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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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珩一向重诺，他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和师尊最不像。
因为他言出必行，而他师尊云栖简直就是“轻诺必寡信”这句话的行走招牌。
当初他对云栖说，你是我的大恩人，我要一直跟着你，就算是死了也要化成小燕子结草衔环相报。
于是在云栖问他是要随自己去不知生死的地方还是回安稳的皓曦时，他毫不犹豫随他走了。
云栖带他去的地方叫翠连山。
“是翠连原。”云栖指正他。
池珩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墨青山脉，说：“刚才的大伯说了，那就叫翠连山。”
“是啊，我也没说不是。”云栖疑惑低头。
池珩睁大眼睛，反驳道：“你刚才明明说了要去的地方叫翠连原！”
“对……啊。”云栖似乎被他搞得摸不着头脑，“就叫翠连原。”
“啊啊啊！”池珩气得跳脚，“到底是叫翠连山还是翠连原！！”
“翠连原啊。”
“那明明是山！！”
“我知道啊。”云栖看他急得脸都红了，瞬间明白过来，噗嗤笑了，“那山是叫翠连山不假，咱们脚下这片叫翠连原。”
“……”池珩脸色变得无比复杂，“谁抄了谁的名字？”
“翠连翠连，既然山是连绵不绝的青林之山，平原也是芳草悠悠的原野，都叫翠连有何不可，何况还是山野相连。”云栖牵过池珩的手往一片竹林走，感叹，“若是能一直住在这儿也不错，只不过……”
他不说了，池珩问：“只不过什么？”
他低头看着池珩，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有初春的阳光，微风吹起他散在肩膀的长发，有几绺擦过下颚。
池珩头仰得发酸也没听到答案，云栖拂落掉在他头顶的竹叶，“你以后就会明白。”
池珩觉得云栖的笑有些忧愁伤感，他拉住了云栖的手。
“好啦。”云栖把手按在他的头上，“来吧。”
“？”池珩满脸疑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云栖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伐竹造屋，不然住哪。”
池珩比了比自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云栖高大的身形，“啊”这一声略显犹豫。
“你站在旁边就行。”云栖笑着，“不过要小心别被砸到。”
云栖祭出一柄宝剑，剑身细长，泛着莹蓝华光，池珩分明瞧见他根本没使力气，随手一劈就劈开了好几株竹子。
池珩在激起的黄沙里张大嘴巴，扯过云栖的袖子要让他教自己这一招。
“你才刚拜师，这一招得使出灵力。”云栖收剑摸了摸他的头，“我慢慢教你。”
“这把剑有名字吗？”
“斩霜。”
就算是云栖，要建房子也是很难的，何况他还是第一次建的新手，中途牺牲了不少竹子。
白天他们架着火堆解决吃食，晚上池珩枕着云栖的腿睡，身上披着他的玄袍。
有好心的当地人看云栖生得俊美，池珩玉雪可爱，且平时攀谈两人言行举止俱是正派，便会邀他们回家暂住。
终归是几乎家家都有女眷，云栖不敢贸然打搅，但池珩一个小孩子，总不能一直让他跟着风餐露宿，万一以后长不高怎么办。
思来想去，云栖便拜托常常路过挖笋，但是一次都没有挖出过竹笋的莺莺姑娘代为照顾徒弟。
姑娘时常陪池珩玩，喜欢得紧，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拉着他往家里走，边走边说要给他介绍自己妹妹。
云栖终于放下心能全身心地盖房子，然而没过三天，池珩就自己跑回来了，手里还抓着一块油饼。
“想我了？”云栖本来是想揶揄一番。
不料池珩竟然点头，这招打得他始料未及，笑得略显羞赧，耳尖微红，吞吞吐吐道：“我……我也想你。”
池珩笑了起来，掰过半块油饼递给他，说：“那你以后别让别人带我走。”
“好。”云栖接过油饼，咬了一口。
嗯，很香很酥，比烤鸟好吃。
他们的房子在秋天建成，傍河而建，云栖还造了座竹桥，池珩扒着桥头盯鱼。
竹屋盖好了，池珩也见到了其他的皓曦弟子。
都是男的，他们把池珩围起来，对云栖师兄的徒弟分外好奇，冲他的脸捏来捏去。
池珩哇哇叫着师尊，被他吸引过来的云栖就靠着竹屋笑。
没多久另一派穿绿衣的人也来了，这次是男女混合，女弟子头上簪花，男弟子腰间配花。
有师兄说这是浮青。
为首的男子朝他们这边笑起来，他长得着实好看，就是一眼风流相。
池珩以貌取人，无缘由就讨厌起他。
大男人还在身上戴花，池珩心里鄙夷，招蜂引蝶。
竹子要不够用了，总不能砍光竹林，这问题在皓曦来的时候就初见端倪，好多弟子跑到远处去砍杨树，也有人咬牙自掏腰包请木匠。
浮青弟子也是同样的办法，不过他们有钱，都是请人干的。
池珩觉得，其他人都在日夜不停地建房子，他们师徒二人缩在墨香白纱的竹屋里有些不太好意思。
但是好在他们建得偏僻，其他人建屋子的时候看不见他们在小竹屋里休憩，他们也看不到别人辛勤劳作挥洒汗水，甚好。
池珩跟随云栖修炼，累了就和皓曦弟子们玩，他们带着他下河抓鱼，上树摘果子，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衣服上沾满泥。
云栖总是用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看他一眼，认命似的给他换下衣服，再抱着那一堆脏衣服去河边洗干净。
池珩蹲在他旁边，咬着手里师叔们给的果脯看着他洗。
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来一个人影，直直撞倒池珩，他哎呦一声朝云栖的方向栽，云栖被他一撞往右一掀，三个人滚成一团差点掉在河里。
云栖拉起池珩，又扶起横冲直撞过来的少年，关心道：“没事吧？”
少年看起来被摔得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后退两步，抱歉一笑。
“是我不好，着急给家中患病母亲做饭，冲撞了二位，莫怪莫怪。”他拱了拱手，“告辞！”
云栖拉住他不肯让他走，少年惊恐道：“大哥你？”
“你受伤了。”云栖绷住脸撩开他的刘海，少年额头中央鼓起红红的一团，有血丝渗出来，“应该是刚才磕上石头了。”
“我……我没事的，先走了……”
少年一把甩开云栖跑远了，又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浮青弟子。
师徒二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远处有人轻笑，池珩转过头，夕阳沉沉落幕，青竹染上赤红霞色铺陈在地，那笑起来招惹满城风流的浮青弟子倚竹而笑，手心上下掂着一块白马状的玉佩。
池珩本就对这浪荡子无甚好感，没给他好脸色，又觉得他手里的玉佩万分熟悉，瞧了会儿瞪直眼睛。
“师尊，你的玉佩。”
云栖摸了摸空荡荡的腰身，反应过来，幽幽叹了一声，池珩指着浮青弟子高声骂道：“你、你不要脸！你堂堂仙门弟子你还偷东西！你……”
“珩儿。”云栖捂住他的嘴。
“好凶的小孩。”浮青弟子被逗乐了，上前扯着池珩的脸，“喂，我帮你师尊要回玉佩，你要怎么谢我？”
池珩被他扯得脸颊发红，眼眶湿润，云栖拂开他的手把池珩挡在身后，拱手道：“多谢相助。”
云栖要拿回自己的玉佩，那浮青弟子长袖一甩，格开云栖的手，长吁短叹道：“人家帮你顺回来皓曦的玉佩，师兄你竟只说一声谢谢，未免太伤人心了。”
“那你想让我怎样谢？”云栖露出无奈的神态摊开手，“先说好，我现在养徒弟穷的叮当响。”
浮青弟子狐狸一样的含情目笑意深深，手指缠上挂绳甩着玉佩玩，笑道：“放心，我对钱最没兴趣。”
他往前走一步看着云栖，云栖比他矮上半头，不得不抬起脸。
“你的名字是什么？”他晃了晃玉佩，“告诉我我就还你。”
“云栖。”虽说不明白浮青弟子问他名字的用意，但不过只是几个字组成的东西，云栖不仅照说了，还告诉了他自己的表字。
“凤归。”浮青弟子笑了出来，“我们这儿有个师妹叫凰仪，欸我介绍你们二位认识如何？保不准会成一段佳话。”
云栖遭了嘲笑不甘示弱，问：“你又叫什么？”
“月寒，李月寒。”他说，“云师兄，你可要记清楚了。”
云栖学着他的神态哼笑：“哪有长辈给家中孩儿取这名字的，你表字莫不是日暖。”
李月寒不恼，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也并非不可。不过是月寒山色共苍苍的月寒。”
他似真似假地解释，云栖嘀咕着“那也没多吉利啊”。
池珩往下使劲拽着他，道：“你叫把我师尊的玉佩还回来！”
“对！我的玉佩。”云栖差点忘了，朝他伸出手，“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你急什么。”李月寒往屋子里瞅，“云师兄，我渴了，能向你讨一碗水喝吗？”
池珩心想，你连玉佩都没还还想讨水，哪来的这么好的事。
奈何云栖是个老好人，还是个对旁人有求必应的老好人，闻言便带着李月寒往屋里走。
“……”池珩不喜欢这个姓李的，见云栖要带他回家，噘起嘴不高兴。
云栖给李月寒倒了一杯酒，黑瓷做的简陋酒杯，“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他弯起眼睛，“你还是更适合喝酒。”
李月寒接过酒杯看了眼，微微拧起眉，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翠连原艰苦，只有浊酒。”云栖解释，“便委屈你了。”
“云师兄说笑了。咱们仙门弟子，又不是金尊玉贵之躯，何谈委屈不委屈。”李月寒一饮而尽，举手投足间消落了几分裘马风流，添了些爽朗豪气。
“待诸事平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旋即又笑，“你可以来浮青找我，我请你们喝最好的酒。”
池珩问：“也有我的份吗？”
“自然。”李月寒弯下腰揉揉他的脑袋，“你有去过沧海州吗？浮青就在那里，满州都是生机，花树鸟兽不绝，人人簪花缠柳，用花果酿着全天下最好的酒。”
池珩心里向往，想要快快长大去喝浮青的酒，云栖难得严肃开口：“他还小，不能喝酒。”
“说不定到那时候我就长大了。”池珩仰起脸认真道。
云栖忽然不说话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忧伤，李月寒也沉默下来，池珩不明所以。
“还有好多年你才能长大……”云栖低低叹了一口气，他好像是在和池珩说话，却更像自言自语。
秋霜在深夜里发着微弱的银光，丝丝凉气透窗钻进来。
池珩抱紧了云栖，他知道云栖也没睡，偶尔在半夜醒来，他会看见云栖睁着眼，如果身边无人，推开窗就能看见。
云栖要么是在练剑，剑气在夜色破开莹蓝弯痕，比孤月更清冷；要么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直望向翠连山的方向。
“李月寒把浮青和沧海州说得那么好看，他是不是在骗我？”
云栖愣了下，垂下眼眸温温柔柔地看着池珩笑：“他没骗你，沧海州真的很美，有山，有花，有海，还有随处可见的美人，更有天下最美的景致——就是浮青。”
池珩有些心动，他轻轻揪了下云栖的发丝，埋怨道：“你怎么不拜入浮青门下？这样我也是浮青弟子了，他们的宗服也好看。”
如果不用在腰上别花的话就更好了。
“你不喜欢皓曦的宗服吗？”
“乌漆麻黑的，好像坏人的衣服。”
云栖弹了下他的脑门，“没礼貌。”他有些犹豫，“那你……不喜欢皓曦吗？”
池珩挠了挠头，为难道：“我也不知道，你和其他师叔们——虽然他们都喜欢捏我脸，和浮青姐姐们一起把我打扮成小姑娘，可是你们都很好很好！但是我也……没去过皓曦，也没人给我讲过皓曦。”
他被冻得打了个喷嚏，云栖把大半被子拢给他掖紧，他拍了拍昏昏欲睡的脸，搂住云栖的腰，好奇道：“师尊，皓曦又是什么样的？”
云栖盯着头顶的房梁，陷入悠久的沉思，好久以后才开口：“皓曦啊……”
耳边有绵长的呼吸，他转过头，原本要让他讲皓曦的孩子已经睡了，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角挂着满足的笑。
这孩子。
云栖低笑了下，把快要栽下去的池珩往里面抱紧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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