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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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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颜站在医院天台,晨风拂过她三天没好好梳理的头发。手机屏幕显示着江锁澜昨天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休假开始,有急事联系。"简洁得像医嘱,而不是...她也不知道该称之为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昭颜迅速锁屏转身,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倚在门框上。他约莫三十五岁,穿着皱巴巴的卡其色外套,左眼下方有道细长的疤痕,手里转着一台老式相机。
"沈昭颜医生?"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英伦腔,"艾伦·克劳斯。江医生说你想见我。"
沈昭颜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就是那个战地记者?江锁澜什么时候联系的他?为什么没告诉自己?
"克劳斯先生。"她强迫自己冷静,"我以为你在伦敦。"
"昨晚的飞机。"艾伦——沈昭颜决定在心里称他于稚,这是江锁澜提过的中文名——晃了晃相机,"江医生说情况紧急,关于沈昭明的事。"
听到哥哥的名字,沈昭颜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军牌。她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人:疲惫但锐利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伪装;右手虎口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老茧;站姿看似随意实则随时准备行动——典型的战地记者特征。
"江医生在哪?"沈昭颜问。
"楼下咖啡厅,正对着你们外科病房那家。"于稚笑了笑,"她说你需要先'审问'我一番,才肯相信我不是骗子。"
这确实像江锁澜会说的话。沈昭颜微微点头:"职业习惯。请理解。"
"完全理解。"于稚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带了证件、发表过的所有关于阿富汗的报道,还有..."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一些没公开发表的照片。"
沈昭颜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里面可能是哥哥五年来的第一张影像,也可能是彻底粉碎她希望的证据。
"不打开看看?"于稚轻声问。
天台的门突然被推开,江锁澜大步走来,手里拿着三杯咖啡。她今天没穿白大褂,黑色高领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左肩的伤口似乎已经好转,动作不再那么僵硬。
"聊得怎么样?"江锁澜递给沈昭颜一杯咖啡——拿铁加肉桂粉,然后给了于稚一杯黑咖啡,"没糖没奶,战地记者的标配。"
于稚大笑:"你还是老样子,江医生。连同事的咖啡偏好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昭颜一眼,"她以前在坎大哈也是这样,记得每个伤员的喜好。"
沈昭颜注意到江锁澜的耳尖微微泛红,这让她莫名地心情好了一些。
"说正事。"江锁澜生硬地转移话题,"于稚带来了新线索。"
三人围坐在天台的长椅上。沈昭颜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信封。最先滑出的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简陋的野战医院,几名医护人员背对镜头正在手术。最左边那个高挑的背影让沈昭颜的呼吸停滞——那肩膀的弧度,那微微低头的姿态,像极了哥哥。
"这是2018年3月,阿尔金村外的一个临时医疗点。"于稚指着照片,"这个医生从不面对镜头,但我记得他的动作——非常精准,非常快。当地人称他'沉默的医生'。"
沈昭颜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模糊的背影。五年了,这可能是哥哥还活着的唯一证据。她转向于稚:"你和他交流过吗?"
"试图过。"于稚摇摇头,"他用写字板沟通。说是爆炸伤导致的声带损伤。"他停顿了一下,"但有一次,我听到他在睡梦中说了句中文...好像是'昭颜,快跑'。"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沈昭颜的心脏。她记得那个噩梦——哥哥最后一次休假时,曾在深夜惊醒大喊同样的话,然后紧紧抱住她,仿佛害怕她消失。
江锁澜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腕,温暖而坚定:"继续。"
于稚取出第二张照片:一个地下通道入口,几名武装人员站在周围。"这是阿尔金村附近的秘密医疗网络入口。据说是前政府军建造的,现在被穆拉组织控制。"他指着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人影,"看这里。"
沈昭颜眯起眼睛——那个人影只露出半边身子,但左肩上似乎有个深色印记。形状像一把...手术刀?
"胎记?"她声音发颤。
"不确定。"于稚叹气,"照片太模糊了。但我听说这个医生有特殊地位,能接触到普通医生接触不到的资源。"
江锁澜突然直起身:"什么资源?"
"医疗设备,药品,还有..."于稚压低声音,"某种实验性治疗数据。传言穆拉组织在利用医疗网络掩护生物武器研究。"
沈昭颜和江锁澜交换了一个眼神。某种无声的交流在两人之间流动,就像手术室里那些默契的瞬间。
"所以如果他真的在那里,"沈昭颜慢慢说,"可能不是自愿的。"
"或者是在阻止什么。"江锁澜补充道。
于稚看看沈昭颜,又看看江锁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你们俩的默契程度...简直像共用一个大脑。"
江锁澜立刻收回手,假装整理照片。沈昭颜则低头喝咖啡,希望晨风能吹散脸上突如其来的热度。
"还有其他线索吗?"江锁澜生硬地问。
于稚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这是我当时记录的坐标和时间点。'沉默医生'出现过的所有地点。"他翻到某一页,"看这个模式——每年春天,他都会出现在阿尔金附近,就像在等什么人。"
沈昭颜的心跳加速:"春天...三月?"
"三月中旬左右。"于稚点头,"持续大约两周,然后消失。"
沈昭颜和江锁澜同时开口:"哥哥的生日——""沈昭明的生日是——"
两人同时停住。于稚的眉毛几乎要飞到发际线:"哇哦,连思维都同步了?"
"巧合。"江锁澜迅速说,但耳尖更红了。
沈昭颜假装没注意到,继续翻看照片:"如果他想传递消息,或者等人来找他..."
"那么生日前后是最佳时机。"江锁澜接上她的话,"象征意义,也容易记住。"
于稚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所以,你们打算去阿富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空气瞬间凝固。沈昭颜看向江锁澜,后者正盯着远处的天空,表情难以捉摸。
"我两周的休假就是为这个。"江锁澜最终说,"但情况比想象的复杂。如果穆拉组织真的在进行非法研究,而沈昭明牵涉其中..."
"那就更该去找他。"沈昭颜坚定地说。
江锁澜转向她,眼中是沈昭颜从未见过的担忧:"你知道那里多危险吗?□□控制区,没有正规军保护,语言不通——"
"我去过阿富汗三次。"沈昭颜打断她,"大学时参加国际医疗队,在喀布尔待过两个月。我会说基本的达里语。"
江锁澜明显吃了一惊:"你...什么?"
"而且我有战地急救认证。"沈昭颜继续道,某种奇怪的满足感在看到江锁澜惊讶的表情时升起,"你以为'教科书小姐'只会死记硬背?"
于稚突然大笑起来:"我喜欢她,江医生。比你描述的要有趣多了。"
江锁澜瞪了他一眼:"你告诉她什么了?"
"哦,就是些你如何称赞她缝合技术完美,如何在深夜查房时偷偷帮她调整医嘱..."于稚无辜地眨眨眼,"你知道的,那些你绝对不想让她知道的小事。"
沈昭颜惊讶地看向江锁澜,后者现在连脖子都红了。
"他夸大其词。"江锁澜咬牙切齿地说,"战地记者都这德行,为了好故事什么都编。"
"是吗?"于稚故作惊讶,"那'沈昭颜是我见过最严谨的医生,如果她能学会偶尔打破规则就更完美了'这句话也是我编的?"
沈昭颜的心跳突然加速。江锁澜真的这么说过?在她心目中,自己不只是那个死板的"教科书小姐"?
江锁澜猛地站起来:"我们需要制定计划,而不是在这里闲聊。"她转向于稚,"你还能提供什么实际帮助?"
于稚也站起身,表情变得严肃:"我可以做你们的地面联络人。下周三有趟货运航班去喀布尔,我有通行证。"他看了看两人,"但你们确定要这么做?一旦进入E043区域,就没有回头路了。"
沈昭颜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必须知道我哥哥是死是活。"
"即使答案可能很残酷?"于稚追问。
"即使很残酷。"沈昭颜轻声说。
江锁澜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她也点了点头:"两周时间。不管找没找到,都必须按时回来。"
三人约定两天后再碰面,细化计划。临走前,于稚神秘地塞给沈昭颜一个小纸条:"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沈昭颜等到独自一人时才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她看你的眼神,和当年看你哥哥的一模一样——当她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
沈昭颜盯着这行字,心跳失去了正常节奏。这是什么意思?江锁澜和哥哥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还是说...于稚暗示了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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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沈昭颜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准备请假手续。突然,一阵嘈杂声从走廊传来——是于稚和江锁澜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不能再喝了..."江锁澜的声音含糊不清,与平时的冷静判若两人。
"你喝了两杯威士忌就这德行?"于稚的笑声中带着无奈,"战地医生的酒量哪去了?"
"闭嘴...那不一样..."
脚步声停在隔壁休息室。沈昭颜应该离开的,这明显是私密对话。但某种强烈的冲动让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连通门边,透过缝隙观察。
休息室里,江锁澜瘫在沙发上,双眼微闭,脸色泛红。于稚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吧,到底在怕什么?"
江锁澜没有接水,而是用手捂住眼睛:"如果他还活着...如果这五年他真的有苦衷不能联系...昭颜会原谅我吗?"
沈昭颜屏住呼吸。原谅什么?
于稚坐到江锁澜旁边,罕见地放软了声音:"那不是你的错,锁澜。爆炸是意外,没人能预料。"
"我应该更坚决地反对那次任务..."江锁澜的声音支离破碎,"或者和他一起下车...或者..."
"或者什么?死在一起?"于稚叹气,"那沈昭颜怎么办?失去哥哥和...和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沈昭颜的心跳漏了一拍。
江锁澜突然坐直身体,眼中闪烁着沈昭颜从未见过的脆弱:"我不能...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但我也不能阻止她寻找哥哥..."
"你爱上她了,是不是?"于稚轻声问。
时间仿佛凝固了。沈昭颜的手指死死抓住门框,等待那个答案。
江锁澜却只是摇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不配。在她知道全部真相之前...我不配。"
什么真相?沈昭颜想冲进去问清楚,但理智阻止了她。这不是她应该听到的对话,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悄悄退回办公桌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江锁澜和哥哥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什么"真相"?为什么说"不配"?
半小时后,当沈昭颜确定休息室已经没人时,她走了进去。沙发上留着江锁澜的外套,桌上有一张被水杯浸湿的纸条。沈昭颜小心地展开它,上面是江锁澜潦草的笔迹:
"E047行动最后确认:1. 阿尔金入口3监控;2. 穆拉内部线人接应;3. 沈昭明可能掌握的生物武器数据..."
纸条剩下的部分被水浸得无法辨认。沈昭颜盯着这些零碎信息,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江锁澜寻找哥哥不只是为了她,还牵涉到某个军方行动?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沈昭颜迅速将纸条放回原处,刚转身要走,却看到江锁澜站在门口,眼中已无醉意,只有锐利的警觉。
"你在找什么?"江锁澜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昭颜的心跳如雷。现在不是对峙的时候,她需要更多信息。"你来拿外套?"她故作镇定地指了指沙发。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无形的张力。最终,江锁澜走进来拿起外套:"明天见,沈医生。"
当脚步声远去后,沈昭颜长舒一口气。她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很久没联系的名片——大学时期在阿富汗认识的当地医生,现在在喀布尔医院工作。
如果要去阿富汗,她需要自己的信息渠道,而不是完全依赖江锁澜和于稚。尤其是当江锁澜明显隐瞒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
窗外,月光冷冷地照在沈昭颜桌上那张模糊的照片上。那个疑似哥哥的背影似乎正在向她诉说什么,但她还无法解读其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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