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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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恒打开智脑，就加载到他提前设置好的出生点——风在野。他现在玩的游戏背景是武侠世界，玩家在这里可以选择生活、种田，也可以选择加入门派学习武功，当然还有更另类的玩法，那就是像陈恒一样，攻略任务NPC。这种高自由度的世界基本覆盖了玩家生活上的所有需求，所以即便是在资源紧缺的未来世界，人们也可以躺在营养仓里通过意识享受生活。
陈恒的攻略对象正坐在庭院中，这里的时令变化和外界同步，此时正是月凉如水，竹影横斜。那人眉深目阔、双眼含星，手边放着一柄长剑，正发着呆。亲密值达到一定程度，游戏中的NPC就会保留对玩家的记忆，有时甚至还会等在玩家脱离下线处直到玩家回来。陈恒从背包里拿出一壶酒走上前说道：“褚师兄，我回来了。”
“游岭，你回来啦！前些日子掌门师伯传信，江湖中又出现了七杀令，叫我们回去查探。”
陈恒在游戏里的名字叫做孟游岭，是用骰子随即生成的名字，不过他看着面前人亮晶晶的眼睛，觉得到是与师兄的名字十分相配。
“好，那我们明日便出发。师兄——”
陈恒有些欲言又止，褚长涧侧头过来，阴影蝴蝶一般覆在他的面容之上，只剩下眼里的烛火飘摇。
“我不在的额这些日子，你一直在这里吗？”
陈恒选择攻略NPC也是为了搞清楚高自由度下的虚拟生命是否能够产生自主意识，既然他会等在自己的出生点，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在的日子里，褚长涧也会有一点想念？
褚长涧微微一笑，说到：“师弟莫不是睡糊涂了？你不是刚从屋里出来吗？哪里有几日之久？”
陈恒心中微微一顿，有些失落，原来他下线的日子对于褚长涧来说只是一瞬间吗？他是虚拟游戏工程师，自然知道这是虚拟游戏用来弥补NPC认知偏差的常规手段，以便玩家重新登录后无缝衔接，每当这时他都会从虚拟的幻想中清醒过来，认识到眼前的人不过是一串代码。
掌门师伯催得急，他与师兄第二日便动身前往。
青崖山位于岭南一带，昔日洪祖斩朱雀镇玄武，开天辟地引得洪水倒灌，开山立宗。山中有一日月湖，白日照影夜间伏魔，故得名降魔宗。
陈恒与师兄从水路去，途中需乘船三日。褚长涧施施然坐在他的身边，叹道：“这江南盛景真是百看不厌。”
陈恒把折好的花放在褚长涧手边，笑道：“年年岁岁都与师兄同游才是真正的盛景。”
影影绰绰的玉兰从岸边探出头来，莹白的花瓣飘落在行人的发丝上，褚长涧眼中依旧光彩熠熠，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师弟有约，师兄岂有不应的道理？”
陈恒点开页面，翻看着论坛上同样攻略NPC的心得
【世界】大师姐天下第一：这游戏的NPC美型有个性，谁人不入？
【世界】江叔大仍子：青丘洞主攻略有无？有偿
【世界】天下归一：NPC算什么？都是浮云，朕要登基！
【世界】风流鬼：楼上，青丘攻略，私
【世界】······：搞什么，何欢已经是老子的人了
【世界】贺福记：楼上，你是怎么攻略的何欢？好感度多少他能给我生猴子？
【世界】······:要送礼物，逢年过节要有惊喜。陪伴时长也很重要，离线时间长好感度会下降
【世界】贺福记：求指教
【世界】······：私
【世界】柳师叔：谁有姜子衍的攻略？我卡在送礼这一步，他为什么不收啊？
【世界】红尘和尚：谁有江如梦的？有偿，十支营养剂
【世界】无情道人：前排太过粗俗，有碍视听！
【世界】大一统：说啥了？
【门派】大师姐天下第一：诶，小孟哪去了？
【私聊】大师姐天下第一：小孟上线啦？掌门喊你做任务！
【私聊】大师姐天下第一：大师兄又不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私聊】萌萌褚师兄：嗯······
【私聊】大师姐天下第一：你还在攻略大师兄？全网都没有大师兄的攻略资料，师兄肤白貌美，要是能成功早有人上了。
【私聊】萌萌褚师兄：我试一试，师兄好像挺喜欢我，之前下线几天他在风在野等我。
【私聊】大师姐天下第一：······受不了
······
陈恒关闭页面，发现对面的人正盯着他看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发起呆来。”褚长涧眼中闪过一丝忧伤，随即很快被抹去，他伸手过来摸了摸陈恒的额头说到：“难道是上次围剿孤山岭的伤还没痊愈？”陈恒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翻看的页面NPC自然不可见，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发了一会呆罢了。
江上行舟难免有颠簸，陈恒还等着师兄难受时把自己炼制的丹药送上，只是褚长涧稳稳端坐在对面，面容恬淡，见他屡屡望过来还以为是陈恒晕船，衣袖一挥桌上顿时出现了几粒碧绿药丸。
“师弟可是身体不适？服下几粒清心丸，过后到了青崖山便好了。”
陈恒心里放起小烟花，连忙送进嘴里含住，只看着师兄不再说话。
为了追求真实游戏里的时间都是与真实世界同步，在遇到赶路、做手工或种植庄稼等耗费时间的事情玩家可以选择时间加速器，也可以切实体验其中的过程。陈恒以前是不会花时间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的，但陪伴时长也是刷好感度的重要依据，所以他决定真的坐三天的船，见缝插针地刷一刷师兄的好感度。
不过真正的社畜是不会有一连三天的假期的，所以陈恒只能拿出之前的任务奖励——替身玩偶，放在自己身边陪伴师兄，这样等三天后他再上线就可以直接到达青崖山，还可以获得三天的陪伴时长，到时候说不定好感度会突破两万。
“师兄，今晚的月亮多圆啊，我们好好看看吧。”
褚长涧抬头看着今晚的圆月，感慨道：“是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陈恒悄悄点开退出页面，他从不在褚长涧面前弹出，作为玩家他清醒知道NPC不会有人类的感情，他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连现在都不是真正地拥有，但还是不忍心，他怕有一瞬间，在褚长涧的视角中，是自己的爱人在渐渐消失。
（2）
弹出后陈恒的智脑马上滴滴地想起，工作群居然有99条消息，他点开一看就见自己的上司满世界地找他
【王工程师】：陈恒，马上弹出游戏
【王工程师】：陈恒，到实验室找我
【王工程师】：谁知道陈恒的信息代码？我要他马上脱离
······
王万春，他的顶头上司，虚拟联合部最顶尖的游戏工程师之一。
【陈恒】：王工，我马上去实验室
【王工程师】：你现在不用来了，直接到会议室，我一会发你的文件你先看
······
陈恒最后看了一眼游戏界面，上面褚长涧还看着月亮，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边。
陈恒住职工宿舍，离公司几分钟的路程，他在路上就点开王万春发来的文件，上面是一篇尚未发布的新闻初稿，一般作为第一手资料，实在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接触到的。
上面是关于虚拟现实的新闻，最近几个月屡屡出现虚拟游戏世界崩坏的现象，最开始只是强制玩家弹出，后来逐渐演变为世界NPC数据值被篡改，世界观崩坏，多名玩家受到NPC攻击，甚至有三名玩家脑死亡。
这无疑是虚拟现实的重大失误，如今的人类社会，虚拟世界接入率高大百分之九十九，连最高级别的国际会议都在这里召开，如果类似的情况不及时阻止，那么对人类文明将是一场重大打击。
陈恒加快了脚步，到达会议室，席间都是虚拟游戏的开发者和维修工程师，看脸色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了刚才的新闻。
“大家都看了我发的文件了。我不多赘述，新闻中的现象并不是全部，我司再过去两年中对三十六个虚拟世界进行监控，发现世界观畸变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其中以恐怖为主题的虚拟世界最为严重，原先的安全规则遭到破坏，百余名玩家下落不明。剩下的十几种游戏中，玩家无法强制脱出，只能留在世界中面临未知的风险。”王万春走进会议室就打开了投影仪，上面是过去两年中公司对虚拟世界的监控数据，陈恒心里一凉，他玩的游戏就位列其中，不过畸变并不严重，玩家尚未受到影
响。
“我再补充几点，”陈东站起来，他是公司游戏策划人，“在这些游戏中最先受到攻击的玩家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与NPC来往密切，更有甚者有将情感加注在NPC身上。所以虚拟联合部目前推测通过病毒篡改NPC数据，借此伤人。”
“那病毒来源呢？”底下有人提问，这正是陈恒想问的，知道病毒来源就可以进行阻截，减小损失。
“未知。”王万春答得很快，不过并没有人出声，毕竟在虚拟联合部的眼皮子底下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怎么会是随随便便能够追溯来源的呢？
“需要我们做什么？”陈恒的老搭档刘文娟出声问到，不过出乎意料的，这次王万春并没有立时回答，陈东也没有说话。
陈恒皱眉，无论情况多么严重总应该有应对方案，既然召开了会议就说明高层已经提出了可行对策，为什么犹豫呢？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王万春很快又恢复了状态，他清了清嗓子说到：“玩家无法脱出，病毒来源未知，只能接入修复。”
底下一片哗然，陈恒叹气，这是他所想的最坏的措施，接入需要真人亲自进入危险世界，找到影响世界观的BUG并进行认为修复，且不说难度如何，在发现BUG之前，他们都要和普通玩家一样面对未知的世界。他抿了抿唇，手里的笔快速演算着，以这种发展速度，参照如今的虚拟游戏体量，不出五年，虚拟现实就会彻底失去规则和管控，成为未知的危险之地，甚至——成为人类的战场。
“即便工程师接入游戏，在世界观的影响下找到病毒核心也是难上加难，在此之前，我们与普通玩家无异，甚至无法保证自身安全，正如泥牛入海，无用功。”陈恒声音并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清了，包括王万春。
“需要一份备案，帮助执行人完成任务。”陈恒幽幽补充道，刘文娟默默对他竖起大拇指。
台上的王万春沉吟片刻，问到：“你应该已经有备案了，说说吧。”
“修改NPC数据，协助工程师修复BUG。”陈恒不动声色，手心里却渗出了汗水。
“你是说——专属NPC？”王万春在台上踱着步，底下一片鸦雀无声，这是在十几年前掀起的一次数字革命，数字工程师陈海生的提出自然人与虚拟生命交互的课题，只是最后科研室被炸毁，人也不知所踪。
陈恒慢慢站起身，像大家展示自己的演算结果，说到：“相信大家都得到了和我一样的结果，按照现有速度，五年后虚拟现实将成为文明废土和毒品暴力的乐园，就算以现有工程师数量接入元宇宙，成功率也低于百分之三十，完全修复BUG最少需要六十年。如果没有特殊对策，这就是一项不可能成功的任务。”他顿了顿，接着道：“NPC属于虚拟现实，运算方式不同于记忆芯片，并且一定程度上不受虚拟规则束缚，如果可以推行，成功率会提高到百分之六十。”
“还是太低。”王万春说到。
“但这是目前看来最理想的数据。”陈恒看向台上的两人，清瘦的年轻人像一柄出鞘的剑，锋利却不懂退让。
“······我会上报联合部，各位先做准备，命令很快就会下来。陈恒——你来一下。”王万春挥挥手示意会议结束就和陈东率先离开了。
“老陈，你真行啊。”刘文娟跑到他身边，他拿过桌板上的演算纸啧啧称奇，“你这是计算器啊，我还没算完。不过专属NPC可是禁令，你这么公然提出来不怕那帮人找你麻烦？”
陈恒摇摇头说到：“那怎么办，难不成真就单枪匹马地冲进去？就我们平时的锻炼强度进去怕是还要那些氪金大佬照顾。”
刘文娟不服气地展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又蹦到台上做了个健美姿势。“我可是文武双修。”
“王工找你，需要我陪吗？别再骂你。”刘文娟揶揄道，“你当上厕所呢，还手牵手去。”陈恒锤了他一拳笑道，“你回吧，哭了会找你的。”
（3）
王万春的办公室很好找，就坐落在他们办公区的东南角，有人说那是个公主位，种那儿的桃花开的最盛，只有王万春压得住。陈恒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倒是自己开了，王万春正打着电话，示意他坐下等一会。
陈恒缩在沙发边角，端详着屋里长得像缩小版松树一样的盆栽，他平时除了玩游戏没什么生活情趣，因此并不认识这是什么。
“你喜欢？可以送你。”王万春打完了电话，大咧咧坐在陈恒对面，他年近半百却仍然有着年轻人的锐利，眼神透亮，打量人时让人不自觉想要逃避。
“不，我不太擅长养盆栽。”陈恒摇摇头，王万春点起一根烟说到：“年轻人，哪有什么不擅长的。多尝试，多试错，这个世界要比你想的包容得多。”陈恒没有再答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对面的人进入正题。
“我和陈海生是大学同学，”王万春锋利的眉眼隐匿在白色的烟雾之中，他停了一会观察着陈恒清秀的面容，良久才接着道，“我们关系还不错，他研究虚拟生命，我研究元宇宙，算是有交集吧。”
“专属NPC的提出要比人们所知早很多，他本科期间的几篇论文就与这个课题相关，他迷恋虚拟生命，试图寻找自然人与人造人之间的链接。我早劝他，真实再残酷也是真实，虚拟再甜蜜都他妈的是虚拟。”王万春的神色并不像他的语气一样激动，仍然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却延伸到未知的地方，“他不听，他是我们中的佼佼者，导师觉得他会在这个领域中做出成绩就放任他干下去，我的同门被他这种精神号召，跟着他满世界地跑，做出了第一代拥有人类模拟神经网络的智能人——A0001。”
“0001，”王万春裂了咧嘴，却没笑出声，“他们野心多大呀，还想成千上百地做，还想自然人与智能人交融相处。你知道他的下场吗？”陈恒食指抽搐了下，却不做声，王万春接着讲下去，“他的实验室不是被炸毁的，是被回收了。他的研究不该为人所知，他的成果不能用于民生，你明白吗？”
“陈恒，当年我对海生说的话，如今再送给你，独行无错，不可登高，否则必遭诛灭。”
陈恒在王万春的办公室呆了很久，当天虚拟联合部的文件就下发了，七比一通过专属NPC提案，另名为修复者计划。全世界三万余名虚拟工程师被分配到不同的组别进入元宇宙修复BUG，修复者计划启动后立即执行。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褚长涧靠在雕花窗棂上，自斟自酌，他侧头看向那个可笑的人偶，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随着水面浮动飘忽不定。他不甚在意地转过头喝着酒，他的师弟总是会用这种拙劣的障眼法来糊弄他，自己满世界的找也找不见，除非师弟自己回来，否则就算他翻过天来也无济于事，口口声声说陪他、爱他，却总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真是的，孟游岭，太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