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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十四街区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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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别过去。”
白图走到一半，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向他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下着雨，男孩却并没有打伞，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仿佛他早已习惯。
他的身上破破烂烂，居然连鞋也没有穿，地上满是腐蚀性物质，那双脚早就肿烂得不成样子。
他手里提了个蓝色的超市购物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几乎快要超过他半个身子。
“淋雨了会感冒。”白图蹲下身给他撑伞，眼神里流露出难得的温柔，“你怎么不穿鞋？”
小男孩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语气淡然，“鞋子衣服都没有了，吃的也没有了，我的家被炸毁了。”
他脸上有一种很新鲜的天真，这个时代的小孩很少会有这种懵懂的表情，眼神纯净到可以用天使来形容的孩子。
白图猜测他应该是那种从前被父母保护得非常好，但却突然遭受意外的很有家教的小孩。
“过去会有危险。”小男孩攥紧他的衣角不撒手，“他们商量好的。”
话音刚落，密集的子弹声就响了起来，刚刚过去查看的士兵已经应声倒地。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白图瞳孔一震，带着他躲进了旁边商场的楼道里。
如果不是小男孩拦着他，可能他也会在人群里中弹身亡，因为但凡走过去就会被情绪激动的抗议者们当成靶子扫射成筛子。
“你爸爸妈妈也在那群人里面吗？”白图问他。
小男孩保持着刚刚的笑容，“没有，我爸妈已经不在了。”
“你叫什么名字？”
“乔安。”
“袋子里面装得什么？”
“我的妹妹，她今天因为流感死去了。”乔安此时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嘴角咧了咧，大颗的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白图心里酸涩不已，捧着他的脸问，“你没有衣服和鞋子，等冬天到了该怎么办？”
乔安红着眼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没打算活到冬天。”
白图脱下手上的腕表，掏出一颗糖果一同塞到他手里，“到巷子里拐角那家奢侈品回收店把这块表卖了，然后拿钱买衣服和鞋子。”
“他们会抢走的。”乔安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却拒绝了昂贵的手表，“哥哥谢谢你。”
说完乔安就冲他挥了挥手，拖着蓝色购物袋离开了，小小的身影在雨夜里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孩子有很多，乔安比较幸运的是，他暂时还活着。
白图真的很想拯救他，看到他就像是看到当年只有六岁的自己，绝望而又无助。
他刚刚就应该带这个孩子回家的！
仅仅一念之差就找不到乔安了，白图懊恼不已。
于是，他立刻下命令让士兵满大街去寻找这个提着蓝色购物袋的小男孩。
但是，第十四街区每个角落都搜遍了，还是没能够发现乔安的任何踪迹。
白图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了起来，那样一个孩子别说是在战争中，和平年代都难以独活，更何况现在随时都有可能被流感和炮弹带走生命。
而楼如海为了保持自己对外的公众形象，还在宣称积极应对流感，会把抗体疫苗尽快研制出来，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公民。
他连续召开了好几场媒体发布会，只为了笼络人心，打造自己救世主的完美人设。
同时将那天的动乱新闻封杀掉，对外瞒报每天不断增多的感染人数。
不知情的民众仍然爱戴他们的司令，被洗脑的士兵们也在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司令，果真和我们预料得一样，整个第十四街区都要沦陷了，再这么下去第十三第十二街区都会被感染。”
“全面撤出第十四街区的防守，让主神系统四号主动入侵。”楼如海说，“这样还能完美躲过媒体审判，他们顶多会怪我没打好仗。”
“可是……”
“如果让他们死在流感里，那么我将会背负害死这六千人的罪名，但是死于战争，则是他们不可挽回的命运。”楼如海说，“这笔账，我还是算得明白的。”
“父亲，这么做无疑是最卑鄙无耻的行为。”哐当一声，白图推开司令部办公室的大门，“你有机会救他们，我们并非没有选择，这是大规模屠杀！违反新纪元人权法！”
是的，楼如海并非没有选择，只不过这种选择对他来说会使利益更大化。
“我是商人，你知道的。”楼如海看着年轻而又愤怒的白图，眼神中流露出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神情像是在说“我现在就给你好好上一课。”
“特殊的年代，经济条件可以无情地替代法律的作用，就像现在，我没得选。”
那是第一次，白图认真地审视起眼前的男人，他想从楼如海的眼睛里看到其他更多的东西，比如矛盾与纠结，比如不忍和怜悯。
他想叫自己去接受这样的事实——楼如海是被逼无奈之下的权衡之宜，是为了人类的雄图霸业才作出的艰难抉择。
但楼如海那双眼睛里熊熊燃烧的只有对权势的渴望——他做这个决定只是单纯地出于本能反应。
这人是多么虚伪肮脏而且懦弱，他不可能成为人类最后的希望，611原来才不是什么正义之师。
一群混蛋组成的队伍，何谈拯救人类？他们只不过是打着这样的幌子来向上爬罢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希望只剩下他们，那才是彻彻底底地完蛋了。
心理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白图眼神突然暗了下去，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他知道，他再做什么都只是徒劳，因为楼如海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
那天他在总司令办公室前跪了整整一夜，祈求他的父亲不要下达命令，但是第二天还是接收到讯息说主神系统四号已经全面入侵了第十四街区，在机器人军队一通狂轰滥炸下，那六千人已经全部覆灭。
一瞬间，庞大的无力感笼上心头，让白图差点失去存活于世的勇气。
接收讯息时，他剧烈地喘着气，把全部相关的新闻搜出来都看了一遍，仍然不愿接受这样沉痛的事实。
他看到第一现场的视频里呈现这样的画面，士兵在一堆瓦砾中发现了乔安幼小的身躯，支离破碎得仿佛再也粘合不起来的雕塑玩偶，那一截莲藕般的胳膊被炸断了，小小的手心里还紧紧握着那颗被七彩糖纸包裹着的糖果。
这或许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点甜，可惜他死去前也没舍得拆开尝一尝。
乔安残破不堪地躺在地上，小脸上满是灰尘和粉末，那双黑白分明大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天空，好像在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痛，太痛了，痛不可抑。
可是他却根本哭不出来。
这种无能为力的情绪像是利刃一般，不停地刺向白图的心脏，让他几近窒息。
深夜，听着外面若有若无连绵不断的炮弹声，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乔安那张稚嫩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跟儿时自己的模样不断变换交织，然后又分割成很多人的面孔，仿若流动的众生相。
他们有的奔走流散在大街上痛哭流涕，抱着亲人的尸体恸哭不已、有的无助而又悲怆地望着天空、有的抱着自己颤抖不已、有的躺在地上失去了求生的欲望、有的被压在楼宇的废墟里闭上了眼睛……
神啊，你真的存在的话，请告诉我吧！如果这是对人类的惩罚，那么多久才能够结束？稚子何其无辜，你又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承受这些？
白图登上双子塔的顶端，因为那里是整个城市的最高点，有着绝佳的视角，几乎可以俯瞰三分之一的电子城。
世界被分割成两面，南面被笼罩在终日不散的阴霾里仿若寒冬，北面却被发射器燃料照得亮如白昼。
人类曾经试图乘坐载人火箭移民火星，由此进入宇宙时代。
但是在造了数以万计的发射器后，人们发现想实现这个移民计划几乎要耗尽地球上的资源，并且只有百分之几的成功率。
即便如此，那也是人类最后的黄金时代，因为当时的人们心里还留存着希望。
那些如同繁星般数以万计的航天器残骸就这样在空中一一解体了，至今都能看到它们散发出的迷人光芒，如同英仙座流星雨般坠落的场景。
航天器残骸下坠的过程中会在空中拉出一道红光和白光不断变换的尾翼，缓慢地滑落，十分炫目，照亮了电子城北半边的天空。
这绝对是人类历史上最贵的一场烟花，充满了遗憾和浪漫的色彩，代表人类进入宇宙时代的伟大梦想止步于此。
它们用一场盛大的解体，宣告着人类华丽的失败。
白图孤独地坐在双子塔最高处的阳台上，静静观看着这一败涂地的结局，就像看到了他眼前无力挽回的命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