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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续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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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
我半靠在躺椅上,任由阳光给我镀上一层薄薄的光。以前最怕晒黑变丑,现在却觉得晒太阳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
七秒迫不及待,又问一次:“后来呢?”
我舒服的眯眯眼,慵懒的答道:“后来?后来我要回榆城上学,他等我体检完,带我吃了饭,把我送上车,又走路回去了。”
“走路?”七秒也惊讶了,“那么远的山路,他又走回去了?”
我点头。
当时血没化干净,没有车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父亲除了走回去以外没别的办法了。
“怎么不住个酒店,休息几天等有车再回?”七秒不自觉也着急了,就像寻常儿子一样气父亲的固执:“能花几个钱啊,急这一时半会儿吗?”
我微微笑了一下,指着七秒的心口似揶揄似感慨:“你现在不别扭了,知道关心人了。”说到这儿我突然很怀念曾经,语气里也充满了留恋,“当时让你说几句关心的话可比登天都难。”
七秒顿时不服气的嚷起来:“当时我对你的关心简直要用目不转睛来形容,我对自己都没有那么上心!一天中只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神就永远在你身上。”
我闭着眼靠在背后的桌子上,奇道:“我怎么记得我吐出来的血都够我洗澡了,结果你跑走了?”
俩个月前——
“艾庆元!”这叫声太凄厉了,太可怕了,f国这座医院建成后,最凄厉的叫声就是此刻。路过的病人,甚至是家人正在被急救的家属,也被打断祈祷看向这里。
这像极了某种兽类死前的最后绝叫,即便用尽了一生的心血和一身的力气,也少有人能搞出这样的动静。
当时百分之八十的人心里想的都是:难道是伊苏七世(f国现任首领)去世了?剩余的百分之二十则是奇道:“难不成m国打到医院了?”
艾庆元正坐在楼梯间偷摸拿出佛经在看,闻言吓得一个哆嗦连念几声阿弥陀佛后反应过来,立即找补般又念了几声:“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
念到这里时艾庆元刚伸手拉开门想看看到底怎么了能把一个活人急成死人样,结果却被正对上目光的七秒吓了一跳。
他站都不站不稳了,冲过来时就要爬在地上了,“七七,七七……”
剩下来的话不用说艾庆元也大概猜到了,于是刚被七秒那一嗓子震撼到的众人,又被艾庆元跑步速度震惊到。
其中不乏一些声音是这样的:“拆尼斯空腹!”“阿西吧难道地震来了吗?”“哦米伽他应该去参加运动会!”
正当众人议论完毕,要继续自己的事情了,又有一位奇男子爬在地上一点一点向着刚刚那个人跑过去的方向爬着。
此人正是一嗓子喊响全医院的徐捡榆。
至于他为什么爬在地上,这就要问问徐捡榆不争气到现在还发软的俩条腿了。
言归正转。
艾庆元一跑回病房就看见三魂没了七窍的我死气蔓延的躺在床上,与其说是死气蔓延了我,不如说是我散出了死气。
他大惊,“娘的吐了这么多血还用我放吗?”
他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根成年男性臂膀长的针,在我身上翻来覆去,似乎想找下手处。已经算是半个死人的我自然不会又什么害怕之类的情绪,但刚爬到门口站起来的七秒却又被这一幕吓得扑腾跪在地上。
艾庆元回头看了一眼,就毫不在意的转身往我身上扎来扎去。
所幸我那会儿真算是死人了,不然就这个扎法,没死也该痛死我了。
浑身上下被扎了81个孔,每一个都往外冒着血珠,要是不冒了,他还又补一下,确保血是在往出来渗的。
七秒吸了俩口气,不敢看又想看,于是一直在淡淡的吸气吐气。他怕吵到艾庆元,所以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而当血珠开始凝结后,艾庆元又开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大捆的粗针。
这针简直不是针,应该用钉子来形容。怪不得叫钉针……
他把针摆开放在床上,一根一根的开始检查,检查完一遍后又数了一遍。
七秒问:“我能帮什么忙吗?”艾庆元的目光终于落在七秒身上,看清后眉头一跳慌问:“你这怎么了?”
七秒迷茫的擦了把唇周,发现他的嘴角也有些血迹,只思考一瞬就了然:“怕是刚刚慌忙间咬破了……只是为什么还不动手?”
艾庆元则回:“他的身体自己把这仅剩的血珠凝结起来,这说明这副躯体还有保护自己的力量……若是连这点儿血珠都没法凝结,哪怕我一会儿把这177根钉子钉进去,他也没法活过来。”
万幸刚死没多久,身体还算争气,血珠凝结的很不错。艾庆元看了情况后手一挥吩咐:“快去准备至少6000ml的血,一会儿我钉的时候,血液要一刻不能停的输送!”
这些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七秒立刻跑出去找顾疑青。身后的艾庆元脸色复杂,默默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时候我的血其实都流尽了,艾庆元站在床边随手拿起钉针就一眼不眨的推进我的胸骨。
我毫无反应。
等我身上六个点全部都在输血的时候,艾庆元已经把整个躯干骨的骨头都固定好了。但同样的,这时候我也会逐渐有些意识。
艾庆元曾经说的续命生不如死,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钉针推入上肢时,这种感觉还是异物感和发麻的感受,顶多就是有些发热。可当下肢推动到腓骨时,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猛的一颤。艾庆元登时皱眉挥手:“快!有意识了,拿链子锁起来,这痛他受不住……徐捡榆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几个早就雇好的男人上来把我的四肢按住,用铁链子锁在病床上,我连一根脚趾头都别想动。
七秒真的看不下去,也真的听艾庆元的话滚出去了。
下一块钉针推入时,我额头出了一层汗,“额…啊……!”
其中痛苦无法形容,想象一下一根绣花针从骨头里推进去就知道有多疼,但这不是绣花针,而是和钉子差不多粗细的钉针。
我整个人痛到一心求死,艾庆元下一秒的怒喝又穿进耳朵里:“顾疑青你也滚出去!”
可能是我叫的太惨,艾庆元被我打搅的无法凝神,但他又不能让我滚出去,于是拿了托盘里的纱布塞我嘴里。我几乎觉得自己要痛死了,俩只脚恨不得剁下来送给他,再慷慨大方的随口说一句你想要尽管拿去,折磨我做什么?
可我的嘴被堵上了。
这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我头一歪眼睛一闭疼昏了过去。只要我有了意识就绝不能昏过去,很容易变成痴呆。艾庆元一口气上不来,大喊着你想想七秒!
我脑中就像电视机一样,艾庆元的话就像遥控器,自动开始播放了和七秒有关的很多回忆。
我想起来,艾庆元说生不如死时,我是愿意的。
因为我认为,如果我真的在七秒刚知道一切时就手一挥死了,大概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是痛苦的。而且我坚定的认为这种痛一定要比我现在的痛更加痛。
艾庆元见我有意识了,松了口气后抓紧时间把剩下的11块儿钉针捅了进去。
我痛到浑身湿透,床下单子能拧出一池塘的水,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根本缓不过来。这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地哭,他说他知道错了,他不改不听我的擅自去寻找一些不属于他的答案。
哪怕是痛到这样,我也下意识勾起唇角安慰:“没事的……”
最后一根钉针终于推到属于他的地方,艾庆元骤然晕在地上,临闭眼前只说让我也闭眼。
这种续命方式太过于危险,首先需要让我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就和死人没区别的时候,前三分之二的痛楚才不会被感受到,而剩下的三分之一痛楚则是人体承受范围内的。
这样也不至于痛死。
我死后需把血放尽,然后输送新鲜血液。艾庆元的钉针推进去时流血,胳膊上却又输血,这样我就算真续上命了,也能保证我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丧尸。
这种逆天的法子极耗精力,等半个月后我醒来,再看到艾庆元时,他的头发已全白了。可精神却很好,整个人神采奕奕,说没想到真成了。等照顾我个一年半载,观察够了不良反应,他就打道回国。
他这个样子,倒是真的有些仙人模样似的。
又过了半个月,我身体不怎么痛了,也可以吃些清淡食物。
又过了半月,我提出出院回家,原因是在医院住久了好影响心情啊。七秒说等我伤口长好了,就带我回家。
我补充:“是f国的家。”
他毫不犹豫:“我立马去看房。”
我笑着拉住他:“我早就买好了。”
终于又过了半个月,我身上的那些针孔全都好了,七秒也兑现诺言带我回了家。这房子是个带小院子的独院,买的时候折合人民币只需要30万。
我深吸了口气,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眼睛锁定在七秒身上,看着他忙内忙外的收拾东西。
反正也闲来无事,我就开始讲我死前做的那个梦。
叫我不说了,七秒看我,“那然后呢?”
……
“七七,从今往后,我的眼睛不会离开你半分。”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像是在用命承诺一样,“以后我不会有事情瞒着你,你不让我做的事我也绝不做,我只违背了一次你的意愿,就差点失去你……我真是罪该万死……”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我也不爱听。”
他撅嘴亲我的手心。
“我刚刚说,我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了。”他蹲在我面前偏着头,像一只小狗一样:“那你呢?”
“……”
他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吧,即使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也别骗我,谎言损毁的都是爱。大不了你就告诉我,这件事你不想告诉我好了,我又不会怎么样,我这么爱你。”
我笑笑,不置可否。
他真的爱我爱到抓狂,我也是。
我看着他的脸,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又堪堪止住。我想,让我再舒坦几天吧,等我享受够了平和日子,我就告诉他。
他轻吻我的脸颊,让我少晒一会儿就回屋里去,晒多了也不好。
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坐的稳稳当当一点儿动的意思也没有。
他无奈的站起来,给我头上扣了个帽子,自己接着去擦门口的玻璃了。
真好啊,我感慨着,也享受着这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