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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还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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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货用的甚至是陈述句。
方书笺与那在黑暗中格外亮的一双眼睛对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放在心上的一句随口胡诌对韩意迟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这误会大了。
他闭了闭眼,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决心澄清。
“那个啊,那只是我为了摆脱寻岱编的谎话。抱歉,让你误会了。”
话落,狭小的房间突然被压抑的寂静彻底吞噬。
韩意迟缓缓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了。
方书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沉默。
毕竟自己所谓的“暗恋”只是嘴上一提,也并没有什么骚扰他的实际行动,正常人听到真相应该都是松一口气,可那人却反而愈发凝重。
等了很久,才听到有些沙哑的声音。
“你跟寻岱,谈过,对吗?”
“嗯。”他应得快,“没谈多久,分手倒是已经两年了。”
“他对你还有感情。”韩意迟说。
方书笺愣了愣,想去看他眼睛。
却因为韩意迟垂着头,视线被刘海遮住,看不清楚。
寻岱对自己确实还有感情,只是他摸不清楚那感情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变了味的执念。两人就这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寻岱进,他就退,也都没想着再给这段关系下个定义。
但“有感情”这话从自己这室友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有些诡异,似乎还带着莫名其妙的酸味。
他收回目光思索半晌,简短应了声:“嗯。”
“你当时为什么跟他分手?”
下个问题紧随其后就抛了出来,速度快得就像这些问题已经在韩意迟脑子里演练过千百回。
方书笺活动了一下脖子,对于这些情感问题有些头疼。
随口回道:“没有为什么,腻了就分了。”
“然后喜欢上了我。”韩意迟又说。
“我不喜欢你。”方书笺说。
“我不信。”
方书笺:“……”
他不再接话,想让这弱智的情感问答到此结束。
结果韩意迟像是来劲了,抬起头,不依不饶地攥住肩膀扳着他对视:“而且那天我亲你,你都没……”
动作太猛,体温计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到被子上,话音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低头去看那根水银温度计。
方书笺满脸黑线,把温度计捏起来想递给他转移话题:“你赶紧……”
“可那天我亲你!你没反抗!”韩意迟猛地打断他话音,音量又提高几分,大有要耍无赖的架势,“之后还对我像以前一样!一般人不都应该敬而远之吗!”
方书笺耐心终于耗尽,伸手把体温计丢到一边,冷眼看着那人。
“因为我不在意。”他语气平淡,述职报告似的平铺直叙开来,“在我心里接个吻不是什么大事,都是成年人了,也都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韩意迟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惊得愣在原地,方书笺没管,继续干巴巴报告。
“别说接吻,就算是拥抱,□□,在我这其实都不算什么,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好吗?”
话落,他无声地吐出口恶气。
自己一向不喜欢解释,今天已经算是看在这傻室友濒临精神失常的份上破例了。
面前傻室友表情空白,似乎在消化这段话的信息量。
过了好久,嘴唇颤了颤,终于出声。
“哎。”
他双目无神,气若游丝。
“我是,第一次……”
方书笺:“……”
方书笺:“???”
那头韩意迟失了魂似的开始念念有词,语气幽怨,像个被抛弃得了失心疯的怨夫。
“你还我二十二岁花季大帅哥宝贵的初吻……”声音虚弱,凄凄惨惨戚戚,“方书笺……你还给我……”
方书笺额角挂汗,不敢看他,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韩意迟长相俊朗,性格好家境应该也不差,方书笺从见到他第一眼就在心里默认这人是个惯于流连花丛的公子哥。
没想到他向来看人如神的眼光,竟然也有走眼的一天,眼下这位花花公子掰着他肩膀,让他还自己初吻。
这能怎么还?
这东西还能还?
韩意迟施咒似的念叨了半晌,悄悄抬眼,见方书笺仍不为所动,以为自己拙劣的苦肉计被识破,有些尴尬。
初吻确实是初吻,但毕竟是自己精虫上脑亲的人家,他其实毫不占理。
方书笺仍未回应,他就灰溜溜松开那人肩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行吧我开玩笑的,不用管我。”他垂下脑袋重新靠回床头,打算自己消化这份失落,又伸手指了指床尾使唤那人。
“我自己呆会儿就行……你把那体温计给……”
话音未落,却感觉胸口突然一紧,衣领被方书笺揪住往前拽——
距离瞬间缩短,下一秒,微凉柔软的嘴唇毫无预兆地压了上来。
灼热的气息顺着传入神经直达大脑皮层,韩意迟脑子顿时轰一声炸开了。
方书笺亲我。
还没退烧,脑袋滚烫,方书笺温和的舌尖探进来时像股冰凉的甘泉。
方书笺伸舌头卧槽!!
他呼吸粗重几分,整个人飘飘欲仙,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伸手去抚方书笺后脑勺头发。
只轻轻碰到那柔软的发丝一瞬,突然就被推开了。
“还你。”方书笺往后退去,手背抵着唇,表情平静无波,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够了吗?”
够吗?
不够的话还能做什么?
韩意迟说不出话,浑身滚烫,看着他的视线几乎聚不上焦。
脑子一团乱麻,像是无数根线缠在一起,解不开。
还全是黄线。
得不到回应,方书笺要起身离开,他瞬间恢复神智,猛地伸手把人拽了回来:“你等一下!”
方书笺被扯得重新坐回床上,一头雾水:“还要怎么还?”
“不……不用还了。”韩意迟面红耳赤,残存的理智让他解释,可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愈发用力地攥紧那人清瘦的手腕,不让他走。
方书笺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皱眉盯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开口就要骂脏话了。
可最后还是没有,只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手背微凉的触感让胀痛的脑袋稍稍缓解,黑暗中,方书笺用手背试温度的身影几乎和今天幻觉中的画面完全重叠。
韩意迟突然有些恍惚,怔愣着伸出手,轻轻搭上那人颈侧。
指尖是冰的,触到柔软的皮肤,他忍不住摩挲几下,轻喃道:“你会有感觉吗?”
今天我在幻觉里伤害你,你会有感觉吗?
方书笺不傻,知道这二傻子说的是昱音的梦魇,垂下眼捏着那人腕子要掰开。
梦魇给心智不坚的人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一时走不出来完全能理解,他第一次从梦魇出来时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给昱音吓得差点哭死在他床前。
人的软肋各不相同,每个人的梦魇也都不一样,多是亲友,情爱。
只是……为什么韩意迟的会是自己?
他没家人吗?????
手腕被捏住,韩意迟不愿就范,咬着牙没动。
没想到那头方书笺一用力,竟然给他捏得龇牙咧嘴反抗不得,最后抽着凉气把手松开了。
看来现实和幻觉还是有差别的。他默默揉着手腕心想着,又没来由生出几分无力。
幻觉里的方书笺柔弱温和,现实里的方书笺硬邦邦冷冰冰,像块石头。
但恐怖的是,他竟然也能从中品出几分风情。
“梦魇,是昱音的能力,通过高频噪音刺激大脑皮层使人产生幻觉。”方书笺说,“不管你在里面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不要多想。”
心里那点龌龊心思立马被正主面无表情地摊开摆在阳光下,韩意迟身子一僵,不再说话。
尴尬的对话终于结束,方书笺站起身,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往门口走去。
韩意迟缓缓伸手,碰了碰自己嘴唇。
再开口,嗓子发紧:“虚虔。”
方书笺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怎么了?”并不对这称呼有特殊反应。
“你会回去吗?”韩意迟望着那人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如果……他们让你回去的话。”
“不会。”方书笺回答得很快,转身,关上门,“我来这就是为了避世的,不可能再回去。”
屋内恢复平静,韩意迟靠在床头,难以遏制地回想起方书笺。
温热的呼吸,柔软的发尾,甚至是最后离开前的背影。胡思乱想愈发猖狂,脑袋的燥热顺着神经涌向小腹。
崩溃地一拳砸向床板,又捂着发疼的拳头在床上滚来滚去。疼痛无法消散。
他干脆翻身平躺着,呆呆望向天花板。
韩意迟……你真的喜欢上方书笺了。
*
“第一个问题,昱音和留界,一个总指挥官,一个医生,怎么会一起出现?”方书笺盘腿坐着,眯眼看向对面的人。
正午,阳光从阳台照进来,身侧是在两个沙发间蹦来蹦去的方小猫,对面是正襟危坐但缄口不言的寻岱。
“第二个问题。”方书笺敲敲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继续道,“他们两个轻而易举留下来,是不是你在搞鬼?”
寻岱低着头不敢看他。
方书笺没催,趁着方小猫重新跳回身边,一下子按住它:“别跳了。”
方小猫尾巴高高翘着,脑袋蹭了蹭他手心。
然后一扭身,从他手底下逃走了。
方书笺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没说话。
“昱音说是问阁的新规定,把实力相近的两人合并成一组。”寻岱终于开了口。
“这样出任务时至少有一方能逃回来,防止出现像……”他捏着自己指节,一字一句道,“……我这样,出着出着任务突然杳无音讯的情况。”
方书笺点点头。
问阁不算傻,这方法能用。
“然后?”他问,“第二个问题呢?”
“……书笺,我什么都没做。”寻岱神色紧绷,“是他们自己要留下……”
“嗯,撒谎。”方书笺打断他,坐起身,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愿意说实话就先走吧。”
相识多年,这不是寻岱第一次跟他耍嘴皮子,他早已习惯,在那人继续扯皮前截断了这段对话,寻岱欲言又止还想狡辩,被他面无表情踢出门。
关门前,那人不依不饶地攥住把手,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书笺,姐姐那边……要让她知道这件事吗?”
方书笺关门的动作顿住了。
自己有姐姐的事全监管局知道的人不多,寻岱算是一个。
“你……假死这段时间,姐姐那边我和问阁都有派人去问过。”寻岱道,“她很伤心,哭了很久。”
方书笺的表情在听到“哭了很久”四个字后变得变化莫测。
沉默半晌,低低道:“别告诉她,她要知道我是假死会拿刀追到这来捅我。”
送走寻岱,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他闲着无事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又逮住小猫抱起来掂了掂,发现这小毛团又重了几分。
他伸手揉揉小猫嘴角旁的毛:“吃这么多还天天跑,一身腱子肉。”
小猫肉爪在他手腕上一拍,示威似的张了张嘴。
没声。
方书笺愣了愣,皱着眉把它放到沙发上:“嗓子真没问题吗?怎么一声都不出啊……”
小猫低着脑袋又凑过来顶他,像是听懂了,方书笺无奈一笑,刚想哄,就听见客厅另一头传来门锁响。
他扭头,对上韩意迟视线。
韩意迟身子果真像他说的那般百毒不侵,那晚的烧第二天就退了,又过了几天的调养,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病气。
这会儿从房间里出来,头发还乱着,眯着眼冲他一抬手:“嗨。”
方书笺点头,收回目光。
那晚之后韩意迟像突然打通任督二脉觉醒了厚脸皮功能,狗皮膏药似的天天粘着他,自己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不然就是缠着要报备。
他想不通韩意迟的动机是什么,只把这行为归结为花孔雀失去了追求者的创伤后遗症。
小猫的冬天专用新窝到了,村里没有快递□□,只每个网点配有驿站,快递到了还得自己去拿。
方书笺抽出上班前的时间,绕路去驿站取快递。
昱音和留界带着人住下后,村里监管局的成员越来越多,之前买的口罩总算起到了作用,他现在每次出门都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加上新发型和出门前韩意迟硬往他身上套自己的衣服,现在远远望去,跟以前监管局里那个不苟言笑的虚虔完全搭不着边。
“那你总不能一直躲吧?”
午后的小街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偶尔滴滴嘟嘟驶过几辆电瓶。
韩意迟双手抱胸,东张西望警惕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方书笺脸上,干咳一声补上后半句:“……以后不出门了?”
“没。”方书笺口罩挂在下巴上,手里拎着袋炸排骨,边走边撕出一小块肉要放进嘴里,“我级别高,小辈都见不到……”
话音未落,扭头倏地对上身侧韩意迟直勾勾盯着自己嘴唇的视线,愣住了。
韩意迟并未移开目光。
方书笺安静半晌,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咬牙。
原本都伸到嘴边的那块肉生生拐了个弯,递到韩意迟面前。
“吃吧……”他闭上眼,忍痛割爱道。
“我不是想吃!”韩意迟气急败坏喊了声,捏着他手腕把那块肉重新送回他嘴边,红着耳根撇开视线,“继续说。”
葱焦香味在口中漫开,酥皮香脆肉质紧实,是在局里从没吃过的味道,方书笺边嚼边眯了眯眼睛。
村里真好啊……
“小辈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就算不戴口罩他们也不认得我。”他又伸手进袋子里想撕一小块肉,结果撕不下来,干脆直接拿出一小块连骨带肉出来啃,“见过我的就昱音和留界,他俩住在西街,只要我不往那走就行了。”
旁边有汽车过,韩意迟下意识虚搂方书笺肩膀侧身让了让:“你以前……官很高吧?”
方书笺摇头,手里还举着排骨:“岗位不管高低,兢兢业业就行。”
韩意迟两眼一黑:“哎哟这官腔捏的。”
方书笺一愣,笑得厉害。
见前面就是驿站,他乐着把骨头和一次性手套丢到袋子里,找韩意迟要了纸巾擦嘴,又把口罩戴上了。
韩意迟也笑着,收回目光,笑意还在眼底未散开:“取件码多少?”
这会儿午休,驿站人少,往常坐在门口出货机处的工作人员也不见了身影。
“我找找。”他滑亮手机,找到短信念出声,“三杠六杠四五三一。”
“知道了!”
驿站里头立马传来声音,喊着应的,两人都愣了下。
一阵翻箱倒柜声,很快有人抱个大箱子出来,咚一声砸到出货机上。
“这天气变化真是快啊,我看上周还三十多度呢。”来人笑着寒暄,抬眼,目光在方书笺脸上停住了,“……咦?”
对上这人视线,方书笺浑身血液瞬间冰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戴着的口罩。
不是说住西小街吗?怎么从这冒出来了!
留界托着下巴眯眼看他,犹豫道:“哥们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