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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太阳刚刚升起,院子里就传来“咔嚓咔嚓”的劈柴声。我推开窗,晨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时怀瑾赤着上身站在柴堆前,斧头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木柴应声裂成两半。他的动作比往日更加用力,后背的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汗珠顺着脊背滚落,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怀瑾。”时母端着木盆从厨房出来,“去叫宁姑娘起床吧。”

      时怀瑾的斧头悬在半空,汗湿的碎发黏在额前。他摇摇头,比划了几个手势——“她腿断了,又不是瘫痪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我心里。我猛地合上窗户,轮椅转得太急,差点撞到桌角。是啊,我不过是腿断了,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何必事事依赖他?他也没有义务照顾我。

      院中的劈柴声停了片刻,又继续响起,比刚才更加急促。我咬着唇,自己推着轮椅去洗漱。铜盆里的水映出我苍白的脸,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

      堂屋里,时母已经摆好了早饭。清粥小菜,还有几个刚出锅的烙饼,香气扑鼻。往日这个时间,时怀瑾都会准时出现在我房门口,不由分说地推我去吃饭,今天却迟迟不见人影。

      我深吸一口气,自己推着轮椅往外走。门槛有些高,轮椅卡在那里进退不得。我使劲往前倾身,差点摔出去,轮椅却突然一轻——时母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稳稳地推着我过了门槛。

      “谢谢伯母。”我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哑,余光中瞥见时怀瑾正正当当的坐在饭桌前。

      时母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我肩上:“宁姑娘,你和怀瑾……”

      “我们没什么。”我飞快地打断她,指甲不自觉地抠着轮椅扶手,“本来就不该有什么。”

      时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端来一盆温水:“洗手吃饭吧。”

      饭桌上气氛沉闷得可怕,时父埋头喝粥,时不时偷瞄我和时怀瑾一眼。时怀瑾坐在最远的角落,灰蓝色的眼睛盯着碗里的粥,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宋晨雨和仙尊还没起床,倒是让这顿早饭少了些火药味。

      “宁姑娘,尝尝这个。”时母夹了一块腌黄瓜放在我碗里,试图活跃气氛,“我亲手腌的。”

      “谢谢伯母。”我勉强笑了笑,却食不知味。

      往日这个时候,时怀瑾总会不动声色地把最好吃的菜推到我面前,或者趁人不注意在我碗里埋个荷包蛋。今天他却连头都不抬,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粥。

      一块咸菜突然掉在我碗边,溅起的粥水弄脏了我的袖口。我抬头,正好对上时怀瑾尴尬的目光——他手里的筷子还悬在半空,显然是不小心碰掉的。

      见我看向他,他原本慌张的脸立马淡定了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吃饭。

      时母看看我,又看看儿子,眼中满是无奈。我摆摆手示意她等下我自己洗,她起身盛了碗热粥放在时怀瑾面前:“多吃点,一会儿还要干活。”

      时怀瑾点点头,却把粥推到了时父面前,比划着自己饱了,这才吃了半碗粥就说饱了?我盯着自己碗里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眼睛一阵酸涩。

      早饭后,时父时母下地干活去了,仙尊在宋晨雨的推搡下也出了门。时怀瑾像阵风似的溜出堂屋,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在柴房后面发现了他——他正埋头修理一个破旧的纺车,听到轮椅的声音,头也不抬,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怀瑾。”我轻声唤他。

      他顿了顿,却没有转身。阳光透过梨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他紧绷的肩膀,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明明是我拒绝了他,现在又来找他算什么?

      “对不起。”最终我只挤出这三个字,推着轮椅离开了。

      整个上午,院子里都回荡着时怀瑾修理纺车的敲打声。我坐在梨树下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声音时急时缓,像是在诉说主人复杂的心绪。

      晌午时分,时母一个人回来了,说时父留在田里看水,仙尊和宋晨雨好像有事。她看了看躲在柴房后的儿子,又看了看树下的我,叹了口气:“宁姑娘,来帮我择菜吧。”

      我推着轮椅过去,时母递给我一筐豆角。我们沉默地工作了一会儿,时母突然开口:“怀瑾那孩子,从小就这样。有什么心事都憋着,宁可把自己累死也不说。”

      我捏着豆角的手指紧了紧,没接话。

      “他三岁那年发高烧,烧坏了嗓子。”时母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村里孩子都笑他是哑巴,只有宴川护着他。后来他们一起拜入昆仑派,怀瑾的嗓子被治好了,他才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豆角在我手中断成两截。我想象着年幼的时怀瑾,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温柔隐忍的样子。胸口那股闷痛越发明显。

      “伯母。”我放下豆角,声音有些发抖,“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时母了然地点头,帮我推轮椅。路过柴房时,我看到时怀瑾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我早上弄脏的袖子在洗。

      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睫毛都变成了金色。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搓衣服的力道更大了。

      回到房间,我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保持距离,不给他希望,不连累他……可为什么看到他躲着我的样子,心会这么痛?

      窗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停在我的门前。我屏住呼吸,等着敲门声响起,却只听到什么东西放在地上的细微响动。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推开门,门口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绿豆汤,旁边摆着几块时母特制的桂花糕——我最喜欢的点心。

      我端起绿豆汤,碗底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砸进碗里,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夕阳西下,院子里渐渐暗了下来。时父扛着锄头回来,时母忙着准备晚饭。宋晨雨和时宴川不知去了哪里,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时怀瑾终于从柴房出来,手里拿着修好的纺车,脸上沾着木屑。

      他看到我坐在梨树下,脚步顿了顿,似乎想绕道走。我鼓起勇气叫住他:“怀瑾。”

      他僵在原地,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单。我推着轮椅过去,把空碗还给他:“谢谢你的绿豆汤。”

      他摇摇头,比划着这是对上午弄脏我衣袖的补偿。

      弄脏衣袖洗洗就好了,还要补偿吗?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距离,一旦拉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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