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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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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月光照亮了时家小院的青瓦,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时母在油灯下纳鞋的动作。她的动作很慢,时不时直起腰揉揉眼睛,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往大路上瞟——仙尊和宋晨雨出门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宁姑娘。”时父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尝尝这个,怀瑾从山上采的野茶。”
我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杯壁上还残留着几道指印,像是有人特意试过温度才递过来的。我下意识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小子又去后院劈柴了。”时父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叹了口气,“一整天跟丢了魂似的。”
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仙尊和宋晨雨一前一后走进来,宋晨雨的脸上还挂着笑。
时母放下手里的针线出来,询问他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都凉了。”
修仙之人到金丹期就可以辟谷,宋晨雨和仙尊并不觉得饿。
仙尊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院子,在看到我时微微一顿,而后收回目光:“娘,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去雍城与道友汇合。”
“这么快?”时母的声音有些发抖,“不能再多住几天吗?”
“娘。”仙尊打断她,声音罕见地柔和,“我们有要事在身。”
时母叹了口气,像是早已习惯了,她拉住仙尊的袖子,将他拽到一旁。我隐约听到她压低的声音:“宴川,你弟弟和宁姑娘好像闹矛盾了,你当哥哥的……”
仙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宋晨雨也凑过去说:“婆婆放心,我们会帮着撮合的。”
她的眼神飘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别过脸,看到时怀瑾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院门口,肩上还扛着柴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
晚饭吃得异常安静,时母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却没人动几筷子。时怀瑾坐在离我最远的位置,机械地扒着碗里的米饭,连头都没抬一下。时父几次想活跃气氛,都被这诡异的沉默堵了回去。
“怀瑾。”时母终于忍不住了,“给宁姑娘夹块鱼。”
时怀瑾的手顿了顿,缓缓伸向鱼盘。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抗拒什么。最终,他夹了一块鱼,却放在了时母碗里。
“你这孩子!”时母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拍桌子。
仙尊食不知味的嚼着饭,突然开口:“早点吃完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一锤定音,之后在没发生其他事情。
第二天清晨,露珠还在草叶上滚动,时家小院已经热闹起来。时母红着眼睛往我们行囊里塞各种吃食——腌菜、腊肉、刚烙的饼……时父则默默检查着仙尊的飞舟,时不时用袖子擦擦眼角。
“宁姑娘。”时母突然拉住我的手,“路上多照顾自己,要是怀瑾惹你生气了,回来伯母替你教训他。”
她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我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伯母,我……”
“走吧。”仙尊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时辰不早了。”
时怀瑾已经站在飞舟旁,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行装。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的轮廓。时母冲过去抱住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傻孩子,要照顾好自己。”她泣不成声,“还有宁姑娘。”
时怀瑾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眼神却飘向远处,没有看我一眼。
“宴川,有空多回来看看,别像上次那样一走十年,我和你爹都会想你们的,你们兄弟二人在外要互相扶持。”
“嗯。”仙尊点点头。
飞舟缓缓升空,时家小院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时父时母站在院门口,身影渐渐变成两个小黑点。
飞舟穿过云层,下方的山川河流飞速后退。宋晨雨靠在仙尊肩头假寐,嘴角挂着笑。时怀瑾坐在船尾,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我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往日的温柔,却只看到一片漠然。
正午时分,雍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飞舟在一片空地上缓缓降落,扬起一阵尘土。仙尊和宋晨雨率先跳下飞舟,与早已等候在此的苏辰月寒暄起来。
我扶着轮椅,看着那几级高高的台阶,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在昆仑派时,上下飞舟都有时怀瑾抱我;在时家,他也会小心翼翼地推着我的轮椅。而现在,离了他,我连下个台阶都成了难题。
宋晨雨回头看我,眼底闪过一抹流光。仙尊不知有没有看到我的窘境,继续与苏辰月交谈。我的手指紧紧抓住轮椅扶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了我。时怀瑾不知何时站在了飞舟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走过来,握住轮椅把手,没有任何铺垫,直接推着轮椅下了台阶。颠簸中,我不得不死死抓住扶手,才没被甩出去。轮椅重重落在地面上,震得我身体一阵刺痛。
“谢……”我的道谢还没说完,他已经推着我继续前行了。
“走吧。”我和时怀瑾来到仙尊面前,仙尊淡淡道,“先去安顿下来。”
我们被带到一间偏僻的小院,时怀瑾默默推着我的轮椅,身体始终与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影响行动,也不会近到有肢体接触。他的动作精准得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体贴。
小院很简陋,但还算干净。时怀瑾将我的轮椅推到床边,然后转身就走。
“怀瑾。”我忍不住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能聊一聊吗?”
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摇头,大步离开了房间。
窗外,时怀瑾的身影在晚霞下一闪而过。他走得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我们的影子在某一刻重叠,又迅速分开,就像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