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外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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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正是幽篁山春花烂漫的时节，杜若、石兰戴满了山顶，山崖上的溪水洋洋洒洒似银河落在山涧，汇聚成一条不怎么丰茂的河流向远处流去，两岸浓密高大的树藤几乎遮盖了整个山谷。
而在密林不远处的开阔处则点缀着几户人家，农家小院里晒着几杆衣物，孩童在屋前嬉戏打闹，茅草屋上的烟囱里升起几缕清烟，端得是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很快，一队人马的到来打破了此处的和谐。
“吁，”粗壮的马蹄踩得杂草倒伏在地上，领头的男子举起右手示意后边的人停下来，“下马。”
后边的人纷纷应了一声，便下了马将其栓在路边的树干上。
来者均是高大壮实的蒙面男子，他们腰间隐蔽地挂着武器，个个目光冷峻，似乎来者不善。
领头的男人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目光在门缝间停顿了一下，便一脚踹开木门走了进去，后边的人习以为常地跟在后边，院子里很快嘀哩当啷地响了起来，其中伴随着孩童声嘶力竭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
没有一点理会她们的意思，领头的男人坐下然后斜靠在院里的椅子上，双脚交错地搭在桌子上，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目光四处打量着这座简陋的屋舍。
那被赶出来的年轻妇人只能可怜地抱着两个孩子蹲坐在院子里的空地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屋子里里外外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将屋子翻得杂乱非常。
不一会，瓦罐碎片就洒满了院落。
“头儿，没有找到，”其中一个蒙面男子向座上的人低头拱手道，而后撇向那边的妇人，声音压低问道，“处理掉？”
“嗯，”座上的人放下了茶杯，应了一句起身就走，而身后妇人孩子的哭嚎声不久后也彻底听不到了。
一行人处理完这户，便向着下户人家行进。
领头的男子没走几步，就感觉到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了额头上，一抬头他就看到了阴沉得似要掉下来的天空。
男子顿时停下了脚步，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记得方才下马时天气还是十分晴朗，怎么会突然下起雨……
“头儿，你看那山里！”
听到这话，男子抬头向远处看去，瞳孔狠狠一缩。
一阵浓密的林障从几座山的半山腰开始蔓延，几个瞬息便淹没了整个山林，渐渐向山谷满溢而来。淡绿的迷雾映照在众人的眼中，他们似乎被这雾定了身，夺了神，几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直到迷雾到了脚下才反应过来。
“快进屋子！这障有毒！”
“啊啊，谁在踩我的脚！”
“别推我，是不是你小子！”
“大家先捂住口鼻，不要自乱阵脚！”领头的男子额上生汗，捏紧了腰间长刃半弯着腰向后退去，不一会迷雾便已经彻底淹没了众人，起初他隐约可以看到同行人的身形轮廓，后来却连他们惊呼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四周彻底安静了下，只剩下那深林中偶尔响起的鸟叫声，可那声音就像这迷障逐渐侵蚀了他的五感。
“暗七、暗八，你们人呢！？”强装镇定的呼喊声中透出了一丝惊慌。
他又后退了几步，突然一声惨叫在男子耳边炸开，几乎没有思考，他抬手就将袖中暗器射向声响处，但是却只传来利器扎入草丛的簌簌声。
一瞬间，冷汗湿透了后背。
自己一定是中了那迷障的毒，男子喉结滚动了下，握着刀刃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就像在验证他的设想一般，眼前的浓雾里顿时绽放了几朵杜若花，石兰不知什么时候在脚下开满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刀光四起，花枝落了一地。
而男子却没有觉察到，一片花藤裙摆在他的靴边拂过又消失不见。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从他耳边略过，他挥刀斩去却什么到没有砍到，血丝爬上了他目眦尽裂的双目，起伏的胸膛里心跳越发混乱。
电光火石之间，一丝花香幽灵般略过他的鼻尖，男人被惊得猛地后退了一步，身体却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物件，向后摔了下去。
砰！
吱呀一声，门被撞开了，一时间地面上尘土飞扬。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余光扫过屋内，顾不得思索，男子在地上反手一撑跳上了房梁，他握紧了刀柄，喘息着警惕地盯着门外的浓雾。
可奇怪的是，不过一会，那雾缓缓消散了，午后的日光从残破的窗棂边照了进来，映在男子恍白的脸上，劫后余生的人却没有露出一丝喜色。
又是幻觉吗？
手起刀落，他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口，没有皱一下眉头，男子目光淡淡地看着鲜血落在地上，浓重的铁锈味在屋中弥漫，他的思绪清醒了起来。
简单包扎了下伤口，他跃下了房梁，站在门口远眺向那山谷。
飘渺又静谧……
刀刃上的最后一滴血流淌到了飘落的花瓣上。
*
“那些凡人走了没？”
“没走远呢，不若，汝再睡片刻，”悦耳的男声比那黄河岸边的波涛更加醇厚，他细长白净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笑得眯起了眼，“对了，死人不可言，兰君。”
地上死相凄惨的女尸阴森森地笑了两声，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嗬嗬声，脖子上顿时溢出了几滴乌血。她虽面容狰狞，但不难看出是之前那个被“处理掉”的妇人，而那两个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并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话，只是平淡地说道。
“夷君，你忽然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没事就不能来探望老友，”他淡笑着款步走来，一身月光蓝长袍曳过的地面化作冰面，“叙叙旧吗？”
看着他伸下来的手，兰君哼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一把握了上去，起身的瞬息光华尽显恢复了本相，周围破旧的院墙化作了一座爬满树藤的古庙，原来那几户人家尽是障眼法。
那兰君的本相身姿甚是窈窕，丹青长裙齐胸包裹着身躯，却在膝上化作了三股凤羽似的黑绿尾尖垂在身后，一并露出了修长玉白的双腿。树藤花罗嵌在裙边，平添了几分野性的淑美，垂至赤脚旁的黛螺色长发束也不束，耳边垂着未曾雕刻过的自然绿珀石，她浑身散发着花香和泥土的芬芳。
兰君起身后顺势松开了夷君的手，她皱着眉摸了摸脖子，“不会留下痕迹吧，真是倒霉透顶。”
夷君依旧眯眼笑着，随手甩过去一个治愈法术，而后拉起兰君的手腕向前走了两步，原地消失了。
*
九天日宫·御河宫
“夷君！你把我带到你的神宫做什么！”兰君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她抱胸怀疑地看着面前仍旧笑眯眯的男子，神宫于九神的意义就像卧房之于凡人，是属于各神的私密空间，就算兰君常年住在山林，不似人间女子那般注重男女大防，可忽地把她进来这里……
绝对是没有把她这个山川之神放进眼里！
兰君一双翠眸瞪着他，丹唇抿成一条线，周身也氤氲起了薄雾。
“两日后，祭神宴。”
说着他忽地睁开了眼，琉璃眸里透着天神特有的漠然，嘴角淡淡的笑意彻底消失了，“有外神要来。”
外神……
兰君的薄怒被徒然打断，周身的雾障一并消散了去，她不禁踱步思索了起来。
昆仑？还是天庭？他们要做什么？陛下不是一贯看不上他们吗？难道是开天辟地的那几位……
看着她收起了雾，夷君心中松了口气，想着不愧是常年混迹在人间的神，心绪可真是复杂多变，不过……
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走进内室坐下来的女神，眸光暗了下来，这样和其他无趣的神不一样，逗起来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如此想着，夷君长腿一迈跟了上去，袖中的手一翻凭空变出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端着坐到窗边的女子对面，放在她面前。
“喝茶吗，这可是用昆仑山上的无根水煮的，兰君第一次来吾这里，本君可不想怠慢了汝。”说着又眯上眼睛，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倚在窗边。
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兰君侧目撇了他一眼，抛给她一个石破天惊的不明消息，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着端给她一杯茶。
“你应该不会算不到是谁，河伯。”对面的女子看着窗外，悠悠地喝了口茶。
“哈哈哈，”男子听到兰君直白地称呼他神职，只是微微掀开了眼皮，垂眸看着张开的手掌，“吾可不敢做暨越之事。”
“是吗，那之前是谁老是下界，坐在我的破庙里怒斥同僚来着？”
“哎呀，不愧是本君的挚友，吾说的每一句话兰君都默默记在心里了，真是让人动容啊。”
“……”
对此无言的兰君无奈地扶了下额头，随后思虑了片刻正色道。
“连天下诸水之主都不敢妄加揣测，看来此事不单单有关于祭神宴，”指尖缓缓划过杯口，她低着头，碧眸晦暗幽深，“或许与之前祂给我的密令关系不小……”
听到这话，夷君顿住了玩弄着花枝的手，抬起眼看向她，眼中闪过几分意外。
只见那兰君似乎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嘴角缓缓勾出一个了然的弧度。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