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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庆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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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结束后，便是三花节最重要的活动了，人流朝着石板路尽头缓慢的移动起来，纷纷追逐着去围观道路前方正在跳舞的盛装男女，江昆感觉右肩被人拍了一下，阿旺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你们两在这啊！”
江昆吓了一跳，看见是他也有些惊喜：“人太多了，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跟我走”，阿旺朝两人勾勾手，泥鳅似的绕过拥挤的人群，溜进一条巷子，“他们会停在月桥广场那，我带你们绕小路过去。”
有了阿旺指路，他们得以避开聚集的人群，很快来到了桥对岸的广场，成功在歌舞队伍到达之前占据有利地形，在围成圈的人群中央，身着藜族服饰的青年男女踩着欢快的鼓点舞蹈，靛蓝色的裙摆随着舞步在火光间飞扬。
有阿旺这个气氛组在旁边挥舞着胳膊大喊大叫，江昆很难不被感染，也跟着节奏拍起手来，身旁的肯特汀看着他难掩兴奋的侧脸，也跟着弯了弯眉梢。
江昆怀疑是因为自己太过激动，穿着彩裙的少女将簪在发间的粉色花朵递到他眼前的时候，他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阿旺的声音兴奋不已：“江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叶桑是我们岚霭出了名的美人——”
目光划过眼前的少女，她看上去年纪还很轻，乌溜溜的长发被束成高高的发髻，用一条蓝色头巾缠绕住，圆眼睛尖下巴，睫毛又黑又长，天真活泼，又不失妩媚动人。
她双眸清澈，一眨不眨望着江昆，丝毫不为这直白的示爱感到羞赧。
阿旺解释道：“你若是对她有意，便接下她的花，若是无意，直接打落就好。”
少女挂着银饰的腕子还举在眼前，阿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吹着口哨，肯特汀一言不发，还有附近三三两两靠过来围观的游客。
江昆简直进退两难。
如果他不知道藜族送花背后的习俗还好……
他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打落了那朵带着少女芬芳的花苞。
阿旺惋惜的长叹：“哎呀！这……”
名唤叶桑的少女朝江昆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因为当众拒绝感到尴尬或难堪，她左手抚胸，朝江昆举了一躬，嘴里用藜语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便转过身跑着回到了跳舞的队伍里。
一直没出声的肯特汀：“她说什么？”
阿旺笑出一口白牙：“叶桑祝江哥早日找到心中所爱呢！”
回去的路上阿旺仍叽叽喳喳的，对这段错过的姻缘遗憾个不停：“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外族人在三秋节收到花，虽说我奶奶那辈已经有和外族通婚的例子了，但真的很少，这么多年我知道的也只有一对，我同学的舅母，嫁给了一个汉人，还生了三个孩子。”
江昆的手机没电了，肯特汀替他打着手电筒。
“然后呢？”
“哎，结局不怎么样”，阿旺叹了口气，“他舅母当初为了嫁给那个汉人，几乎跟家里决裂，但两人就好了不到两年，那个汉人就扔下舅母和孩子，跑回大城市去了。”
江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那你同学的舅母没想过去找他吗？”
“想找啊！可是怎么找？大部分藜族人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岚霭，普通话都不会说，要大海捞针似的找一个人谈何容易？”阿旺恨恨的咬了咬牙，显然对那个汉人薄情寡义的行径很是不齿。
或许这其实才是世上大多数的爱情，似烟火，似昙花，炽热燃烧过绽放过，徒留下一地狼藉的余烬。
陷入自己的思绪，江昆沉默下来，肯特汀话一直不多，阿旺觉得估计是自己说错了话才把气氛搞得这么僵，尴尬的笑了两声，生硬的转过话题，颇为豪迈的拍了拍肯特汀的背：“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还在嫉妒我们江哥收到花呢？”
肯特汀原本在看脚下的路，闻言瞟了一眼阿旺，淡淡道：“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阿旺呲着牙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是，你这么英俊壮实的小伙，放哪儿不受姑娘欢迎呢！”
他自以为重新调动起了愉快的氛围，很是志得意满，没发现一旁的江昆心情更差了。
第二日江昆和肯特汀决定去登乌绰山，根据阿旺的建议，他们都里三层外三层穿上了最保暖的衣物，肯特汀背着摄影机和支架，江昆便主动要求他将包里的食物和水分一部分到自己包里。
清晨的山间还残留着夜雨的湿气，松针上的水珠不时滴落，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鸟鸣，在空荡的山谷间回荡。江昆的冲锋衣也挡不住深重的雾气，内胆贴在身上冰凉一片，背上缓慢的渗出汗水，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格外让人清醒。
肯特汀的体力明显比他好上一大截，爬到山腰的过程中速度几乎没什么变化，顶多呼吸粗重了些。海拔已经超过四千米，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更加艰难。
江昆扶着登山杖，抬起头，肯特汀的背影在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不时回头过确认他是否跟上。
他知道肯特汀其实为了配合他的速度放慢了步伐，每次肯特汀回过头江昆都很怕他会说：你要不在这等我吧，要不我先走吧……
还好并没有。
在无数个他回过头的瞬间，两人在寂静的山岭间对视，肯特汀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江昆的影子。
“要不要休息一会？”
“还行，我慢点走。”
又攀登了好一会，眼前的山路依旧蜿蜒看不到尽头，但依稀能看到远处五彩经幡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缺氧的感觉越发明显，江昆感觉太阳突突直跳，耳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蜂鸣，他想去取背包里的氧气瓶，却感觉胳膊沉重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江昆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不受控制的无力，不由的一阵心悸。
下半张脸上突然传来坚硬的包裹感，接着泛着锈味的肺部宛如沙漠碰上绿洲，注入了新鲜的氧气。
“慢慢吸。“
肯特汀将自己的氧气瓶抵在江昆的口鼻处，等他吸完第一口，他将面罩挪开，等江昆喘息两下，再重新将喷嘴对准：“再吸一下。”
他就这样扶着江昆的脑袋，一下一下的喂他吸氧，等到江昆呼吸渐渐均匀，脸色也不再惨白得仿佛要晕过去似的，才收起氧气瓶，弯下腰，拾起扔在脚边的三脚架。
江昆从那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中恢复过来，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想努力追上你的，但是还是给你拖后腿了。
“你看。”
江昆跟着他的话垂下目光。
肯特汀的黑色手套中央，静静的躺着一朵淡紫色的小花，是他们爬上来的路途中，山壁石缝间最常见的那类高山杜鹃。
他吐息间有淡淡的白雾，眉眼俊美如山神：“虽然比不上昨天那一朵，你就勉强收下吧。”
江昆很想笑，但一笑好不容易平复了的胸腔又会泛起干涩的刺痛，他低下脖子，将额头抵在肯特汀沾着湿气的右肩上，闭着眼，就这样静静的依靠了一会。
再张口时嗓子有些哑：“谢谢你……我很喜欢。”
登上山顶时，风比出发时猛烈了许多，眼前的雾气如同帷幕般被掀起一角，翻涌的云海之上，一座雪峰巍然矗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云层在脚下流动，山风裹挟着经幡猎猎作响，书中描写的刻着六字箴言的玛尼石堆叠在经幡下方。
是初升的太阳。
江昆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两人在空旷的山巅并肩而立，看那热烈的金色跃过山脊。
身侧的人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后悔吗？”
但是江昆听懂了。
其实在攀爬的路上他就想过，考虑到机器搬运的复杂性以及人身安全等方面，他们估计得放弃乌绰山另寻其他可替代的取景地了。
这样的美景会留在肯特汀的相机里，会留在他们的脑海中，却注定不会留在大荧幕上。
江昆疲惫又释然的笑了，有种易碎的动人。
“不会，我会庆幸。”
从乌绰山回来之后，不知是否是伤了元气，两人双双变懒，三天里只两天偶尔出门晃荡，拍拍视频，其余时间都窝在旅馆隔壁的影音室里，随机挑选一盘某个年代久远的录影带，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死角积着经年的灰尘，连表面都因为潮湿开始腐朽的音像架是神奇的宝库，江昆甚至找到了全套原声《幻影》以及1998年重制版的《迷雾边境》。
影音室包着丝绒的座椅很硬，坐久了会腰酸，肯特汀打了个电话，第二天就有工人上门，哼哧哼哧安装好了可坐可躺的功能沙发，老板在门口吹胡子瞪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招来了财神还是灾星。
江昆发现肯特汀很不爱看喜剧片，那部包袱比台词还密的《天才老爸》，肯特汀看到一半就睡了过去，江昆想笑又怕吵到他，思考片刻，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去换张碟。
他刚离开沙发，肯特汀就醒了过来。
他头发睡得乱蓬蓬的，眯着眼的样子很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惺忪的声线里带着丝不乐意，但又不是因为被吵醒：“……你去哪？”
“我想换部片子。”江昆跪在地上，在箱子里翻找起来，米色毛衫随着他的弯腰的动作被撩起，露出截细瘦雪白的腰腹。
他的目光突然被张深蓝色的封面吸引了注意，拿起那张影碟，封面看上去是座教堂的简笔画，电影名字是《Beneath the Surface》，导演是……
江昆惊讶的睁大眼，他回过头：“这是你导的片子也！”
沙发上曲着腿的男人一直在看他，早在他拿起那张碟的时候就认了出来。
“没错。”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江昆很快做了决定，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别有深意的目光。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