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我是阴阳眼 ...
-
南里山是一个年近30的社畜。
这一天,他再一次加班加到了半夜。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好好吃饭和睡觉了。
“王哥,劳烦你看着数据,我去......去趟厕所。”
水龙头哗哗地淌着水,南里山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自己头发乱成了鸡窝,黑眼圈几乎掉到了嘴边。他用湿漉漉的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南里山,醒醒。”
今晚老板的活还没干完呢,不然工资就别想拿了。
他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里的一名普普通通的职员。工作了快10年,工资一共涨了500。
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他只一个人,挣的钱每个月花光了是活,花一半存一半也能活。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存钱做什么。
这么想着,他在镜子前面站着睡着了。
此时,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正在通体发着光,建筑中间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只不过,有的虫子贵,有的虫子贱。
他嘞,他连最贱的虫子都不如,他甚至都算不上是虫子。
“噗呲。”
灯灭了。
南里山没有睁眼。天黑正好睡觉。他用手支着洗手池的边缘,摇摇晃晃,困得头从这边摆到那边,把重量从这条腿移到另一条腿。
“啪嗒。啪嗒。”
不知道哪根水管又裂了,不停往外渗水。
南里山在黑暗中呆了许久,正当涎水都险险从嘴角流下来时,厕所的灯“噗”又亮了。
“啪嗒,啪嗒,啪。”
幽绿的灯光穿过眼皮,细细地铺在眼皮包裹着的眼球上,传导进南里山的神经。
他又换了一条腿,甩了甩刚才站麻的那一只,继续闭着眼。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冰凉凉的水滴掉在了南里山的脸上,南里山没有抬手摸,依然睡着。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
声音停止了。
但是冰凉凉的触感没有停止,依然一滴一滴地打在南里山的脸上。
彼时,窗外的虫子们也安静得像真的虫子一样。
虫子们还在爬吗?
南里山模糊的意识中闪现出这个问题,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撩开了眼皮。
镜子中,一张涂上了一层绿色的人脸映照出来,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虫子吗?”
那个人摇了摇头。
他摇了摇头,准确地说,确实是摇了摇头。
“你不是虫子?”
那个人的眼睛因为惊诧而瞪大了。准确地说,确实是瞪大了眼睛。
可是他没有眼睛。
南里山猛地往后一跳。
镜子里的他,没有眼睛!
南里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双手捂住的脸,光滑,干净。
什么都没有。
他惊地一跳,拼命地抠自己没有五官的脸。
没有眼,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什么都没有!
绿色的镜子中,一个没有五官的脸,呆呆地冲着他。
可是,这不对。
他没有眼睛,怎么看?
正想着,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双眼处抠戳。直到,抠出了了两个洞。
这下有眼睛了。南里山“笑”了。
只是。那“眼睛”越睁越大,直到和半张脸一般大,大到了鼻子,大到了嘴角,两个瞳仁随着眼眶一齐张裂,变成了两个黑洞——
他惊慌失措地捂住那两个洞,鲜血从里面汩汩而出。
“嘻嘻。嘻嘻。”
他虽然惊慌失措,但还在“笑”。
可是他也没有嘴,怎么“笑”?
这不是他。
可是现在镜子里的不是他是谁?
“你难道不是南里山吗?”
南里山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醒醒!卧槽!又来!!!
那个怪物的嘴巴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缝隙越来越大,两边上翘。
它在笑。
我在笑?
南里山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两侧鼓起来了两个高高的包,干得开裂的嘴唇渗出了甜丝丝的血,中间还有又湿又硬又冷的牙齿——
虫子在笑,不是我。
可是我在笑,我不是虫子。
人都是虫子,我不是虫子,我不是——
老王听见厕所一声惨叫,“咚!”的一声巨响,接着“哗啦啦!”玻璃碎掉的声音,两秒钟后,又一声更响的爆裂声,这一次像是窗户被强力撞开了。接着,一个陌生的,从未听过的男人声音从厕所传来。
“该死!”
南里山再睁开眼,不知道是被疼醒的还是被吵醒的。
一个空荡荡的眼窝正对着他。眼窝下的森森白牙,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什么,嘴边露出半截手指粗细的东西。
一阵细细密密的阵痛,好像是从身体外传来。他奋力地扭动脖子——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定是断掉了——看见跟他面对面躺着的骷髅手里,捧着的是半截血淋淋的胳膊。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还好,还有。
“老兄,你看什么呢?”对面的骷髅下巴微微张开,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我,我,你好。”
“你好。不过你刚才是在看自己的胳膊吗?”
“啊,是啊,啊不是——”
“你的胳膊好好的呢,放心。”说着他哗啦哗啦地挥动自己的手臂,把嘴里的东西抠了出来。“你瞧,好好的。”
南里山的脑子乱作了一团,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你叫什么?”
“我,我叫南里山。”
“哦好巧。我也叫南里山。上辈子是个阴阳眼。”
“你......什么?!”
“怎么了?”骷髅歪了歪头,一颗只剩一半的牙齿“啪嗒”一声掉了。“我叫南里山啊,上辈子是个阴阳眼。”
“你你,可是,我——”
“哦,我知道。”骷髅的头更加歪向一边,“我理解,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啊?”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事情确实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啊?”
骷髅的下巴整个掉了下来,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是你啊,南里山。上辈子是个阴阳眼。”
我是南里山,上辈子是个阴阳眼。
南里山后退着向后爬,身上的血肉开始脱落,一块一块地掉在地上,跟堆满了腐肉的地面摩擦,迸出一两朵火星。
而他面前,那具骷髅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无数根红线从空荡荡的胸腔处凝结,散射,成型,然后顺着红线生发出略微透明的块茎,块茎上裸露的红线还在隐隐跳动。
“你是虫子吗?你不是吧?”
缠绕着红线的块茎互相贴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骨骼周围,晶莹剔透的血肉外侧,渐渐失去了光泽,风干成了坚实的皮肤。
坐在地上的他举起自己的双手,看到他们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上面躺着寥寥几根头发。
他尝试着活动他们,“啪嗒”一声,一只胳膊掉了下来。
“我,我,我是南里山,我是南里山,上辈子是个阴阳眼......”
“不。”站着的那个他歪了歪头,手里拎着半只血淋淋的胳膊,他舔了舔上面的血,兴奋地战栗了一下,“你不是南里山。我才是南里山。”
“我是南里山,上辈子是个阴阳眼。你也是南里山,这辈子是只恶魔。”
......不,我不是。我不是恶魔,我是一个人,我是虫子,我是正常人,我是南里山,我才是南里山。我才是南里山!!!
“滚开!!!”
站着的人皱了皱眉。
“啧。真难控制。”
南里山猛地坐起来,大口吸了一口气,却吸进一口裹着血腥味的恶臭。
他显然不是被噩梦吓醒的,因为面前的景象比刚才的噩梦还吓人。
他坐在一个巨大看不到彼岸的陨石坑边缘,陨石坑口高高耸起,黑色的坑底下透出岩浆的热浪和暗红。
而在坑底的裂缝中,无数或干枯或粘稠的手臂和躯体,正在试图钻出裂缝,往上爬。
尖叫,尖叫。他们在尖叫。
而他坐着的位置,他垂落的腿,距离已经爬上来的怪物的手,只剩下两米。
但这显然也不是最吓人的,吓人的是,当他回过头,发现背后,有一只黏糊糊,无鼻小眼小耳的怪物,正咯咯冲他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松软的火山灰还未压实,他稍微一扭动,火山灰一下子塌陷了。他被灰尘和从灰尘中伸出的手一把拉了下去。
他在落下去的一瞬间向下看了一眼,红彤彤的,流动着的,吐着蒸汽的,滚烫的,岩浆。
——天爷,烫烫烫烫烫!
——这是地狱吗?我做什么孽了要下地狱?
——天爷!疼疼疼疼疼死了!
——我的手脚为什么不受控制了?
——天爷!!!谁能来救救我啊……
周围匍匐着的魔鬼突然纷纷立了起来,原本刺耳的嚎叫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和咆哮。
南里山的衣领突然被揪住了。接着一阵窒息。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件白色衬衫和四处乱舞的黑色领带。
还有瘦劲的,温热的,属于人类的身体。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身体中的某个地方骤然缩紧,然后什么东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闭眼!”
南里山颤抖着照做了。为了保险,他腾出了那只没有变成白骨的手,把两只眼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狂风裹着恶臭和烈火,在南里山耳边呼啸而过。他能感受到他飞了起来,离那些恶心的怪物越来越远。
“对不住了朋友们,这个人是我的,你们不能吃。”
回应那个人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因躁动扬起的黏液和血液。
“欸,”他拍了拍南里山的肩膀,“接下来可能有点晕。别吐我身上。”
南里山绷直了身体,下一秒,他被360度倒了个个儿,然后又被倒了回来。然后又倒了个个儿,又倒了回来,又倒了个个儿,又——
“呕!”
费力地睁开眼,他看见一盏暖黄色的灯悬在头顶,几颗脑袋凑在一起看着他。
“幸亏我躲得快。”
“他,他,竟然没......没被吓死?”
“切,下一次地狱就吓死了,那就别进咱们司了。”
“嗯。”
“你......你你你当初没,没被吓死?”
“可不,不过他吓尿了,孟比安给他洗的裤子。”
“嗯。”
“林德!”
“哎哎哎,醒了醒了!”
四个人围在他身边,三男一女。其中,离他最近的那个被别人叫做“林德”的高挑男人,南里山一眼就看出是他救自己出的地狱。
那个男人穿黑色风衣,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领带,这次安安稳稳地一直垂落至腰间。
他欢快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口说:
“欢迎!欢迎来到胡作非为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