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看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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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陈征梨明显过得很充实，不只是学习。
以至于周六放学的时候，他难得有些不舍。
要去小叔家了。
陈征梨回忆着路线，往学校后门走去。
人流本来是很密集的，但陈征梨特地拖了一会儿，还回寝室拿了手机，就正好错过人潮涌动的时候。
后门的小吃甚至比前门更丰富，有一家香炸店格外受欢迎，他们家的调料是特制的，闻起来特别勾人。
陈征梨忍不住咽了口水，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还有卖冰粉、凉面和糯米团的，不需要吆喝也会吸引人围在那里。
陈征梨就这样从诱惑中走过，需要专心的时候他就会想江渠。
这几乎变成了他的习惯。
啊，江渠。
一路放空到小区门前那条路，陈征梨猛然间抬头才发现前面的人居然是江渠。
离他十来米，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并行了那么久。
陈征梨走路只看路，从来不看周围，所以一直错过。
陈征梨几乎要责怪自己了。
江渠的家在这边吗？
陈征梨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快走几步缩短了他们的距离。
这样就好了，他能清楚地看到江渠后脖颈上突出的脊椎。
他感觉江渠比自己还瘦。
陈征梨悄悄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江渠比他高半个头，他才1米68，实在是太矮了。
心跳莫名其妙变快了。
陈征梨决定跟着江渠走一小段，虽然他已经看到小叔家小区大门了。
没想到的是，江渠路过那个很朴素的“烟花小区”牌子，左转走进了那道高大气派的大理石拱门。
这两座倒“L”形的大理石柱高得让人仰望，中间是长长的电闸门，保安站在门口盯着来往的人，给人一种非请勿进的感觉。
门里面是一座圆形温泉，底部摆了一圈花卉，扬起前蹄的铜马立在最中间，被一束束绽开的水花簇拥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嘶鸣奔走。
陈征梨看着江渠刷卡进去，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江渠走上米色的石阶，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陈征梨抿着唇，看了看硕大的“铂丽华府”四个字，转身往烟花小区走去。
爷爷奶奶见着他很是高兴，小叔做了不少菜，一家人围坐着和和气气。
杨枝今天没化妆，却依旧看起来年轻漂亮，跟小叔比起来好像瓦砾里埋了颗闪闪发亮的明珠，她扎了个丸子头，耳边垂下几缕棕发，纤细的手腕上串了只剔透的玉镯子。
“听说征梨进清北班啦？好厉害的哟！”她对陈征梨算是温柔了，脸上的笑明艳大方。
和陈征梨的妈妈完全不一样。
陈征梨腼腆一笑，“不厉害的，婶婶。”
他干干巴巴的回答显得人更老实了，看得杨枝很欢喜。
她碰了碰陈明鑫的手肘，又说:“诶，之前说的啥？征梨是不是能叫我一声小娘？”
按照云川县的风俗，亲近的关系确实可以。
奶奶说:“当然行！”
杨枝便说:“征梨你就叫我小娘吧，听起来多好听！”
陈征梨又想到自己的妈妈，那个不会回头的背影，抿了抿唇，说:“小娘。”
杨枝乐了:“诶！真好，我就喜欢征梨这种老实娃！”
陈征梨见婶婶见得不多，听说杨枝经常去广东批发衣服回来卖，服装店生意相当好，甚至都要准备分店了。
这都是奶奶闲聊的时候讲的。
小叔说:“征梨明天中午跟你爷爷奶奶一起去吃席吧。”
杨枝明天还要去店里，所以夫妻俩是不打算去的，送送人情钱就行了。
杨枝拿出来四百块钱给陈征梨，“征梨呀，两百帮我们交份子，剩下两百你留着自己用。”
陈征梨不要:“小，小娘，我不用钱，我有的。”
杨枝扬了扬眉毛:“你不收小娘就要生气了！”
她板起脸的时候确实严肃，玉镯子磕到桌上玎琅的脆响。
爷爷奶奶也帮腔，让陈征梨收下。
于是他只好接过来，说:“谢谢小娘。”
杨枝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又笑眯眯地:“真乖，你哥有你半点乖就好了。”
接着他们又聊起来那家办满月酒的亲戚，陈征梨不熟悉，只放个耳朵听。
吃完饭，爷爷奶奶说要去逛逛，这附近有一个新修的公园，晚上七点还有音乐喷泉表演。
云川县一直在扩建，连政府大楼都搬到新城区了。
爷爷说:“我找得到的，蛮儿不用跟我们一起，我们两个老年人慢慢走。”
奶奶也笑着说:“你爷爷哪都晓得！”
两个人手牵手的出门了。
陈征梨不想一个人面对小叔婶婶，他爸以前和小叔关系很差，以至于好多年不来往，过年都避着。
要不是爸妈离婚了，他爸又总不回家，小叔一家见他可怜才连带着照顾他。
对陈征梨来说，小叔依旧是一个陌生的亲人。
杨枝倒是跟他聊了许多，学习、生活，方方面面，又说他太瘦了，得多吃点长身体，还要买一箱牛奶让他提去学校。
陈征梨很局促，这样的关爱太猛烈，就像给一棵蔫吧的小苗施了重肥，烧得他耳朵都热了。
杨枝或许看出来他的不自在，便说:“征梨去过新广场那边吗？去玩玩吧，晚上可热闹了。”
陈征梨说好。
杨枝又问他能不能找到路，叮嘱了几句，就放他出门了。
陈征梨却没心思看热闹，他出了门，心神定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甜。
好像童年缺少的一份温柔在逐渐修补，虽然不知所措，但也是实打实的温暖。
又走到铂丽华府的门口。
天色暗了，里面亮起来星点路灯，铜马和花卉的轮廓隐隐绰绰。
江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或许刚吃完饭在和家人聊天吧。
陈征梨站了一会就继续散步，溜达半个小时就可以回去做作业了。
还有两张卷子要做。
他必须好好努力，争取离江渠更近一点。
在陈征梨走后不久，江渠背着包出来，手上拎着一袋蛇果。
陈锦家每天都有新鲜水果，经常分给他，最开始的时候他都拒绝，后来熟悉些才会收下一两个。
今天的蛇果是用红纸包的，三个一袋，又粘了拉花，看起来就很贵。
但在陈锦家里，这种东西可以随便送出去。
周六晚上是陈锦回来的日子，江渠照旧过来带孩子，为了空出晚上的时间，他需要在五点半到七点之间辅导完绵绵的作业。
今天被班主任留了一会儿，迟了十来分钟，但陈锦没有说什么，也一如既往留他吃饭。
很多家庭都喜欢在饭桌上聊天，陈家却不是，他们吃饭时安静得仿佛连咀嚼声都听不见。
平时爱对着江渠撒娇的绵绵都乖得不行。
饭后，江渠给绵绵检查完作业，又讲了一些知识点才算结束。
陈锦说:“小江，没有你看着她，我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好好学了。”
江渠说:“陈阿姨，绵绵很听话的。”
陈锦没应，又说:“我知道你学业也辛苦，这学期就这样试试吧，如果绵绵成绩没下降就好，要是……”
江渠自然保证道:“我会尽力的，陈阿姨。”
绵绵刚上五年级，心智却还停留在幼儿园似的，爱动不爱学，专注力很差。
江渠花了所有的耐心才和绵绵建立了友谊，而这份友谊也是让他能在陈家待下去的关键。
绵绵很喜欢江渠，她见江渠要走了，就抱过来一袋蛇果给他。
“江渠哥哥，这个很好吃。”
江渠说:“谢谢。”
对着那双大眼睛，他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摸她的头。
出了大门，江渠才松了口气，他一步一步往人民医院走去。
晚上，陈征梨睡沙发。
小叔家的沙发很柔软，也很宽，陈征梨盖着一床毛绒毯睡得比在学校还好。
办酒席的地方也在新区，叫什么薇姿酒店，看起来很气派。
陈征梨带着爷爷奶奶坐观光电梯，两位老人倒是不怕，反而有些新奇。
奶奶说:“赵老四找的这个地方还挺好，以后我们孙孙的婚礼也在这办！”
爷爷说:“就是就是，请个几十桌！”
听得陈征梨赧然，红着脸没说话。
会场果然布置得很漂亮，一层楼有三个厅，他们参加的满月酒在“新月厅”，大团大团的蓝粉色绣球花从门口延伸到中心舞台，天花板上垂下来许多小星星亮片，连灯也是星状的。
走近了看，才发现都是假花，但也足够如梦似幻了。
奶奶看到熟人就凑了过去，几个老人一桌立马就聊了起来，只有陈征梨一个小孩坐在中间沉默。
一桌发一个喜包，里面有瓜子和糖，老人们分着瓜子边磕边侃，德芙和大白兔都分到陈征梨手上了。
陈征梨不爱吃甜的，拆开一个黑巧，吃起来却还是有点甜，他囫囵嚼了几下就咽了，想着给室友带点去。
开席之后就只顾着吃了，奶奶给陈征梨夹了好多虾，陈征梨剥了又分给爷爷奶奶。
桌上还有些炒花甲、清蒸鱼之类的，陈征梨都很爱吃。
饭后散步回去，老人家都要睡个午觉。
小叔家离学校很近，陈征梨不用着急出门，借了堂哥的小说来看，还是杨枝昨晚专门拾掇出来给他的。
到了接近傍晚，小叔还想让他吃了晚饭再走，陈征梨没法拒绝。
小叔说:“反正六点才上晚读嘛是不是？五点吃个饭再去绰绰有余！”
等陈征梨出门的时候差不多五点半了。
本来他应该赶紧去学校的，手上还拎着一箱特仑苏。
但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到铂丽华府门口，想万一呢？
保安两天内见了他几次，便问:“进来不？这太阳多晒。是不是等同学呢？”
陈征梨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谢谢啦叔叔！”
此时虽然日头西斜，依旧热力十足。
好像云川县的太阳就是这样热爱工作，不到下班就不放弃发光发热，温差也很扰人。
陈征梨准备走了。
但这一次，他看到江渠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