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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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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攸做了一晚上梦。
梦里什么都有，有小时候许振华和陆珍带着他一起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画面一转陆珍女士就声嘶力竭着让他走，不要留在她身边，而梦里的他则作为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切；
接下来是阴雨连绵的英国的天空，和蔼的房东太太端着刚烤好的香喷喷的饼干给他；
梦的最后是一双眼角稍稍下垂的、瞳孔深邃，澄澈如湖水的眼，是段崇山。
当他想尽量靠近看清这双眼睛里到底盛满了什么时，越近越看不真切，他甚至能感受到擂鼓般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段崇山的，一下一下奋力的跳，像要冲破单薄的胸腔。
他猛地睁眼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得满头的汗，被子不知怎么卷到了脖子上。
而梦里擂鼓般一下一下剧烈的心跳声化为实质，是有人在敲门。
他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床去开门，门口站的竟然是段崇山，依旧是纯黑短袖，左臂袖口上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小标志。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保持着举手敲门的姿势一两秒才放下，视线在许攸汗涔涔的脸上和只穿着宽松睡衣的身上不带感情的看了一圈，才开口:“你没事啊。”
没有什么语气，淡淡的，猜不出他的情绪。
许攸满脑袋问号，“我能有什么事，你找我吗？”
段崇山歪了歪头，终于露出一点明显的无奈，“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啊，我姐怕你出什么事让我上来看看你。”
“啊，这样啊，我倒时差呢，不好意思啊。”
许攸挠挠头，刚想说自己没事麻烦他了，就感觉露在外面的小腿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他低头看是一只红棕色的阿拉斯加幼崽，四五个月的样子，撅着屁股从段崇山后面努力钻进门缝，在他腿旁边摇尾巴，一扭一扭，看上去不太聪明。
“小狗！”许攸惊喜道。
段崇山看见这小狗崽就头疼，朋友家的，刚断奶就给他抱了一只，店里所有人都喜欢的紧，成天拿小零食逗它，也不见它粘着谁。就段崇山一个人对它爱答不理，它偏偏每天要跟在段崇山屁股后面跑。
眼看小狗走进许攸的房间一点不见外的开始撒欢，段崇山轻轻吹了声口哨，叫它“米饭，出来。”
米饭不听，米饭咬着床单垂下来的穗摇头晃脑的玩儿的开心。
“它叫米饭啊，”许攸边说边走到床边捞起小狗崽，挠挠它下巴“你叫米饭是不是啊宝宝”，走到门口把小狗递到段崇山怀里。
段崇山单手拖住小狗肚子，交换的过程中他的手心触摸到许攸的手背，冰凉，他感受到，没等他做别的反应，许攸已经将手从他手心抽走。
手里的触感从冰凉细腻的手背换成温暖的毛茸茸肚皮，段崇山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弹了一下小狗鼻子，米饭哼哼唧唧张嘴要咬他手指。
“没事我先走了。”
许攸看他垂下的眼皮，高挺的鼻梁，逗小狗玩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梦里那种擂鼓般的心跳声好像又出现了，可这次他分清了，是他自己的。
“好，麻烦你了”，“哦对你通过一下我申请，我给你转钱。”
段崇山刚想起来似的，单手捞着小狗，另一手从兜里拿出手机点了通过，然后朝许攸轻轻颔首，转身走了。
许攸点开段崇山微信，昵称就是本名，头像是一座不知道哪里的雪山，白皑皑的山顶，黑褐色的山体，湛蓝的天，碧绿的草，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神性，草地上若隐若现黄白相间的小野花，仔细看右下角有一只昂首挺胸的棕红色小狗崽，是米饭。
许攸被神气小狗的模样逗笑了，随后点进朋友圈，不多，但每条都是日常，有大马和小马驹靠在一起，配文是“佩奇和乔治”；有米饭叼着拖鞋甩来甩去的视频，配文是“米饭拆家第一名”；还有男人自己长的过分的腿的一张照片，黑色裤子上一块一块的泥，脚上也是一双被泥土糊的结结实实的登山鞋，小狗崽在照片的左下角咧开嘴笑，这条配文是“米饭全责。”
许攸越看笑意越重，这些朋友圈日常拼凑出了一个鲜活的、生动的、他没见过的段崇山。
楼下，段崇山跟他姐汇报完许攸没事，还是懒洋洋的往沙发里一靠，伸出一根手指逗米饭玩儿，米饭在他脚边跳来跳去，他低头看着它，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手指勾了勾小狗下巴，叫，“宝宝？”
米饭听不懂，还是傻乎乎的啃他手玩儿，段崇山看着，轻轻笑了一声。
今天不是大晴天，有点雾，远处绵延的山脉隐在云海里一眼望不到尽头，也看不清山顶，仿佛笼罩在雾中半遮面的神殿。
白色的雪山顶与云连成一片，森林、草原、碧绿的草甸，五彩斑斓的鲜花。远处的景色美的像颜料未干透的油画。
许攸趴在窗边望了一会儿，长长出了口气。
许攸洗了把脸下楼，这会儿第二天下午两点多，刚过了午饭的点。
昨天情况太混乱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家民宿虽然名字听起来有些随意，但设施却算的上完备，一楼空间很大，正中间是一张长条木桌，摆着花瓶，花瓶里放着新鲜的花，桌边围着一圈藤椅。
尽头是登记入住的前台，也是木头的，花瓶和鲜花作为点缀，桌子里面靠墙有一盆很大的龟背竹，长势喜人。
靠窗边的地方有个露台，上面摆着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抱枕和厚实的毛毯，棕红色的小狗崽趴在上面睡的正香，肉乎乎的肚皮一起一伏，细碎的阳光洒在柔软的毛发上，看的人心里软软，许攸过去轻轻摸了两把小狗头。
一楼厅里没有其他人，大的有些空旷，阿狼跟段明月都不在，叫阿花的小姑娘在前台电脑后面坐的笔直，许攸走近了能听见她在看学习汉语的课程，他朝阿花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放慢语速开口
“你好，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超市吗？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许攸怕她听不懂，伸出手模仿推着购物车的动作，来回溜达了两圈。
“附近，超市，没有，偏，街口，小卖部。”
阿花说磕磕绊绊的汉语，伴着浓重的口音，同样努力的朝他边说边比划。
许攸努力理解她的意思，转头看见后边站着高大的黑色人影，是段崇山，不知道在后面看了多久他们俩滑稽的手语表演。
许攸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段崇山走近跟阿花用方言说了两句什么，阿花朝他腼腆的笑，摆了摆手，指了指段崇山，又坐下了。
许攸脑袋一会儿转向阿花一会儿转向段崇山，听的晕头转向，盯着段崇山，他说：“阿花想告诉你附近没有超市，街口有小卖部，去大超市我带你去，正好要去城里一趟。”
“那麻烦你了，我行李在机场丢了，我得买点生活用品。”
段崇山听完对他行李箱丢了这件事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疑惑或者好奇的情绪，朝他点了点头就往外走，撂下一句“车上等你。”
许攸上楼拿了手机跟上，门口还是昨天那辆黑色的路虎，爬上副驾，刚系上安全带就听见后座哼哼唧唧的小狗崽叫唤，他扭头往后看，后座宠物包透明板上贴着红棕色小狗崽挤扁的小脸，米饭努力往外探头，嘴里止不住哼哼唧唧。
“你还带着它呢？”许攸惊奇道。
“带它去宠物医院打疫苗，顺便洗澡。”段崇山说完发动车子出发。
后座小狗崽不知疲倦的吸引人注意力，一劲低声哼唧，段崇山叫了两声“米饭”它都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叫的更起劲。
“它可能害怕，还太小了。”
许攸边说边扭身过去把宠物包提过来放到自己腿上，手指伸进去逗了逗小狗下巴，米饭察觉到有人跟它玩儿，果然不继续哼唧了，伸出舌头开始猛舔许攸手指。
段崇山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伸手过来在宠物包上敲了一下，看着小狗崽轻轻笑了笑，“娇气。”
段崇山跟许攸说先把米饭送去宠物店再去超市，回来接它。
宠物店里，把米饭送出去又是一个难题，米饭小爪子死死扒住段崇山，嚎的像有偷狗的要抓它，被段崇山扒拉开就转去扒许攸，许攸不忍心，接过来抱着它轻声哄，段崇山看它死皮赖脸的样子简直没眼看，店员在一旁试图接过小狗，也跟着哄：“不怕呀，爸爸们一会儿就来接你了。”
段崇山实在看不下去，从许攸怀里捞着小狗肚子放进一旁一脸姨母笑的店员怀里，点点它脑袋让它乖乖的，狠下心拉着许攸就走，许攸还转头一脸依依不舍的跟它说等会儿就来接它。
出了宠物店段崇山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难得露出点疲惫的表情，开口跟许攸说：“它之前不这样的。”有点头疼的语气。
“还小嘛，小狗没什么安全感挺正常的。”
段崇山看起来还是有点不解，甚至有点怒米饭不争，像被儿子丢了脸的老父亲。
许攸没见过段崇山如此生动的表情，好像他朋友圈里那个段崇山，难得有点天真的孩子气，跟他冷面酷哥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有点好笑，许攸多看了两眼。
由于心里惦记着还在宠物店的米饭，两人在超市进行了极速采购，主要还是许攸怕米饭自己一只狗在宠物店害怕，段崇山到没什么所谓。
又回到宠物店，洗完澡香喷喷的米饭好像在宠物店混熟了似的，许攸跟段崇山一推开门就看见它追在比它大两个号都不止的成年萨摩耶脚边撒欢，还咬人家垂下来的大尾巴，把萨摩耶烦的呜呜去跟店员告状。
段崇山过去一把把它抄起来夹在腋下，跟店员打了招呼走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相对无言，车里是段崇山放的音乐，可能是用方言唱的，许攸听不懂，悠长绵延的调子，像山脉，像流水，段崇山偶尔会跟着哼两句，低沉的声音格外抓耳。
许攸听得昏昏欲睡。橘红的晚霞映着越来越远离稀薄的车流，远处的山脊逐渐看不真切，夕阳西下，飞鸟归宅，许攸想，交给命运选出的地方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