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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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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民宿”,还是门口四个黑色大字的招牌,许攸提着大包小包,段崇山提着小狗。
许攸一进门愣了一下,从他昨天来就没见过这间民宿里有这么多人凑在一张桌子上,有昨天认识的段明月、阿花和阿狼,还有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小的妇人,脸上已经有了皱纹,民族服饰,藏蓝色的衣服和裙子,头上和胸前都有绣花和银饰;还有一个留着胡子和长头发的大叔,笑眯眯的,很好相处的样子。
桌上摆满了菜,五花八门。
段明月还是很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吃饭,段崇山在他身边坐下,自己没吃几口,净拿筷子挑小狗能吃的扔到脚边地上,米饭在桌子下面扒他裤腿围着他打转。
“给你介绍一下哦小许,这是兰婶,也是这里的员工,负责大厅的卫生和后面厨房,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告诉她,她手艺可好了”,段明月说到,又指了指长头发大叔,“这是虎哥,是店里的旅客,住了很长时间了,平时也给店里帮帮忙什么的,相当于半工半住。”
兰婶和虎哥都朝他笑的很友好,虎哥还悄悄朝他眨眼。
许攸发现连段崇山说话都不是完全的普通话,带点微微的口音,阿花和阿狼更是汉语说的磕磕绊绊,但段明月的普通话却说的非常标准,一点口音都听不出。
许攸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短短两天经历这么多,从千里之外回国来到这里,在这家名字有些随意的民宿,遇见这些人,他知道每个人背后可能都有一段故事,包括他自己。
在不能抛下过往种种沉重的包袱的现在,他难得的,对这里的一切产生了一种好奇和莫名的眷恋,他迫切的想要听更多不同人的不同经历,或许期待这些可能会给他提供参考,或许只是想找到共鸣,或许仅仅只是倾听。
饭桌上段明月一如既往的热情,招呼他品尝当地的特色菜,用公筷堆满了他面前的碗,说这些都是兰婶和阿花的手艺,让他多吃点。
虎哥还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瓶酒,说这是请人专门酿的,外地人来一般轻易喝不到,今天专门用来给许攸接风,庆祝大家在这里相聚。
虎哥看起来非常洒脱爽朗,他大口喝酒,看许攸被呛到的样子开怀大笑,调侃段崇山闷葫芦一个不爱说话。哪怕他蓄着胡子,头上扎着和他外貌完全不符的半扎丸子头,许攸竟然看出来一种诡异的少女感。
一顿饭吃的非常和谐,许攸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他人的热情和毫不掩饰的善意,甚至超过了他的亲人。
桌上有一盘菜非常有特点,看不出来是什么,焦褐色的一条一条,每个上面还有类似触角似的凸起,许攸没见过。但是根据他的观察,这道菜喜欢的人吃的停不下来,例如段崇山和虎哥,但段明月和阿花则一次都没有伸过筷子。
许攸眼神落在这道菜上太长时间,思考的表情也过于明显,段崇山夹起来一块,筷子一转放到了许攸碗里。
“尝尝?”
“这是什么啊?”许攸说着,夹起来放进嘴里,脆的,还挺香。
他刚夹起一个想再尝尝,段崇山就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蚱蜢,你筷子上这个是蝎子。”
许攸筷子猛的一抖,蝎子掉到桌上。
段崇山恶作剧成功,笑着夹起一筷子在许攸旁边嚼的嘎嘣响。
许攸接下来筷子一直绕着那盘炸昆虫走,他其实酒量不太行,但是段明月一直疯狂给他夹菜,加上虎哥热情的与他碰杯,成功把他灌醉了。
最先发现他喝醉了的还是段崇山,许攸人长得白净,但喝酒完全不上脸,所以面上看上去还是清醒正常的一个小伙子。但是从他把桌子底下的米饭抱起来并要和小狗崽干杯开始,段崇山才察觉到不对劲。
这人喝醉了不喊不闹,甚至变得有些沉默,只是动作略微迟钝能察觉出一点醉意,段崇山看小狗崽在他手里扭着身子一劲躲,而许攸还嘴里念念有词的说这酒好喝,米饭干杯之类,他有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觉得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段明月和虎哥也诧异许攸的酒量,段明月大手一挥宣布今天晚上就到这里,把许攸交给段崇山照顾后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大厅恢复清净,只有他们两人,段崇山看着马上就要和他手里的小狗崽拜把子的许攸,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其实挺烦别人给他添一些本来没必要的麻烦,照顾醉鬼显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他本来想转身离开,但当他凑近看见怀里紧紧抱着小狗崽的人眼角好像有些湿润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毫无负担的把他扔在这了。
一楼大厅开着明亮的暖光,许攸歪着摊在藤椅上,双眼紧闭,眼角在灯光照射下氤出一些湿润的水汽,他双臂紧紧拥住小狗崽,像在寻找一丝温暖。
“哭什么呢?”段崇山弯腰,指尖轻轻擦过他眼角的湿润。语气里有一些纯粹的疑惑,好像也并不太想知道答案。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云雾笼罩月亮,透出零星几丝昏黄的月光。
许攸突然坐直睁眼,被水汽氤过的双眼显得异常明亮,他定定的看了段崇山一会儿,段崇山也依旧保持弯腰的动作和他对视。
“段崇山!”许攸突然开口。
段崇山听着还挺新奇,许攸来这两天第一次叫他大名,还是有点控诉的语气,他耐心继续听。
“你骗我了是吧!”许攸突然前倾,伸手薅住段崇山身前挂着的狼牙吊坠。
棕色皮绳银色的环扣,搭在后颈一块突起的骨头上,前面的狼牙上半部分被雕刻花纹的银饰裹住,许攸盯了好久。
“这是什么啊?牙齿么?段崇山你把自己换的牙戴上了么?”
许攸整个人简直醉晕了,说话也颠三倒四,难为他面上看起来只是有点微红。
段崇山也没挣扎任他拉住,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表示实在理解不了醉鬼的逻辑。
许攸反应过来似的猛一摇头,察觉自己跑题了,把他拉近点重新认真说。
“你得给我道歉,你是老板,我给你打电话你说不接机,我在机场碰见的也是你!为什么不接我!”
许攸皱着脸,接着用力拉他两把,段崇山身子轻晃。
段崇山听着孩子气的控诉差点笑出声,“那天是去接我姐的,况且旺季店里本来也不提供接机服务。”
他想了想接着道“我那天还接住你没让你摔跤呢,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许攸脑子转不过来,但感觉他说的有道理,只听清了段崇山要自己说“谢谢”,于是乖乖的仰着脸朝他说“谢谢你”,还说“那你不用给我道歉了,我原谅你。”
段崇山这回是真笑出声,许攸从来就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打扮也像,气质也像,他猜他可能是因为一些挫折暂时来这里散心,这种人有很多,所以只把他当店里普通住客,没想到这表面乖乖小孩样的人背地里其实这么记仇,还要靠喝醉了酒才敢说出来,又乖又好骗,被欺负了完全反应不过来。
段崇山恶劣的升起一股欺负小孩的成就感,他捏住那截白皙清瘦的手腕,晃了晃,许攸手腕上的银镯也晃了晃,“不客气,但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许攸没松手,盯着那枚狼牙项链:“真的是你换下来的牙么?”
“米饭的。”
“什么米饭,米饭哪里来的牙,你看我喝多了骗我。”许攸放开他低头小声嘟囔。
把项链从他手里拿出来,段崇山看着他道:“你明天醒了最好都能记得。”
段崇山把人半哄半骗折腾回房间,许攸房间里收拾的到和他外表一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要喝水么?”段崇山问。
许攸胳膊还在他手里握着,脑袋晕晕乎乎,“要喝。”
段崇山给他倒了水喂到嘴边,又把许攸扶到床上让人躺下盖好被子,余光撇到床头柜上一个棕色小熊头挎包,这个他还真有印象,当时许攸说他行李丢了,全身上下也就这么一个小包随身带着,他心里笑他小孩似的幼稚。
一转脸吓一跳,许攸在床上躺着,被子老老实实拉到胸口,但是已经悄无声息的泪流满面了。
一点都不夸张,眼泪流了满脸,眼角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可怜巴巴的垂下来,眼皮轻颤,泛着微微红色。配上他喝多了微红的脸,活像让谁欺负惨了的模样。
段崇山有点心烦意乱,他觉得这小孩怎么情绪起伏这么大,一会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要他道歉,一会又惨兮兮的哭的满脸泪。
他没什么表情的盯了一会儿,莫名的不想看他这么继续哭下去。他心里涌出烦躁的情绪,却找不到这股情绪的来源。
段崇山只能将这种情绪归结为同情,他想着就当日行一善了,反正来都来了。
于是他任劳任怨的拧了条毛巾给许攸把脸擦干净了,又在床头空杯子里蓄满了温水,坐在床边盯着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再哭了,只剩安静平缓的呼吸声,这才关灯走出了他房间。
段崇山回到自己房间,米饭还在没心没肺的咬地垫玩儿,他把狗拖过来捧着狗头,一手掰开狗嘴,说:“天天咬天天咬,我看看牙咬坏没,牙咬掉了就给你穿成项链挂脖子上。”
米饭听不懂,不耐烦的甩头从他手里挣脱,跑一边撒欢去了。
段崇山盯着小狗出神,思绪乱飘,又想到许攸,年纪不大一个小男孩,身上还都是学生气,不知道从哪自己独身一人来到这里,看上去就像来体验生活人傻钱多的富家小少爷。
但是什么经历会让他喝多了泪流满面,哭也只是在醉了之后安安静静的流泪。
段崇山从前在意的东西很少,但他看见许攸满脸的泪,心脏像被一只手轻轻攥了一下,不重,但酸酸软软。他难得产生了无法把握自己情绪的感觉。
山村里的夜晚宁静,窗外月亮当空,泛着柔和的微光,周围簇拥着几颗明亮的星星。
夜里有星星,明日是晴天。
段崇山看着几颗星星出了神,“我可能喝的也有点多了,虎哥这酒劲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