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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雨水敲打着医院休息室的窗户,沈昭颜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呼叫中"字样,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哥哥的军牌。第三十七次尝试联系艾伦·克劳斯,依然无人接听。

      "还在试?"

      江锁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咖啡的香气。她今天没穿白大褂,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遮住了所有伤疤,只有左眉上那道疤痕依然醒目。

      "他可能根本不想接陌生号码。"沈昭颜放下手机,接过江锁澜递来的咖啡——又是拿铁加肉桂粉,这已经成为她们之间不言而喻的惯例。

      江锁澜在她对面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查过了,克劳斯上周刚从叙利亚回来。现在在伦敦。"她转过屏幕,显示着一篇新鲜出炉的战地报道,署名正是艾伦·克劳斯,"《战地医院的最后防线》,发稿时间是昨天。"

      沈昭颜凑近屏幕,两人的肩膀几乎相碰。江锁澜身上那股松木混合消毒水的气息比往常更浓,还多了一丝雨水的清新。

      "有联系方式!"沈昭颜指着文章末尾的编辑邮箱,"比名片上的新。"

      江锁澜已经拿起手机输入号码:"直接打给编辑部更快。"

      电话接通后,江锁澜的声线瞬间变得专业而疏远:"这里是仁和医院江医生,找艾伦·克劳斯先生有紧急医疗咨询。"她冲沈昭颜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沈昭颜挑眉——又是一个不按规矩行事的例子。但这次,她发现自己不再反感这种小伎俩。

      等待转接的间隙,雨声填满了休息室的寂静。沈昭颜注意到江锁澜右手食指上有一道细小的新伤口,血迹已经凝固。

      "你手受伤了。"她下意识抓住那只手腕。

      江锁澜微微一怔,但没有抽回手:"凌晨缝合一个酒瓶割伤的患者时不小心划到的。没事。"

      沈昭颜已经取出随身携带的消毒棉片,轻轻擦拭那道伤口。江锁澜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腹有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薄茧。当棉片擦过伤口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疼?"沈昭颜放轻动作。

      江锁澜摇头,目光却落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上:"习惯了。"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两人同时一惊。沈昭颜松开手,但江锁澜手腕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她指尖。

      "克劳斯先生?我是江锁澜,关于您之前在阿富汗见过的亚洲医生..."江锁澜的声音保持着专业的平静,但沈昭颜看到她另一只手攥紧了膝盖。

      通话持续了不到三分钟,江锁澜的表情从期待到困惑再到凝重。挂断后,她久久地盯着窗外雨幕,仿佛那里藏着答案。

      "怎么样?"沈昭颜忍不住问。

      江锁澜转向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说...确实在2018年见过一个亚洲医生在E043地区行医。但不确定是不是你哥哥。"

      "有照片吗?特征描述?"

      "没有照片。"江锁澜深吸一口气,"但他说那个医生左肩有一块独特的胎记,形状像一把手术刀。"

      沈昭颜的呼吸停滞了——哥哥左肩确实有这样的胎记,家族传说那是"医者之印"。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左肩,仿佛能透过衣料触摸到那个不存在的印记。

      "他还说了什么?"

      江锁澜的表情变得犹豫:"那个医生...不会说话。据说是爆炸导致的声带损伤。"

      这个信息像一记重拳击中沈昭颜的胸口。她想象着哥哥——那个总是笑着叫她"小书呆子"的哥哥——永远沉默的样子,喉咙突然发紧。

      "还有其他线索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克劳斯说那个医生当时在为当地一个叫'穆拉'的武装组织工作。他们有个地下医疗网络,专门治疗战争伤员。"江锁澜调出一张地图,指向E043区域东侧的一个小村庄,"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这里,一个叫阿尔金的村子。"

      沈昭颜迅速在手机上搜索,但没有任何关于阿尔金村的近期信息:"现在那里什么情况?"

      "□□控制区。"江锁澜的声音低沉下来,"克劳斯说去年有国际医疗组织试图进入,但..."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两人陷入沉默。雨声和远处医院的广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宁假象。沈昭颜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点,想象着哥哥可能在那里生活了五年——沉默地救治伤员,无法联系外界,甚至不知道她还活着...

      "红色警报!急诊科需要所有可用医护人员!重大交通事故!"

      广播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江锁澜立刻站起身,专业本能压倒了一切:"多重创伤患者,需要心胸外。"

      沈昭颜跟着跑向急诊科,哥哥的事暂时被推到脑海一角。但当他们冲进急诊大厅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十几辆救护车同时卸货,走廊上摆满了担架,鲜血在地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至少三十名重伤员。"陈院长匆匆走来,白大褂上已经沾满血迹,"高速公路上油罐车爆炸,连环追尾。我们需要立刻分流。"

      江锁澜已经抓起一副手套:"按创伤分级,红标优先手术,黄标..."

      "按标准流程来。"沈昭颜打断她,迅速检查最近的伤员,"先稳定气道、呼吸、循环,然后..."

      "没时间了!"江锁澜已经撕开一名患者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胸口,"张力性气胸,需要立即减压!"

      沈昭颜看向那名患者——年轻男性,面色发绀,颈静脉怒张。确实是张力性气胸的典型症状,但...

      "先确认没有其他致命伤!"她拦住江锁澜的手,"万一还有内出血..."

      "等确认完他就死了!"江锁澜的眼中闪烁着沈昭颜熟悉的那种战场医生的锐利,"在资源有限时,必须先处理最致命的损伤!"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周围的医护人员都屏住了呼吸。最终,沈昭颜咬牙让步:"我来辅助。"

      江锁澜的穿刺针精准刺入肋间隙,随着"嘶"的一声,患者的情况立刻好转。但紧接着下一个伤员,下下一个伤员...急诊室很快变成了战场,而江锁澜就是那个最熟练的战士。

      沈昭颜看着她穿梭在担架之间,动作快得惊人,判断果断得近乎冷酷。这不是医院里那个偶尔打破规则的江医生,而是真正的战地医生——在血与死亡的夹缝中抢回生命的专家。

      "沈医生!这个需要你!"护士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

      一名孕妇躺在担架上,面色苍白如纸,腹部有明显外伤。沈昭颜迅速接手:"妊娠28周左右,血压70/40,考虑脾破裂伴失血性休克。"

      "胎儿还活着!"超声医生喊道,"心率120!"

      沈昭颜立刻组织抢救,同时准备紧急剖宫产。当她抬头寻求帮助时,发现江锁澜已经站在身旁,手套上沾满其他人的血。

      "我来处理脾脏,你救孩子。"江锁澜简单地说,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没有时间争论。两人在简陋的条件下开始了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手术。没有无影灯,就用护士举着的应急灯;没有足够器械,就交替使用。当沈昭颜取出那个小小的、青紫色的婴儿时,手术室里一片寂静。

      "没有呼吸。"她冷静地判断,立刻开始新生儿复苏,"1-2-3-呼吸..."

      江锁澜在另一边控制住了母亲的出血,转头看向这个小小的生命。某种柔软的情绪从她眼中闪过,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再来。"她轻声说,声音只有沈昭颜能听见。

      沈昭颜继续复苏,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婴儿苍白的皮肤上。就在她准备第二轮时,那个小小的胸膛突然起伏,随即爆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

      手术室里爆发出一阵低声的欢呼。沈昭颜将婴儿交给儿科团队,转头看向江锁澜,发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眼中盛满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教科书式的复苏。"江锁澜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沈昭颜想回应,但突然注意到江锁澜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疲劳,而是那种她见过的PTSD症状。没有多想,她伸手握住了那只血迹斑斑的手。

      "深呼吸。"她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江锁澜的手腕内侧,"这里不是战场。"

      江锁澜的瞳孔微微扩大,但颤抖确实减轻了。两人就这样站了十几秒,周围的喧嚣仿佛远去,只有彼此手掌的温度真实存在。

      "江医生!这里需要你!"一个喊声打破了这一刻。

      江锁澜迅速抽回手,重新戴上手套冲向下一个伤员。沈昭颜看着她的背影,手心残留的温度像一个小小的秘密。

      抢救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个危重患者被送进手术室后,沈昭颜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手术衣完全被汗水浸透。江锁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递来一杯温水。

      "今天救了十七个人。"江锁澜的声音嘶哑,"包括那个婴儿。"

      沈昭颜接过水杯,两人的指尖再次短暂相触:"你以前经常这样?在战场上?"

      "更糟。"江锁澜的目光飘向远处,"有时候只有一把手术刀,一盏煤油灯,而外面炮火连天..."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沈昭颜想起哥哥信中提过的类似场景。某种联系突然在她脑海中形成:"你和我哥哥...你们的方法很像。那个脾脏缝合的手法,我只见他用过。"

      江锁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是我老师,记得吗?"

      "不只是老师。"沈昭颜直视她的眼睛,"你们共享某种...我不了解的医疗体系。战场上的那种。"

      江锁澜没有否认,只是将水一饮而尽:"我们去查房吧。23床该换药了。"

      这种明显的回避更加深了沈昭颜的怀疑。但她太累了,无力继续追问,只能跟着江锁澜走向病房区。

      ---

      凌晨三点,医院终于安静下来。沈昭颜在医生休息室整理今天的病历,江锁澜去查看术后患者。那张记着艾伦联系方式的小纸条从沈昭颜的口袋滑落,她弯腰去捡,却发现桌子下面有一个黑色笔记本——不是她的,也不是医院统一发放的那种。

      某种直觉驱使她捡起了它。笔记本封面没有任何标记,但翻开第一页,沈昭颜立刻认出了江锁澜的笔迹:"战地医疗手册——非标准条件下操作指南"。

      这显然是一本个人笔记,记录着各种极端条件下的医疗技巧。沈昭颜本不该继续翻阅,但其中一个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声带损伤患者的紧急气道管理——S.Z.M.改良法"。

      S.Z.M.——沈昭明。

      她迅速翻到那一页,发现上面详细记录了一种非传统的气管切开术,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改进意见,有些是江锁澜的笔迹,有些...极像哥哥的字迹。

      "这不是偷看,是医疗交流。"沈昭颜自言自语,继续翻阅。

      越往后,笔记越不像纯粹的医疗记录。在中间某页,她发现一段被反复涂改又写回的文字:"E043地下网络仍在运作?若S存活,必在那里。但'穆拉'已变,危险。需确认后再行动。"

      沈昭颜的心跳加速。她继续翻找,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张折叠的小地图——比江锁澜之前给她看的详细得多,标注着阿尔金村周围的地形和几个隐蔽入口。地图边缘写着:"入口3最可能,近水源。S喜欢高地。"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沈昭颜脑海中成形:江锁澜知道的远比她透露的要多。她不仅相信哥哥还活着,甚至可能有具体线索...

      "找到有趣的东西了吗?"

      沈昭颜猛地抬头。江锁澜站在门口,表情难以捉摸。她的白大褂上有新鲜的血迹,可能是刚处理完某个术后并发症。

      "这个S.Z.M.改良法..."沈昭颜直接问道,"是我哥哥发明的?"

      江锁澜走进来,轻轻合上笔记本:"是的。在资源匮乏时特别有效。"她停顿了一下,"就像今天。"

      "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沈昭颜站起身,"不只是猜测,你有具体线索。"

      江锁澜的眼神变得复杂:"我有...理论。没有证据。"

      "什么理论?"

      "地下医疗网络确实存在。"江锁澜的声音低了下来,"但你哥哥...如果他还活着,很可能不是自愿留在那里。"

      这个可能性像冰水浇在沈昭颜背上:"你是说他被囚禁了?"

      "或者需要保护什么。"江锁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穆拉组织五年前分裂了,一部分加入了极端派系。如果沈昭明掌握了某种他们需要的东西..."

      沈昭颜突然想起军牌上的微型芯片轮廓。她一直以为是某种军方追踪装置,但如果...

      "我们需要去那里。"她坚定地说。

      江锁澜摇头:"太危险了。没有准备——"

      "准备什么?"沈昭颜打断她,"你一直在准备,不是吗?这本笔记,这张地图..."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本来打算自己去?"

      江锁澜没有否认,只是将笔记本放回抽屉:"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都累了,明天..."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江锁澜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瞬间变得警惕:"我需要接这个。"

      她走到走廊上,但沈昭颜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确认了?...入口3?...不,绝对不要惊动...E047行动按原计划..."

      当江锁澜回来时,她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眼中有什么东西变了——更加锐利,更加...危险。沈昭颜突然意识到,她从未真正了解这个人的全部。

      "医院批准了我两周休假。"江锁澜突然说,"从明天开始。"

      沈昭颜眯起眼睛:"巧合?"

      "从不相信巧合,沈医生。"江锁澜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现在去休息吧。明天...我们有很多要谈。"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异常孤独又异常坚定。沈昭颜看着那个背影,想起笔记本上的一句话:"无论结果如何,我陪你走到最后。"

      但现在她不确定,江锁澜究竟是要陪她寻找哥哥,还是另有计划。而那个神秘的"E047行动"又意味着什么?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沈昭颜手中的军牌上。金属表面反射出一个小小的光点,像远方微弱的希望,又像即将引爆的炸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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