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远暮醒来的时候，屏幕里的录像刚好播放完毕。
他扶着脑袋坐起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锤了锤脑袋正要开口问点儿什么。
却看见坐在身边留给自己个背影的林怀。
看上去孤寂又暴躁。
怎么哄老大啊。
远暮没怎么见过他老大这种状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能假装刚醒哼哼唧唧地坐起身。
林怀才回过神，苍白脸色还没好转，对上那双试探又担心的双眼：“醒了？做什么噩梦了，一直念叨我名字。”
远暮呆呆地看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老大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会儿。”
“没事。”林怀抬手按在人额前碎发整理几下，“进来前和阿柒他们一起吃的那顿炒饭吃多了，再加上灯光昏暗，船又不稳，有点反胃。”
“哦哦，我也吃挺多的，估计晕碳了。”远暮眨眨眼，也不反驳，“那我们还是出去吧，感觉没什么线索呢，白来了。”
果然，只不过半天都不到的事情，这人完全不记得了。
哪怕已经有了猜测，但听到人回答还是一口腥甜的东西涌上，转瞬间被强压下，开口时嗓子些哑：“远暮，你是不是……”
远暮凑上来，满脸担忧地：“是不是什么？”
“没事，走吧，一会去赌场开门了。”林怀没能问出口，只是把人出过汗的额头擦拭干净，“记得，接下来的这几天，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能有片刻，离开我视线，知道吗？”
“怎么和带小孩子似的。”远暮不是很满意，但还是点头，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心，“知道啦，我发誓，不离开我家老大半步。保证能够保护我家老大平安出本，一起发家致富！”
林怀很确定，12号房里影像不是幻境。
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录像。
他也更确定，远暮绝对不是和自己同时进入副本的。
甚至，可能都不是同一次进入的副本。
但他没办法张口问。
怕远暮不记得反而引起人回忆，又怕远暮记得自我伤害斩断他自己。
但有人知道。
贝斯尔，肯定知道。
不然刚刚那个陷阱和意味不明的笑就白设计了。
赌局已经设定好，只待他入局。
而不知何时会突然暴走的远暮只有在他身边，才最安全。
他们站在赌场大门口时，远暮还抱着胳膊在研究进门的资金门槛呢。结果两人刚到门口，051居然亲自迎了上来。
051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站定在二人面前：“林怀先生？这边请。”
林怀动了动指尖，指了个反方向贴在远暮耳边轻轻说：“一会儿小然他们可能过来，如果身体不舒服，去那儿等他们，但别离开我视线。”
他声音很小，保证051听不到。
果不其然，051上前挪动了一小步，耳朵动了动死死盯着远暮：“您的同伴，也请一同前往。”
远暮神色怪异看他一眼，本来也没想离开老大视线，转身又觉得被人盯得实在火热，好像生怕自己跑了。
林怀在前面走，看着051视线还一动不动盯在自己身上。远暮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两步抓到林怀手腕上，谨小慎微：“好像不对劲，051和门口那些守卫，干嘛都在看我？”
“不知道，你是不是偷人家东西了。”林怀撇了一眼，手腕晃动间反扣住对方的，和人几乎并着肩，占有欲明显。
“不对劲，从刚才12号房出来就不对。”
“……”林怀想说再没看出来真白有过那么多副本了。
“刚才一进去我就昏迷了不说。”远暮认真回忆，“我听见有个陌生人喊我名字，还拿什么叮叮当当的……对，铃铛声。”
“当。”
震天响的厚重铃声像是被唤醒，手里扯着的人被这一声下了蛊一样，僵直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别想了。”林怀停下脚步瞬间冷了声，四处搜寻着警卫和贝斯尔的踪迹，“远暮，不要去想了。”
“然后呢……”远暮却像是没有听到，心口一片片密密麻麻的针刺感，甚至几度掩盖住了剧烈的头疼，“然后我梦见，我……”
梦见什么了？
远暮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像是陷入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周围是无数的林怀向自己伸出手。
第一见面的林怀，低头亲吻自己的林怀，背着自己向光门走的林怀，耍流氓骗他积分要加价偿还的林怀，还有……胸口被利刃捅穿却依旧抬手抚摸着自己脸颊说别哭的林怀。
像是走过的每一个副本都重新在心口血脉中过了一边，远暮声音飘忽喉咙里都是猩红，竟然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我梦见，我杀了我的老大。那那又好像，不是梦……”
林怀握在人手腕的五指骤然施力，他拖拽着人转身就走进一个无人的包间。
释放特殊用具【遗忘之滩】
【遗忘之滩使用提示：使用后迅速将对方拉入一段记忆，记忆中易混淆主人公，极其容易使进入记忆的人产生视角混淆。走出遗忘之滩后，本次副本中，可帮助玩家抵挡三次负面影响，并收纳入遗忘之滩由记忆存储人进行吸收。请选择您封存的记忆。】
林怀脸色难看，却指尖划过人眉骨，轻吻他双眼，直接从封存的记忆库里拽出来一格，塞进人脑海里。
面前的青年头顶的冷汗止不住，双眸都空洞又布满了血丝，但另一只手却捂住心口像是被更加难捱的痛苦加害。
“远暮，看着我。”林怀五指强势地插入他紧握的指缝中，他很少有这种温情又包容的时刻，似乎在捧着世间的珍宝，“我在呢，可以感受到的，我在呢。”
十指相握的力度让人有几分动摇，但脑海中深刻的血色快将人吞没在泥沼中，挣扎着试图从泥沼中的无数双手里挣脱。
远暮好像想起太过于久远的事，甚至好久才辨认接受了经历这事儿是自己，他被一个怀抱拍着后背无忧无虑的长大。
“好孩子，吃了药就好了。”
“好孩子，到妈妈这来，妈妈抱着你睡就不怕了。”
“好孩子，听话，小手术，不疼的。”
“怎么不愿意呢？只是抽出几根骨头的事，为了你弟弟，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妈妈给你买了最好的轮椅，有最好的康复治疗，为什么还不愿意呢？”
“你太自私了，真让我失望。”
扭曲到已经无法分辨的脸连同那双曾经哄过他入睡的手黏连在一起，形成模糊又血腥的一滩烂泥。泥巴缠绕着他的双足，又攀上他的双臂，拉扯着向下坠。
直到泥潭里挣扎也出现一双手，拖着不断展开那些纠葛。
带着嘹亮的啼哭又慢慢变化成清脆的笑：“哥哥，我的哥哥。哥哥，他们说，因为我，你的腿不能走了。但没关系，等我长得比哥哥还高的时候，我来背着哥哥走到任何地方，都可以。”
他看见说过要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少年张开手挡在他面前：“我说过，谁都不许伤害我哥。就算妈妈，你也不行。”
后来，那个少年死了。
而另外一个不知是否该继续恨下去的女人终于抛弃他了，从高台坠落说，你自由了。
心口在疼，犹如刀割。
爱没了，恨也无从下手了。
勒在脖颈上，吊着着他一口气的麻绳，还是不见了。
远暮生出一种长久又习以为常的叹气，我又是一个人了。
原来，我早就没有家了吗。
那些泥潭里的手消失无影无踪，可远暮顿在原地却觉得无处可去。
他站在地面上，脑内一片空白，想仰头倒过去，却被骤然出现的光晃了眼。只是抬手遮住视线的一刻，另外一手手紧紧拉住他后颈，强行将人薅起来。
那些鲜活的，势如破竹般的记忆声势浩大地闯进来，死死拽着他不让他有半分坠落。
“漂亮的小哥哥，能不能给我松松绑。”
“哇，你的积分排名好高啊，我要认你当老大！”
“你是不是又骗我，还我三十积分！”
“真的？那我可真住你家了。”
“老大，刚有人和我表白，我就说，我的魅力无限大！”
“回家嘛回家嘛，你的房子就我自己住，很无聊啊。”
“老大，我们种点花花草草的呗。给你家里，添点儿绿！”
“难受，这什么破设定的，老大你咬我一口呗，就这个什么腺体的地方。”
“走开啊，不去，我有家，还有人在等我呢。”
家。
有人在等。
远暮的呼吸在逐渐放慢。
远暮是林怀见过最干净的人，体魄里都透着亮，从别人的记忆里走出来，比从他自己记忆里走出来，简单了太多。
林怀手心被人捏了下，抬头和脱离了遗忘之滩的人对上目光。
两双眼睛。
一对透亮干净，一对枯寂干涸。
“老大，我好想你，上个副本出来你走得也太急了，我都没联系到你。”远暮把人抱在怀里，忘的却实在彻底，“嗯？等等，这是哪儿啊，我这是，什么时候，进的副本？”
林怀眼底的井却像是被这一句填满了，重新波光粼粼涌动着生命：“这都不记得，刚才也不知道谁睡着了，在梦里还一口一个林哥哥叫的欢。”
远暮愣住，耳朵又冒出红霞，看见人似笑非笑神色才瞪他一眼后退着说：“呸呸呸，信你才有鬼！明明是在赌场，怎么样，被我炸出来了吧。说，老大你占我便宜我多少次了！”
“不多。”林怀重新收回遗忘之滩，抓着人手腕重新向外走，“走吧，说了要在赌场教你点儿什么，一会儿记得还债。”
“一会儿就还？不是先欠着？”
林怀看他：“对，今晚就还。”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