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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没有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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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迟渊赶往白溪村的时候只感觉喉咙都干的冒火,但他不敢停歇,只想快一点,在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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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不知道跑这么快是为着什么,他赶到了又该做些什么呢?和弟弟一起报仇?亦或是阻止弟弟让他千万别做傻事?
不知道,现在也来不及想这些了,他只能忍着不适飞奔。
到白溪村口的时候还很早,天边刚有一点泛白的迹象。
可凭他对白溪村的了解,这个时候远远地就该瞧见屋舍烟囱里冒出来的白烟,应该遇见赶着牛车的阿叔往城里去,可什么都没有。
整个村子安静的出奇。
村口的黄狗被一剑斩断脖子,脑袋只有一点皮肉还黏在上面,血流了一地。
贺归鸿心里咯噔狂跳着往里面跑,村头的张家门大开着,不用进去他都能闻见里面传出的浓郁的血腥味儿。
果然,张家四口死了。
李家,杨家,罗家,全都无一活口。
贺归鸿疯了似的闯进一家又一家,瞧见那些从前认识的人都被一剑封喉。
贺归鸿脑袋一团浆糊,手抖着,腿颤着,却仍自虐般的往里走。
再往里走点,他突然听见些不小的动静——是打斗声。
准确来讲连打斗声都算不上,是五六个人拿着长棍锄头围攻一个人。
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
披散的头发,被血侵染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还有不断挥舞的长剑。
是阿渊!
贺归鸿踟蹰喘息着想叫他,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那种想要大声嘶吼宣泄出来的情绪如同小刀卡在喉咙,咽下去刺痛,吐出来又满是血。
他无意识的往前迈了几步,却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地上,“哇”的竟真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动静被其中一个人听见,他认出了贺归鸿,发狂似的提着锄头冲过来,对着贺归鸿脑袋就要挥下。
下一刻,收割了一晚的剑毫不留情的捅穿那人的身体,锄头“哐当”落地,鲜血飞溅了贺归鸿满脸。
他喉头耸动,眼睫颤颤,惨白的脸色与猩红的血对比鲜明。
“阿渊!”
“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怎么办,事已至此,现在还能怎么办!!!
全死了,白溪村的人几乎全死了,血海深仇已结下,现在叫阿渊停手吗?他说不出口。
也显然是不可能的,贺迟渊完全就是杀红了眼,就在他爬起来的片刻,方才仅剩的几个人也倒下了。
不远处,最后倒下的村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蹬了两下腿,死不瞑目。
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撕心裂肺。
贺迟渊瞬间像是没有思考的野兽,听见动静就机械的提着剑朝屋子里走去。
魔怔了,阿渊的样子显然是魔怔了。
贺归鸿连滚带爬冲进屋里,拦住就要举剑的贺迟渊:“够了阿渊,真的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贺迟渊望向贺归鸿,神色癫狂偏执,看见是他,手中的剑停在半空,片刻后眼睛里留下空洞的血泪。
然后突然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半晌,他小声嗫嚅:“哥,我们没有家了。”
不管是贺家,还是白溪村,全都没了。
……
在山寨里,几乎所有土匪都丧失了行动力的时候,原本随意践踏他人生命的人死到临头也会跪地求饶,也懂得何为惧怕。
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哭天抢地的向他求饶,迫不及待的供出白溪村众人。
贺迟渊本是不信的,但他看到了石榴。
石榴因为长的好看所以保住了一条命,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石榴说出的话只叫贺迟渊感到晴天霹雳,他甚至有一瞬间宁愿石榴是在说谎,也下意识的不愿相信那种血淋淋的真相。
这件事情对他而言的惊骇程度就好像左手不听使唤的突然砍掉右手那样令人难以置信,所以他打晕了石榴,没对贺归鸿提起半个字。
真相究竟如何,他自己去探查一番。
贺迟渊先是半夜扮鬼出现在张家人面前,张家嫂嫂直接吓晕过去,张家阿叔跪在地上连连求饶,“不是我们,这真的不能怪我们,要找,你就去找李麻子,是他提议的,都是他怂恿的,和我没关系呀!”
那一刻,从心底里生出来的恶寒叫贺迟渊只觉得自己真的冷的像一只恶鬼,而他所处的地方也非人间。
于是他动手了,杀了张家人,接着是李家、杨家,越来越多人被吓得说出实情。
甚至有人说出:“贺老爷仁善,能为救我们而死,想来也是乐意的。”
哈!
这是什么天底下最不知足的白眼狼说出来的话!
毫无悔意,理直气壮的将他人的善意当做是理所当然的贪婪货色。
该死!
只是后来动静闹大,越来越多的人从睡梦中被惊醒。
于是他们纷纷拿起锄头、铲子,和身边一切顺手的武器,加入这场“自我保卫战”。
白溪村的虽说都是对武艺一窍不通的农民,但双拳难敌四手,贺迟渊武功再高,也不能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况且他根本也没打算退,他就是要在这里,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
贺家的仇不能不报,但复仇的代价太大也太沉重,他一个人来承担就好了,毕竟他说过以后会保护哥哥的。
哥哥胆子小,又那么善良,他医者仁心合该是干干净净的。
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罪人他来当就好。
“白溪村并没有死绝,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孩子…”贺归鸿疲惫的望向当归“就是当归了。”
当归从一开始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当他的背景板,完全没想到竟还有自己的事。
“我!?”
当归睁大了眼睛,对于这一切一点实感都没有。
他本只当个故事听听的,结果师傅说了什么?
他是……白溪村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所以,阿呆或者说师傅的弟弟其实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而这一切的祸事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师傅你在开玩笑吧,这一定也不好笑。”当归扯扯唇角。
贺归鸿:“是我赶到的太晚了。”但随即他又叹了口气:“但说实在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也想过要叫他们都付出代价,只是以我懦弱的性格怕是不会付出实际行动,阿渊就是太了解我这一点,才会独自一个人将这件事做绝。”
“乍喜乍悲乍惊乍怒,阿渊又受了太重的伤,再次醒过来后就变得神志不清了。”
其实那个时候贺归鸿自己也是浑浑噩噩的,他回到客栈想把石榴一起带走,结果发现这傻姑娘悬梁自尽了。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切都被他搞的一塌糊涂,简直一团糟!
他是怕极了的,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阿渊不能有事。
他一个人背负了贺家的仇恨,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从前也是亲人一般的人。
光是想想贺归鸿就难过的无法呼吸,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他的一颗心像被一双手攥住决绝的掏出,仍在冰天雪地之中,仿佛不再为着自己而跳动。
于是他几近与麻木的跑到上游下了点看上去古怪但其实没什么毒性的药,然后一把火烧了白溪村。
本就没什么人知道武当派的贺迟渊有个孪生哥哥,现在贺家和白溪村的人都死绝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他用点易容功夫将自己的伤疤遮住,便同贺迟渊像了个十成十。
之后的事情便是那众所周知的版本了,他回武当露了个脸说要改换门庭到药王谷,这种行为在江湖上堪称挑衅与背叛,但也不知道贺迟渊的师傅是否看出点什么,反正是点头同意了。
再和药王谷的人通个气,这件事就变成了武当少侠转投药王谷,炼药成痴害死一村人命后遁逃。
后来贺归鸿带着痴傻的贺迟渊和襁褓中的孩子东躲西藏了好些年,再后来他无意间帮了同仁堂老掌柜一个忙。
城西很好,窄窄的街道,幽幽的青苔,努力生活的人们和人间的烟火气。
这里像极了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爹爹当年会定居在那样一个小地方了,因为这样的地方真的温暖简单的叫人沉溺。
虽然这些人也有可能成为下一群白溪村人,但没关系,充实的生活,经年的药香,挑夜香的老黄,卖杂货的大牛,开书铺的徐老板;懂事听话的徒弟当归,和会守在门边一直等着自己的弟弟。
贺归鸿想,这样美好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一样。
他是很相信报应的,如果哪一天失去了,那只是说明梦该醒了。
只是,梦醒的恰好是今天而已。
……
贺迟渊问:“哪位是小白?”
雪霁有些懵的看向他,贺迟渊笑笑将一个东西递给了他。是一只玉质卷轴,雪霁和龙镜辞都觉得看着眼熟。
“意识模糊时有个声音叫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说你看了就会明白的。虽然这事说起来奇异,我醒过来时它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怀里,但我能清醒过来本就是个奇迹,其他的我也不想深究。”
雪霁接过卷轴打开,里面一片空白,只在最里侧轴骨的地方刻有一小行不起眼的小字——罪仙丹犀,由蛊惑之心为乱则诛,镇五百年。
雪霁不信邪的将它翻来覆去的看了个变,最后不得不承认原本应该在卷轴上红衣白发人身鱼尾的美丽女人确实不见了。
不见了!
封恶塔里的罪犯不见了是谁的锅?
当然是他作为守塔人的锅啦!
雪霁恨恨看向龙镜辞——
龙镜辞:哦豁,好像真的闯大祸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