研究和名头的科学家，大概永远无法与执行人员共情。
任何试管与屏显中的物质与数据，都能被归纳进报告中的寥寥几行结果，但执行人员见过的生死惨痛，无法描述，无法倾诉。
二者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区分，只是在发展的道路上，必有人扛下不同的磨折。
*
虽然失忆给易陈玄带来了不可逆的削弱，但跻身执行使之列的人无论如何都精神力非凡，因此易陈玄在研究所病床上躺了一天之后便顺顺利利靠双腿出了院，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出院第一句就问谢不聿。
抓小猫吃：他？出外勤去了啊。
抓小猫吃：谢长官忙得不得了，你去俄研所之后任务全摊到他身上了，基本上全年到处跑。
玻璃血管：回头我申请一下，分摊一点。
易陈玄摸着下颌看李罗文发的消息，忍不住又点开和谢不聿的聊天框。
在此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定格在一年前，估摸着是分手前几天，非常稀松平常的对话。
??*?：出个外勤，这几天不在。
这是他们当时的最后一句对话。
但当时的他甚至没回复。
是没来得及，还是根本不想？
易陈玄偷偷思考了很久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分手。当时为什么在一起他已经不太想去思考，为什么分手明明更加匪夷所思。
谢不聿竟然也会主动给一个人汇报行程，而且是给他汇报。
易陈玄觉得这简直难以想象。
他和谢不聿认识已四年，不敢说十分了解，但至少不算完全没交过心的普通朋友。
即使失去了谈恋爱的记忆，他也清楚谢不聿的作风。
长官永远独立而不依靠他人，除非任务需要，要他主动汇报行程、交出自己的生活轨迹，简直难于登天。
当时的谢不聿应当是极信任他的。
以及自己。更让易陈玄想不通的是这个。
他对自己当然了解，即使没能想到居然实打实和谢不聿谈过恋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为什么他们最终会分手？易陈玄不相信自己会是先抛开的那一个。
他向来长情，又不会放开任何好不容易获得的东西，比如自由，比如爱情，比如，谢不聿。
如果他真的爱上了谢不聿，怎么会舍得又与他分离？
易陈玄想不通。
他甚至没找到任何当年留下的痕迹。信息，日记，他甚至跑去问了那常年浪迹天涯缠缠绵绵的父母。
“你们原来还没结婚？”乔阔雪挤进镜头，“哦妈妈我也确实还没收到过请柬。”
看他俩背景大概又绕回巴厘岛了，乔女士头发都还是湿的，估计才从海里出来。
易陈玄心下无奈，脸上笑意又淡了些。
所以当时的他甚至把谢不聿介绍给了父母，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谢不聿的家庭情况特殊，从观音堂那本花名册就能看出来。也不知道谈恋爱的他知不知道这些，会不会无意间对谢不聿造成了伤害。
镜头一晃，又转回易山月，他脸上的眼镜暂时换成了沙滩墨镜，此刻被推到了头顶。
“怎么了，阿墨？”易山月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无限包容。
易陈玄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解释。
两位父母一向对易陈玄秉持放养政策，到现在两位都不知道易陈玄其实是在什么诡物研究所工作。易陈玄本来想解释，但这对爱侣得知儿子过得还行之后就懒得听他解释了。
“我……因为工作原因暂时失忆，丢了前两年的记忆，所以来问问你们关于谢不聿的事情。”易陈玄垂着眼。
“失忆了？？”乔阔雪声音瞬间撞进来，“被车撞了？被门夹了？？你们公司就这样对员工？？？”
“没有，妈。”易陈玄赶紧解释，语气还是轻松的，“我自己的问题，不谈这个了，总之你们别担心，其他的没影响什么，就是少了两年记忆。”
“那不能啊，我宝贝儿子失忆了欸。”乔阔雪一甩头发神情严肃，“宝贝儿他们给你报工伤了吗，赔了多少钱，需不需要打官司？爸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总不能给二位解释他在降伏妖魔鬼怪的路上受伤失忆了吧，乔女士真会以为她宝贝儿子其实是孙大圣转世。易陈玄头疼，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又问起谢不聿。
“我当年真的很喜欢他？”他甚至有点不敢听到回答。
“可喜欢啦。”乔阔雪笑起来，语气放得很温柔，倒显得和易山月很像了，“都不敢让他发现，悄悄开镜头让我们看，还只准看几眼。”
“后来好不容易才扒拉出一张合照，你都糊成什么样子了，就记得惦记你长官多好看呢。”
乔阔雪在视频通话里默默看着他，好几年不见，易陈玄似乎又成熟了点，看着像她，也像山月。
就是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呢。
“你们现在呢，怎么样？”易山月在旁试探着问了句。
“后来分手了，但是我一点也不记得。”易陈玄闭上眼，看上去有点想撇下手机把脸埋进手掌里。
“哎呀……”乔阔雪作为和初恋结婚的人不知该怎么安慰，求助或者威胁般瞥旁边的丈夫。
易山月没法子，一边摸摸妻子头发，一边柔声安慰易陈玄：“喜欢就再去追，阿墨。”
“爱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你又还年轻。”
“一切皆有可能，至少，小聿当年看上去很爱你。”易山月话音刚落，乔阔雪就狠狠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仿佛奖励。
乔阔雪：“混小子，如果是你当年辜负了小聿宝贝儿，就等着被我抽死吧。”
易陈玄叹着气点点头，脑海中只反复盘旋着那句“看上去很爱你”。
难道其实只是看上去吗。
所以最后会握着枪说恩断义绝？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常觉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