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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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走在路上，林夕抬手指向田野的尽头，对身边的孟辰说道：“那里是高速，听说能从那边看见从这个县城里开出去的车。”
孟辰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条比地面高上许多的地方，栏杆层层围在路旁，看去时也只能看到一些掠过的白与黑。
原来林夕口中的看见就是那些车子的一角，甚至连个模糊的影子都算不上。
他收回目光，笑问林夕，“这哪能算是看见……”
林夕听他反驳的话，双手重新放到口袋，也不恼，静静地答道：“看见就是看见，一点也是看见。”
两人立于田野尽头，宁静的风吹拂他们的头丝，那片沉寂的草坪原来也会疯长。
空旷之地的空气要比有房屋的地方凉上一些。
风儿掠过麦田，吹拂裤脚，好似在很多年前，他们也如今天这般屹立在田间的风中。
孟辰听到林夕的回答，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在被车辆压实的硬土上并排而行。
路坑坑洼洼，让孟辰想起当初林夕起三轮载他的样子。
他望向那人，只见林夕双手放在口袋里，慢慢走在他的身边。
“你下午走？”林夕转头问他。
“我昨天就对你说过一遍了。”
语气里似是无奈。
“哦。”林夕开口掩饰，“记性不好。”
孟辰陪他一起走在那条乡间的小路。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有树，有风，也有林夕。
“记性不好总不能把我也忘了。”
林夕轻笑，他停下脚步，转眸望向孟辰。那双眸里虽然满是笑意，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我倒觉得忘记才好，最好把你全忘了。”
依旧是慵懒的语气和那不着调的话。
孟辰知道林夕只是那么一说，并不会真的把他忘掉。
要是真能忘记就不会在十多年后，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来。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孟辰觉得林夕真正忘记他也很好。至少那样不会再因为记忆痛苦。
“林夕，我爱你。”
他在风里再度说起，这一次风声掩盖不了爱意。
“我知道。”
依旧不是孟辰所期待的“我也爱你”。
但答案在现在其实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他爱林夕，并且知道林夕也爱他。如此，就已足够。
未来总是未知，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到此为止。所以他想将当下的爱意一遍一遍同林夕诉说，在心中铭记。
至少此刻，让我将那份炽热的情意铭刻于心。
午时的太阳正烈，孟辰打算在这里吃过午饭再走。
饭桌上的食物正热，一旁的奶奶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只一股脑地往孟辰的行李箱塞东西。
林夕瞧半天，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奶奶，您干脆把我们家都搬他的行李箱里得了。”
奶奶嫌弃地挥手，让他一边儿玩去，“你懂什么，城里又没有这些东西，不多带点想吃了可怎么办。”
是爱屋及乌还因为别的，已经分不太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奶奶对孟辰也是极好。
林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还钱的时候，他拿到钱后第一次还的就是孟辰的家。
转头一直看向孟辰，引得被看的人觉得莫名其妙。
林夕笑了一声，为自己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父母能把你养成这个样子，挺好的。”
这句话更让孟辰摸不清头脑。
林夕有时也想过，如果他遇到的父母是像孟辰的父母一样，会不会就好上很多。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
孟辰的母亲对他说这个钱不用他还。但林夕从来都不想欠别人，更何况，那是孟辰的父母。
于是最后那笔钱依旧被他还了回去。
很多人见到林夕都会说，林夕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可懂事就意味循规蹈矩和不叛逆，但……又或许是因为他早已越过那些叛逆的年纪。
奶奶一番折腾，终于将东西全都装进去。林夕走到一旁，与孟辰一同将那沉重的行李箱给合上。
林夕看向脚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袋子，无奈地说道:“奶奶，用这么多吗？”
一个大行李箱根本装不满这些东西，要知道孟辰来时带的也只占行李箱的一半。
奶奶拿出别在腰间的布，将额间的汗水一一擦掉，“我还嫌少呢，小夕你一会骑车送送小辰。”
林夕忽然觉得好笑，“您怎么想的？指望我三个轮子跑过四个轮子啊。”
“你一会不得去那边浇地？顺路的事。”奶奶驱赶林夕，不让他说自己半点不是。
林夕无法反驳，只能慢悠悠地应上一句是。
午饭过后，他当真骑上三轮车，要将孟辰送到村口。如奶奶所说，都是顺路的事情。
村口的大树已经变得茂盛，孟辰将车停在那里，他走到林夕的面前，站在余阴下，再度问他，“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这是孟辰来这里后说的最多的一句。想来，这次也将会是他最后一次提出这句话。
林夕坐在三轮上，手肘撑住三轮车的把手，笑道：“孟辰，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那么执着呢？”
孟辰依旧固执地看他，他仍然想要一个自己所想的答案。
木头。林夕在心中再度吐槽。
如果孟辰早来个八九年，他或许真的会跟他走。可如今，那也只能是或许。
“如果以后这里再也没有我的根，我可能就会离开这里。”林夕笑着回答他这个问题。
至于根是什么，林夕没有说。或许是奶奶，或许是生活，又或许玉溪村。
无论在哪，能生活下去就已经够了。
孟辰最终并没有坚持。
他拿出手机，上前一步，递过去，“我们加个微信，不然分开之后，就真的没联系了。”
林夕低眸望向他手中，沉默片刻，笑道：“我没有。”
空气中忽然寂静下来。
这话别说孟辰不信，连林夕自己都不太相信。毕竟在两人一同去镇上时，林夕用微信付过款。
本以为孟辰听到这句话会就此放弃，却没想到那人再度上前，将手伸进林夕的口袋。
“电话你总有。”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号码加到那老年机的通讯录里。
动作之快，来不及阻止。
孟辰低眸，也在自己的手机上存下林夕的电话。
至于林夕之后会不会打，那就是林夕的事情。
将老年机递回去时，孟辰将口袋里的那种照片也一同递给他。那是很久之前的照片。
林夕一边端详这张照片，一边听那人说道：“这是以前的合照，本来只有一张，后来我找了家照相馆又洗出来几张。”
照片上的两人正值少年，朝气蓬勃，脸上尽是笑容。
所谓少年，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图画。
那时的孟辰是被林夕强拉着拍的，眼睛乱瞟一直没有看向镜头。
林夕反应过来，他抬眸望向孟辰问道：“你回来这里就是为了拿这个？”
“嗯。”孟辰应了一声，仍旧在看他。
那双眼眸藏着一片汹涌的海，是一团团的波浪渐渐汇聚，在抵达海岸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夕笑了笑，将相片揣进口袋中。
所谓离别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没什么轰轰烈烈，也没什么哭诉衷肠，只是一声极其平淡的一声“再见”，就已经宣告这场别离的开始。
谁也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再见。
但至少林夕赶上了这次告别。
车辆渐行渐远，十年前的遗憾终于在十年后得到填补。
他曾经也想过孟辰当初的那一番话：高考与家人究竟哪个更为重要？
他的选择一直都是后者。
林夕少年时每次想起，总会迷茫，因为似乎所有人都在强调高考的重要。
但随时间流逝，他渐渐明白有些问题并没有答案。
于是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沉入岁月中，落满灰尘，留给了过去。
浇水的地方刚好在他们上午一同行走的土路，坑坑洼洼的路是每个车轮在雨天压出的痕迹。
“走了？”胖老板今天很闲，来到地里溜达时就看见林夕靠在三轮车旁。
“嗯。”林夕闷声回道。
他指尖夹烟，瞥胖老板一眼，“你来地里偷菜？”
胖老板听到他的话，瞬间不满，“这怎么能叫偷，太粗俗。这是邻里交情好的表现。”
林夕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但也没去呛他。
村里的人都喜欢种些东西，有时候吃不完也会和邻里分一分。硬要说的话，并不算是偷。
被抓住是另一码事。
胖老板不知道嘟哝了一句什么，就朝林夕刚刚望的方向看去。那个方向正是那条高速。
“要我说，你就应该跟那小兄弟一起去闯闯，都二十七岁的人还在这小破城里蹲着。半个青春都搭这咯。”
林夕听罢，调笑道：“您二十七岁那会儿不也在这小破城里待着？何况大城市节奏太快，不适合我。”
胖老板忽然被怼，嗓子里也冒不出一个所以然。
他思索半晌，最终只是干巴巴说上一句，“时代不一样，不能这么论。”
“您别操心了。谁有谁的生活，犯不着丢下个东西就拎包袱跑。我们都不是年轻人，早过了年少轻狂那劲头。”
指尖夹的烟还剩下半个，林夕瞧了一眼，将它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不是人人都可以跑出这座城，也不是人人都想跑出这座城。
“哟？小夕，胖老板，你们都也在啊，来几个黄瓜不，刚摘的。”头戴草帽的女人从一片绿色中探出头来，她望向站在那边的人笑道。
她口中的刚摘很值得信任，因为她面前就是一片黄瓜地。
胖老板兴致来了，他让她扔来一根尝尝鲜。
林夕将口袋里的糖再度翻出来，叼到嘴里，笑道：“刚好最近想吃凉拌黄瓜。谢谢婶子，我待会拿几根回去。”
凉风落入田园，高大的树上有叶子迎风起舞。砖瓦上是岁月留痕，雨声漫漫，暮光温暖。
光将世间颜色晕染，于是，暮色成为朝阳，晨曦弥漫天边。
明日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生活依然要继续下去。
大家都在好好生活，等待朝阳。
仅此，就已足够。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再见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