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朽木不可雕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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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辰记忆中，林夕并不是一个会骑三轮的人。
“你当初那辆摩托车呢？”被迫与箱子为伴的人坐在三轮车上，问道。
风声很大，如同一片又一片的布呼啸而过，顺手带走世界上所有的声响。
林夕似乎在那么大的风声中，听到了他的声音，大喊道：“早就卖掉了！”
那人说的那样洒脱，衬得陷在回忆之中的孟辰像一个不知所措的看客。
“可惜。”他小声地回道。
微弱的呢喃声被带走，剩下的只是不可明说的落寞。
孟辰侧靠栏杆，与正在驾车的林夕背对背。
入眼只是不断后退的景色，天边的房屋隐约可见，长满青草的土地似乎没有边际。
他看不见林夕的面容，所以并不知道那人在说这句话时，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这里的快递驿站很小，一扇布满锈迹的红色铁门，没有牌匾，连名字都是拿石子刻在墙壁上的。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那些划痕已经渐渐不清晰，只剩下一个“驿”字。
三轮车到达地方时，孟辰虽然看起来很清醒，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来的路上太过颠簸，让人十分怀疑。
“你绝对是故意的。”他下车的时候，忍不住朝林夕抱怨。
而坐在前方的人浑然不觉，只是笑嘻嘻地答道：“村里土路多，适应适应。”
……这人绝对是在拿他当乐子消遣。
送货的地方没有拿快递的地方远，在路过这里时他们就已经将东西搬到购买人的门市上。
天气有些冷，来的路上风很大。这么一停下只感觉冷意都已经灌到衣服中。
林夕坐在三轮车的前面，等孟辰拿完东西回来。
他一直觉得孟辰回来玉溪村是一个错误。
可那人在这里生活过，只是来看看，也不该是什么错误不错误。
林夕心里想很多，却只想是虚空中的一团烟雾，抓不到摸不着。
正如孟辰一直觉得林夕不属于这个小县城一样。
林夕也觉得孟辰不属于这里。
从口袋里的拿棒棒糖，剥开后塞到嘴里。他并非是喜欢吃糖，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在戒烟。
片刻后，瞥见孟辰从快递站走出来的身影，林夕罕见地愣住。
并非是因为出来的人，而是因为那大大小小的箱子。
“嘶……你是把家搬过来了？”林夕倒吸一口凉气，他将三轮车的钥匙打开，在一声声“请注意倒车”后，转弯停到孟辰的面前。
箱子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差一点就能将孟辰整个人盖住。
两人将东西都放到车里后，孟辰终于松下一口气，“我妈寄来的，说是让多带些东西。”
林夕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孩子出门在外，父母总是会担心缺点什么。
东西放完后，两人并排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动作。
上去啊？
林夕疑惑地转头看他，那人也在看他。
“要不我来骑？”孟辰试探地说道。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狂风暴雨都不能形容林夕此刻的心情。
他差点就将“你在说什么屁话”脱口而出。
孟辰再度开口，道：“我觉得……”
林夕反应迅速地打断他的话，“你不觉得。”
他将孟辰往三轮上推，动作十分迅速，“我不想带一身泥水回家，大忙人，收收你的神通和好奇心。”
孟辰不再说话，甚至都不反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骑过三轮车，而且当年的三轮还是脚蹬的。
还会不会骑就是另一码事。
更何况，这三轮还是他们借胖老板的，弄坏是要赔钱。
他们回去时并没有来时的急切，田野依旧是浓郁的绿色，坑坑洼洼的土地依旧是那般颠簸的模样。
“听说隔壁村子修路了？”孟辰问他。
林夕看向前方的路，懒洋洋地答道：“你从哪来的虚假消息？没修，还是老样子。”
村里的路大多都是土路，所以并不怎么平整，一遇到雨天，更是不能出门。
“你要是想修路，给我们村子里捐点，也许就会修了。”林夕调笑道。
孟辰听到他调笑的话，并未回答。
回到家时，天边已经有些暗。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屋内已经点上灯，奶奶坐在门口等他们回来。
“我们回来了。”林夕这般喊道。
即使奶奶已经看见他们，他也依旧喊了一声。
奶奶枯坐的身影终于有了生机，她弯眼笑，就那么一直看他们。
看他们进进出出，将一个又一个箱子搬到屋里。
她站起来跟在他们身边，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多东西。”
孟辰转头看向她，先一步答道：“我妈听说我住在这里，特意让我送过来。说是劳烦您照顾。”
“这怎么使得！”奶奶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更为响亮。
林夕进屋后将最后的一个箱子放到一旁，靠在墙边，缓缓说道：“奶奶，人家送你，你就收着。拿都拿来了，总不能让人家带回去。”
“你这臭小子。”奶奶瞪了他一眼。
最终在孟辰的大力劝说下，奶奶终于将一些东西收下。
那些东西都是一些粮食和衣服之类。不至于太过贵重，也不至于太不实用。
“小辰啊，谢谢。”
这已经是奶奶不知道第几次说的谢谢。
而每当她说谢谢时，孟辰也会很认真地去回复她的话。
林夕在一旁望向他们一老一小。
孟辰就是个木头，这是林夕经常说的话。
和木头桩子一样呆呆的，却总能让人招架不住他的直率。
台灯被打开后，屋内才有些许亮光。虽然不够明亮，但照明却是够的。
暗淡的光洒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那最后一个箱子并没有放在外面，而是被孟辰搬到这个房间之中。
箱子不重也不大，里面装的也并不是他妈妈寄过来的东西。
林夕坐在床边，看他将箱子拿来。
“给你的，拆开看看。”
他将箱子放到林夕的膝盖上，那人抬头望他，眼中甚是疑惑。
“什么？”
胶带被拆开，里面的东西也终于露出它的真面目。是衣服。
“你那些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年，从网上给你买些新的。”
林夕停顿片刻，笑了笑，“谢了。奶奶的东西加上这些一共多少钱，我待会给你。”
孟辰没有料到林夕会是这般反应。
他望向林夕。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从那人的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静。仿佛本该如此。
槐花落入泥水中，最终枯萎腐烂，与土地融为一体。
一阵恐慌萦绕在心头，孟辰强压下心里的慌乱。
所有的情感紧紧包裹在一起，一同在心中爆发。可那些情感与外界相连的路很少，于是，透露出来的几分只汇聚成一句询问。
“林夕，我们是朋友。对吗？”孟辰问他。
那人停顿半晌，将视线逐渐移开，不去看孟辰。
“嗯。”
他只是这么答道。再也没有其他，再也不会有其他。
恍惚之时，昏暗的光芒似乎带他们回到那年初夏。
那年，蝉鸣聒噪相连，天气开始炎热。讲台上的老师一遍又一遍重复那句“朽木不可雕也”，气得鼻子和眼睛都在冒火。
孟辰已经忘记当年那位老师是因为什么生气。只记得林夕没来上课也是当年的一个导火索。
那年的蝉声太过吵闹。
孟辰侧头看向窗外，学校的那颗杨树很高大，密密麻麻的叶子尽力将阳光遮盖，却在摇曳之际，仍流露出几分。
他总是好奇林夕这个人，因为从小到大，他好像总是在听说这个人。
听说那人的事迹，也听说那人的悲惨。
放学的铃声比无数的响声都要悦耳，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老师终于不再说话。他垂下头，手掌朝下，向上挥了一下，似是不愿看见这群顽皮的初中生。
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达到最高点时如溪流一般，携着旺盛的生命力，向外涌去。最终，教室里再度只有蝉鸣。
窗外绿意，教室中只剩下孟辰一人。他将要带回去的课本都放到书包之中，但将要离开之际，抬头望向那个没有坐人的位置。
其实想要认识一个人很容易，一件事，一句话，一个开头，一个开始。
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往往会被因很多东西变得复杂。
那年树荫落在街道，晚饭的香气落入各个巷子中。孟辰走过每个人满为患的地方，最终在路过一个深巷时，停住脚步。
那是少时的林夕。
他蹲在巷子的旁边，衣服皱褶，满身是伤。暮色的光落入巷子之中，墙壁的阴影打在那人的身上，唯独那双眼眸满是光芒。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皆是沉默。
“有火吗？”这是林夕问他的第一句话。
那声音不如那人平时说话时的散漫，更像是夏夜是冷冽而喧嚣的风。
孟辰望向他手中的烟，摇头时就已经回答他的问题。
而蹲在那里的林夕烦躁地挠挠头，说上一句“没事了”，就挥手让他走。
孟辰垂眸想了片刻，迈步离开此处。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此处，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林夕。
“给，打火机。”
那人抬眸望他，随后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打火机。
随后，巷子边上的人就成了两个。
“你刚刚不是没有吗？哪里来的？”他咬着烟蒂，低眸打响手中的火。
孟辰靠在另一边的墙上，轻声答道：“小卖铺买的。”
少年的声音很清，一字一句都像是夹杂着严肃。林夕抬眼望他，笑了一声，“那小卖铺的彭大爷没问你?”
孟辰一本正经点头，“问了。他说吸烟有害健康，让我少买。”
想也知道，那彭大爷说归说，能赚钱的事情他不会拒绝。
林夕缓缓站起，他垂眸望向孟辰的面容，一副典型乖学生的模样，但正因如此，才更匪夷所思。
秉承着不懂就要问当事人的原则。他就问孟辰：“你遇到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不应该先跑吗？”
说完，又调侃一句，“你真不怕我把你按在地上打？”
孟辰摇摇头，答道：“你不会。”
语气之坚定，比刚刚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还要匪夷所思。
林夕轻轻笑了一声，他叼住烟，没有再答他的话。
香烟的味道倾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两人面对面站在巷子的边上，一个手拿香烟，一个肩背课本。
巷子之间的距离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两个人站在那里刚好相隔一步之遥。
孟辰视线落到林夕的面容上，那人嘴角撕裂，脸旁有些许淤青。
“你为什么打架？”他问道。
不同于别人的质问，孟辰的这一问，只是单纯的好奇。
“一群人整天朝我奶奶扔东西，我找他们理论。”
“打赢了吗？”孟辰问道。
“打赢了。”
孟辰更是奇怪，“既然打赢了，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不回家吃饭？”
林夕转眸看他，笑出声来，“你怎么和彭大爷家的那只鹦鹉一样。”
孟辰刚想问为什么，但在问出口的那一刻瞬间止住。
林夕看到他这幅样子，再度笑起，“跟个木头一样。”
“我名字叫林夕，夕阳迟暮的夕。”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