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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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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广播电视台都市频道,下面为您播报今日天气情况:今天是七月二十二日,星期六,预计今夜出现雷暴天气,请广大市民外出注意安全......”
乌云密布,天空划过几道闪电。下班时间,廊州市昌盛大街的车流逐渐密集、汇聚,十字路口的交警身披雨衣穿梭其中,雨还没有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
滴——
滴滴——
“催特么什么催,我动得了么我!”身穿破皮衣的男子猛捶方向盘,前方车流纹丝不动。
潮热空气令人异常烦闷,他皱着眉毛点烟,打火机打了几下,没点着就灭了,不争气的打火机也再没燃起火星。他把手里的玩意儿往路边一扔,咬牙看前方换过两轮的红绿灯,车流纹丝不动。男子的黄牙咬着烟屁股,耐着性子搓脸,忍了又忍,却眼睁睁看见前路加塞了一辆白色桑塔纳。身后那辆SUV又开始对着自己这辆破面包车摁喇叭,
轰隆!
像被闷进不锈钢锅的雷终于舍得炸开了,漫长的红灯结束,车辆终于开始在昌盛大街缓慢流动,SUV打起双闪示意超车,男子朝窗外啐了口痰,骑着虚线没有让位置的意思。
SUV又摁了摁喇叭。
操!没完了!
男子面色阴狠,一甩方向盘,脚踩刹车猛得别了身后的SUV。一阵急促尖锐的刹车声后紧随其他车辆的喇叭,男子呼吸开始急促,却看见身后的SUV刹车后追了上来。他摇下车窗,对着并排行驶的SUV大喊了一句:老子他吗创死你!
对面也拉下了车窗,“你会不会开车?谁爱搭理你!”
这时,破面包车里的男子突然开始诡异地笑起来,他兴奋得抓了抓自己的胸口,一边左右摆动方向盘,一边开始频繁地做深呼吸。男子堪堪稳住行驶路线,拨打了最近通话的第一个号码。全然忽略了身后其他车辆的咒骂。
“喂,您好,这里是廊州殡仪馆,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要去拿我妈的骨灰。”
电话那头的前台小伙子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豆大的雨点开始不断拍打窗户,他心里忽然有点发毛,但这个时间取骨灰实在稀少,万一对面是有什么传统习俗,非要这个时间这个天气......
前台小伙子咽了口唾沫,“好的先生,请您提供一下编号和联系方式,我们稍后为您登记。”
“我说我拿我妈的骨灰......”
小伙子有点无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而电话对面的男子却发出了诡异的声响,呵呵呵得笑了起来。
“我要骨灰......我要拿我妈的骨灰......呵呵....给我骨灰......”
“好、好的先生。”小伙子火速挂掉电话。“娘嘞,本来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值班就害怕,还赶上这么一个奇葩,谁家好人这个时间拿骨灰啊我请问?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离开,快离开啊快离开,遁入轮回不再来......”,值班室外刮起大风,外面那棵老杨树像鬼魅一样扑入小伙子的瞳孔,远处太平间的长生蜡烛被吹得飘忽,突然灭了。
“正常,正常,风吹的很正常。”小伙子抚了抚自己胸口穷安慰,而在蜡烛复燃的一瞬间,这位站起来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像刚训练好四肢一样落荒而逃。
雨越下越大,太平间暗处,一枚身影一闪而过。
长生蜡烛的火苗一阵晃动,最终还是熄灭了。
夜尽天明,周日,阳光大好。
一辆黑色奔驰G500驶入万明林府,门口的管家与保安各自鞠躬,而车窗并未摇下。直至十五分钟后,别墅大门才缓慢打开,清越却略显疲倦的声音传了出来,“陈叔叔,进来吧,其实不用这样等着我。”
管家进了门,微微一笑,“大雨,陈叔我啊,早就习惯了,这么多年改也不好改,你啊,适应适应吧。”
陈玉民轻轻拍了拍面前这位青年的肩膀,兀自感慨少爷又瘦了,看着又熬夜了,又沉默不爱说话了又不乐观了,最终问出了最想问的一句:大雨啊,你中午还在家吃饭吗?
而这位被称之为“大雨”的青年——林雨潮,没有辜负陈叔的期望,点了点头。
万明林府虽地处外环,但环境清幽,交通便利,是老林家三代人靠文化素养打拼下来的家业之一,可惜有才有财却不长寿,林雨潮的父亲林启明与母亲霍雅兰双双早逝,在去昆芒市旅游遭遇了车祸,回来时只剩下了两个骨灰盒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哥哥叫林雨潮,弟弟叫林雨衡。老林家相当神秘,公开新闻内容只有古董拍卖会和慈善企业名单,最新的消息是去年洪水捐了五百万。
“林雨衡回来吗?”林雨潮伸手,陈叔已递来了平板,里面是刚刚已经选好的菜单。
“小雨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在房间倒时差,也是马不停蹄从意大利赶回来的。”
林雨潮嗯了一声说让他睡吧,手里的平板重新递给了陈叔,转头走入了楼上卧室。他已经小半个月没回来了,定期打扫的房间没有灰尘,唯独单辟出来的隔间只有他自己能进。
里面灯光昏暗,只有简单的桌椅和巨大的区域地图,上面写有一串串用看似毫无道理的规律组合起来的英文单词。林雨潮坐在地图前,脊背笔直,像是在努力挺起无形的扁担。而桌子中心,正是曾经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人多做饭快,林雨潮下楼,林雨衡已经睡醒,进了厨房给陈婶打下手,被陈婶以添乱的罪名碾出来的时候两臂一张,伴随着大声的鹅叫扑向了林雨潮。
林雨潮一抬巴掌,“别没事找事。”
林雨衡调转了方向,又惨叫着扑回了厨房。
陈叔陈婶看着这亲兄弟干仗的劲头直乐,私下也没少聊这俩孩子,性格上一个沉闷像父亲,一个活跃像母亲。面容上却恰恰相反,林雨潮长得像霍雅兰,笑起来的卧蚕很满,眼下有一颗红痣,看着贵气。林雨衡则像父亲林启明,用陈叔的话说,俊,扔进武侠小说里就是少年将军的程度。
饭菜端上桌,林雨潮,林雨衡惯例先对着父母照片烧香,随后才洗手上桌。林雨衡招呼陈叔陈婶一起吃,一边扒饭一边纠结,最后扭扭捏捏张嘴:“哥,你今天开哪个车回来的?”
林雨潮挑眉,咽干净食物才慢慢回复道:“G500。”
“为什么啊!你怎么又开这个!是我给你买的那些不帅吗!”林雨衡连连惨叫,对此表示极大不满,却不知林雨潮在花花绿绿荧光绿荧光粉的小跑里选了许久,才把这辆符合正常人需求和审美的G500挖掘出来。
“你得相信G500是一匹千里马,而我是它的伯乐。”
陈婶给林雨潮夹菜,给弟弟找补,说小雨买的车们至少比他自己的鞋子要好看。陈叔点头称是。惹得林雨衡开始开水壶尖叫,又被一筷子三文鱼堵嘴,边咀嚼边听他哥问话。
“最近家里生意怎么样?”
林雨衡比了个OK。
“陈叔,您和我爸妈是旧识,您帮忙照看着,我心里也放心。我那边事情也不少,得麻烦您多费心。”
“哪里话,大雨。”陈叔一放筷子,开始给林雨潮细数林雨衡半年来干成的大事,正要张嘴,被林雨衡打断。
“哥,我上个月把你陶艺工作室烧的那套玲珑瓷茶杯送了一个意大利老外,赚了一批外贸订单。”
林雨潮挑了挑眉,“你哪来的意大利人脉。”
“这你别管。”林雨衡朝林雨潮眨眼,吃饱喝足说自己思乡心切,得在廊州到处转几圈才舒服。
直到林雨潮回到楼上看向窗外,才发现林雨衡已经开着G500扬长而去,手机里留下了必须开威龙的要挟。
林雨潮有点头疼,因为他觉得布加迪威龙像是被蜜蜂蜇了嘴的那条狗。
叮咚。
您收到了一条消息。
此时此刻,林雨潮看见了一个最近比较熟悉的名字——一个句号,这是他陶艺工作室最近的新客户,头像是一枚围棋的白子。林雨潮记得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各个方面都让他印象深刻。
从头像到脸到身材,到捏出来的东西,各个方面。
在林雨潮眼里,有两种人值得关注,一种是脸很惊人的,让人有创作欲望。一种是捏出来的陶艺制品很雷人的,让人想一脚踢飞。显然,这位句号属于第三种,长相很惊人,作品很雷人的。
虽然不差这几两碎银但也得支撑工作室门店,林雨潮为了维持客源又不打消顾客积极性,会经过询问后主动提供辅助服务,一来防止开裂,二来防止成品太过抽象。这个句号每次都允许,每次都惨不忍睹。
太精致了惹顾客怀疑,太怪了也不太合适。
“今天下午在工作室吗?我想去取上次烧制好的瓷器。”
“可以。”
“下午见。”
对方正在输入......
“对了。”
“我的心理医生说陶艺对我的状况改善不少,所以想和你谈一下合作的事,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林雨潮叹了口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