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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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起密令，如何都绕不开当年的那个人……
一片窗边的花瓣悠悠地落在茶杯里，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
“下界太平不了多久，”兰君的唇边缓缓褪去了笑意，她站起身仰头饮净茶水放下杯子，纤长俏丽的眼睫在脸上映出浓重的阴影，“天有风云突变，你我都左右不了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好，夷君觉得呢。”
对面坐姿懒散的夷君轻哼一声以作回应，他不在意地摆弄着腰间的玉佩，似乎对此事彻底失了兴致。
可兰君清楚得很，河伯作为一个喜欢到处凑热闹、瞧好戏，还时不时亲自出手干涉人间事宜的风流浪子，最大的嗜好就是隔岸观火、火上浇油，这样的机会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可惜，九天日宫中凡是牵涉众多的世间因果，只有那一位有资格布局……
其他的几位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此处，她黯然垂首，但她不是一个喜欢在不恰当的时机回忆旧事之人。兰君抬手一个弹指，身后裂出了几道扭曲的空间波动。
“多谢夷君款待，小神先行一步，两日后，祭神宴见，”话音刚落，兰君就转身化作一阵浓雾，消融于身后虚空中的墨色裂隙。
天空不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疾风袭来打散了一树繁花，河伯抬手接住了几片花瓣，狭长的琉璃眸中忧思重重。
山鬼。
本君愿你成功渡过天劫，早日归来……
*
殷商·朝歌
“小子，这几个怎么卖啊？”
“哎呦，军爷，这可是东夷那边的奴隶，你看看这体格！”小贩满脸堆笑地拍了拍笼子，“给你家种地做工轻轻松松，一天两碗米粟就够啦！”
“品相可以，就是怎么脸上有碗大的疤——”高大的男子睨了眼缩在笼角的奴隶，皱眉点评了句。
“我的军爷哟，”小贩苦笑着比划了两下，“谁家的奴隶干活看脸呀，那要漂亮还不如趁早点赶北海场子，去买那边的鲛奴呢！”
“行了行了，”男子烦躁地摆摆手，“要不是看你这儿的货身子骨硬朗点，老子早去旁边那家了，这样吧，这个必须给我价钱少四成，其他的你看着选货。”
“军爷，这——”小贩转了转眼珠子，还想讨价还价一番，却见那男子不耐烦地抽刀搭在小贩脖颈上。
“不要让老子再废口舌！一百个奴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哎呦呦，小子这就去办！这就去，这就去！”小贩连忙矮下身子告饶，见男子收起来刀，腿打着颤跑到后边场子里清点货物去了。
刀噌地收进鞘里，男子按着腰间的钱袋子满意地吹了个口哨。
定好了奴隶，这中间讲价折下来的钱真好够他带人胡吃海吃上两日，男子得意地摇了摇头，找了处奴隶场客人等待的位置坐了下来。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乱琢磨，这粗枝大叶的男子也不例外。
他一边瞪着那边垂着头的奴隶一边苦思冥想着。
脸上有疤的奴隶作祭品，天上的神知晓了会生气么？听说这神一生气，是会降天灾的……可祭品么，不就是有好有坏，就像人吃东西，不管是肥肉瘦肉，填饱肚子的就是好肉，再说了，最后都会舍去了身子，只剩下魂魄上天去——
“军爷！”小贩高喊了一声，打断了男子的思绪，“这些货都用绳子捆好了，你看是用牛车运走，还是你带几个人拉着走。”
“我喊几个弟兄，待会来拉走。”男子从前袋子里摸出一把钱，数了数抛给了小贩
“好嘞，军爷！”小贩喜笑颜开地接下了钱颠了颠，“下次买再来呀！”
商贩的声音逐渐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奴隶场子里。
瓦檐顶上，一只火红的狐狸窜过屋脊，两只白狐跟在它身后跑跑停停，时不时呜咽几声，朝歌城里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景象，只有一摸着胡子的淡影看着它们飞驰在商街小巷，歪脸一笑转身消失了。
*
【昆仑山，玉虚宫，凡人学艺修道，成神成圣，世人皆向往之】
未央殿中，冰玉铺成的光洁地面下方闪烁着辰星，广袤幽深的黑暗宙宇无限地向四周延展，大殿的穹顶一角北斗星悠悠地转着，而另一端的幽暗中参星孤零零地落下。
一女子垂首跪坐在地上，她身后长发如瀑，青黛长袍如花般绽放在膝下，腰间束着一串金色鸟羽点缀其中的银铃腰链。向下斜插在发髻间的两支银簪勾着几缕纤长交错的丝带，掺着金线的丝绸绕过后背，又分别在发髻上缠了几圈化作薄纱覆盖在紧闭的眼睫上。
巨环镌刻着凤羽、树藤和云雾纹路的淡青光圈浮在背后半臂距离的缓缓转动着，放在膝上的修长玉指间银色神纹圈住了手腕，从广袖里延伸了进去，又隐隐浮现在颈间，眉间银白色印记组成了一只旋转的翠鸟。
【而天地浩倡，因果纠缠，万物修行，皆有代价】
【凡人欲独占天地权能，寡人焉能坐视不管】
【山鬼】
“小神在，”她微微颔首。
【下界，降天罚】
薄纱下的长睫颤了颤，丹唇轻启回答，“是。”
膝下的冰玉骤然破碎，她微微掀开眼皮，目光飘渺地向排列在宙宇深处的长阶望了一眼，而后没有挣扎地坠了下去。
陛下……
……
“啊，”兰君恍惚间在榻上惊醒，她翻身坐了起来，抱着胳膊喘息了一会，嗅闻着灵修殿内清淡的花香，慌乱的心跳平息了下来。
大概是昨日与河伯闲谈的缘故，她竟突然梦见了面见陛下的那一晚……那天，也是她封印法力，坠入下界的时候。
昆仑……
她垂首抚着额头，碧眸渐深。
*
云障弥漫在山谷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层薄薄的雨幕笼罩着树林丰茂的山涧，而那人迹罕至的山间中，却出现了一群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的少年。
“师兄，应该就是这儿了，”一群身穿蓝纹白袍的少年们交头接耳，面上满是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下山试炼，“不是说这儿是妖邪鬼祟的老巢么，为何看起来仙气缭绕的，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障眼法而已，”抱剑倚靠在树边的青年抬眸，向迷雾重重的山谷见望去，用神通探查了一番，却无一处妖气，“怪哉怪哉……”
怪不得师父在他出发时摸着胡子笑得奇怪。
“二哥，你看这里有条河，好清澈啊！”扎着两绾发髻，身着莲叶绛绫衣的少年说着一跃跳进了溪流中，扑通一声水面上炸起了巨大的浪花，“要一起吗！二哥！这水中仙气可充裕了！”
倚靠在不远处的青年没有回应河里肆意翻滚的少年，他直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只是这雾似乎越往山谷中走，越稠厚浓重，但身体中的法力却可与此处的气息和谐地融作一处，有趣……
“三弟，看住这群小孩，待我去山中瞧瞧，”那青年阖上目剑指在胸前一竖，口中默念了个法咒，周身立刻旋起几股风流，随后化作一只黑鹰向高处飞去了。
也许是地处偏僻的缘故，群山周围人烟稀少，山中树林繁茂。但古怪的是方圆几十里内皆是晴空万里的模样，唯独此处迷障遍布。
黑鹰在山顶盘旋了片刻，转瞬间俯冲进山谷深处不见了踪迹。
“诸位稍安勿躁，不要随意走动，待二哥回来后带大家上山试炼，”莲衣少年托着下巴盘腿坐在溪水中央的玉石上大声道，后又转了转眼珠低声自语，“难不成二哥的天眼也看不穿其中玄机？果真不妙。”
要不他也跟过去探查一番？
“哎呦，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只见那群穿着统一衣袍的少年围起一个被树藤倒挂起来的弟子，那弟子哭喊得震天动地，周围的少年有的慌乱地托着被吊起来的人，有的挥舞着长剑爬上树去砍套着脚的藤蔓，一时间场面乱哄哄的。
被猛然间打断思绪的莲衣少年额上青筋乱跳，他抬手甩出乾坤圈打断了藤蔓，姿势不动地接住了回旋过来的武器，真是让人不省心，看来在二哥回来前他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谢谢三师兄！”
“三师兄好生厉害！”
“哎呦，怎么没人接着我！”
倒栽在地上的倒霉弟子心有余悸地摸着脚腕，方才他还以为三师兄要把他的腿打断……弟子想着偷撇了眼那边在玉石上打坐的少年，山风带着薄雾拂过他的侧脸，碧绿耳坠缓缓飘荡，仙女似的……
坐在地上的弟子被自己的想法雷得浑身震了震，连忙收回目光思考起这荒山试炼来。
薄雾渐浓。
山谷深处鸟啼声声，人眼几乎看不清周身一尺的景物，黑鹰锋利的羽翼划过繁密的树枝发出簌簌声，而后嗵得一声黑靴踏地。
到了此处，雾中的气息没了动静不再靠近于他，其中却多了无名的香气和一丝丝泥土的气味。
青年锐利的目光中多了分戒备，右掌心银光一闪而后握紧长戟向山谷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没有丝毫变化，青年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后看去，仍是一片空茫。
似幻阵而非幻阵，似障术而无丝毫施法痕迹，而方才用天眼从山间俯瞰下去那雾那山也是普普通通，毫无玄机。
青年微微皱眉，颠起手中长戟旋身一转向四周劈去，蕴含着醇厚法力的锐利杀气瞬间将树林半身截断，湿漉漉的树叶带着枝干倒了一地，方圆几里的雾转瞬间淡了许多。
被雾遮得若隐若现的山涧中出现了一座檐角高高翘起的旧庙，青年垂眸看去，嘴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拂袖一个闪身就站在了庙前。
绿苔悠悠爬上破碎的台阶，陈旧的窗棂后影影绰绰地挂着几帘薄纱，庙门散散地半开着，屋中却似个无底黑洞，什么都看不清。
神神秘秘。
面容冷峻的青年随手将长戟一挥，重重法力荡过屋后惊起了一群林中鸟，而那庙却在法力的威压下于原地屹然不动。
这……难道是哪位仙人留下的镇物，还是师父故意设下的专程考验他的机关？
思绪千转，长身玉立于庙前的男子剑眉一扬收起了长戟，抬脚迈进了那座旧庙。
暗流淡风含着一股股花香扑面而来，几片带着血迹的花瓣缓缓落在靴边，他微微一怔，矮身捻起了两片凑在鼻息下探查了一瞬。
三日前的血迹，受伤之人是个中了幻术的男子，血迹从房梁洋洋洒洒地延伸到门槛前，之后便没了踪迹。
屋内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青年右手一翻将长戟化作一盏烛台，端着向深处走去。
屋内陈设简单，正对门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的古画，画下方摆着一张陈列着香炉和空铜盘的祭台。
青年撩起破碎的垂帘走到侧处的墙面前，摇曳不定的烛火照亮了壁画。
其上绘的是山川草木、走兽飞禽，而另一边的墙面上只有白茫茫一片。
回到古画前，他将烛盏放在祭台上，抱臂沉思。
此处似乎只是一座许久未被供奉过的庙宇，也不知是哪位神仙的……不过，这画中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他黑眸一转，抬眼向那幅画扫去。
那卷中绘的是一骑着赤豹手握杜兰的上山之人，是个长发女子。
狭眸中略过意味不明的浮光，他起身长腿跨出几步走到祭台前，俊美冷淡的面容上浮现出了几分兴味，伸手向那画卷探去。
碰到画纸的刹那，青年身形一闪消失在案台前。
祭台上的烛火渐微，古画上一道浸透了杀气的红光一闪而过。
啪嗒一声，烛台跌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