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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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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霜楼棋试,许楠枫拿了第一,她屏住内心的激动与雀跃,在侍者的带领下走进楼里。
      流霜楼是大齐文人武者常聚之地,可论琴棋书画,也可论骑射武艺,每年都会举办一些比试,而且听说每个类目的第一名会得到什么价值不菲的奖赏。
      许楠枫知道,棋试今年的获胜者一定会和郑侯见面,所以她来了。
      她们被安排在一间小屋里,此时人还没来。
      春雨在她身边,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一脸担忧:“公子,您昨晚又发热,今晨才好了点就出门,万一再加重病情可怎么好。”
      许楠枫没应她。
      实际上,她还在平复心情。
      那日如她所想,郑苏白杀掉荣王后,她的意识终于也跟着消失了。
      却不是去地狱里相互折磨。
      她再醒时,恍然发现自己还没死,荣王也没死,那之后她便被一种极致的痛苦撕扯着,她揣了刀,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要冲进王府杀了他,却在看清春雨的时候冷静下来。
      春雨是当初为救她而身死的星卫之一。
      她又问了春雨一些事,知道自己回到了两年前。
      算来,这时候的程家尚未覆灭。
      ……两年前啊,多好的时候。
      她在地上跪了一天,想清楚了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此生,她必要让荣王付出代价!
      而目前,她能相信的只有郑侯。
      她正思索着,一串爽朗的大笑由远及近,“哈哈哈……我倒看看让云兄赞不绝口的小辈是何等奇才。”
      话音刚落,视线中便出现两人。
      为首一人正是忠义候郑东延,大齐唯一的异姓侯爷,身份尊贵,兵权在握,朝堂上唯一能与荣王分庭抗礼的存在,当然,在世人眼中也最有谋反的嫌疑。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许楠枫有稍许的凝滞,但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对二位行了个不卑不亢的礼。
      郑侯大手一挥,朗声道,“不必在意这些虚礼!”说完便大步流星朝棋盘另一边走去。
      许楠枫定了定神,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这才不得不抬头对他对视。
      眼前那人身量很高,身材亦是魁梧,他征战沙场多年,举手投足间许楠枫耳边似有虎啸龙吟。
      上一世,许楠枫一直都挺怕他们一家的,怕他的严肃,怕他谋反……所以也从未想过人人自危之际,肯坚定不移保护她的,竟是他。
      他对她说:活下去!
      她懦弱又怕死,哭得泪流满面,连他拼死拖住敌人的场景都看得模糊。
      但她知道这样的一代名将,没有马革裹尸,没有一生尊崇,反而为了给一个难堪大用的废物争取出逃的时间,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小友,我们认识?”郑侯二指微曲,敲了敲桌子。
      声音掷地,许楠枫忽地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对上他审视的眼神,她不免有几分心虚。
      这易容究竟能管几分她也不知,希望不要坏事才好。
      默默叹了口气,她扬手让一脸警惕的春雨退下,又坦然和郑侯对视。
      那视线灼得她生疼,却依然没有避开。
      “郑兄,不是念叨着要对弈吗,不敢了?”
      身边那个白衣男子适时发话,打破了僵局。
      “不敢?笑话!”他大刀金马地坐下,道,“来,让老夫见识见识你这第一的水平。”
      “不敢。”说完,她翩然落座。
      郑侯的棋路和他带兵打仗一样,直进直出,以铁腕手段逼得敌人节节败退,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若不是现在的许楠枫比实际多研究了两年棋艺,恐怕也早已落败。
      郑侯最初没把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可随着棋局的推进,他也逐渐认真起来。
      二人的对弈慢慢陷入白热化阶段。
      两个时辰后。
      许楠枫落子有误,让郑侯抓住破绽,一举获胜。
      她看着棋盘上对方大胜的态势,脸上愕然,而后放下手中棋子,起身向他作揖。
      “侯爷棋高一筹,晚辈佩服。”
      郑侯欢愉的心绪还没蔓延心上,反而疑窦陡生。
      他从始至终都未透露过身份,眼前这人是如何知晓的。
      转头对白衣男子不疾不徐道,“云兄,这位小友倒是长了一双慧眼,恐怕刚才的棋局也是留有余力。”
      “侯爷说笑了。”她看向棋盘,“是晚辈心急了,一心只顾外拓,枉顾了内忧。郑侯看似激进,实则思虑周全,不但算准了棋局走势,更是算准了晚辈心思。”
      “棋局如战局,我今日才算认识到什么叫做用兵如神。”
      郑侯道:“倒是长了张讨喜的嘴。”
      许楠枫笑笑:“棋局也如天下,表面上我大齐富足,先帝所创下的鼎盛之势依然存在,可这——”
      她执起一黑子,“如果落错,则门户打开,棋势颓败,国势亦然。”
      郑侯饮茶的手一顿,白瓷茶杯在桌子上磕出重重的一声,他皱眉,沉声道:“小友慎言。”
      许楠枫毫不在意,继续道:“郑侯宦海沉浮多年,虽不屑钻营取巧之道,但相比晚辈要更知晓暗箭难防,小人祸国之理。如今朝廷奸佞当道,祸国态势显露,断不可放任自如,坏我大齐国运!”
      许楠枫越说越激动,仿佛当初外族乱国,生灵涂炭的场面重现在眼前。
      “来人。”郑侯神情严肃,“此人言行无状,轰出去。”
      春雨:“大胆!”
      “退下!”许楠枫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毕恭毕敬地呈递出去,“侯爷看过此物再做论断。”
      此物一现,不光郑侯,连他身边静候的人都变了脸色。
      “侯爷,大齐命数有变,实在是拖不下去啊!”她恳切道。
      郑侯低头沉默半晌,抬眼时的一瞬威压让许楠枫差点站不住脚,然而接着态度柔和了几分:“不知小友如何称呼?又师承何人?”
      “晚辈慕琉,并不是苍杌门人,不过承高人指点,又是大齐人,实在不忍心无动于衷。又听闻郑侯仁义,乃大齐肱骨之士,晚辈虽不才,也想尽些绵薄之力。”
      她说这话时言语诚恳,饶是被郑侯侵略性那般强的目光看着,也无任何退意。
      大约十息左右,郑侯开口了:“既是苍杌山相助,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说完,他拿起茶杯:“本侯是个粗人,不喜说些客套话,今日无酒,那便以茶代酒,一切都在茶中,如何?”
      许楠枫话不多说,拿起茶杯回敬。
      直到此刻,她才稍稍放松下来。
      她方才拿出的那块令牌叫做苍杌令。
      苍杌学堂建于苍杌山上,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但为每个国家都培养过众多才俊,因此在每个国家都有着超然的地位,甚至王孙贵族们都以能上苍杌学堂为荣。
      而苍杌令又是苍杌学堂仅一枚的信物,可凭此物在任何一处寻得庇护。
      它久未现世,没有人知道它就藏在大齐皇宫中。
      一杯饮尽,许楠枫的俊脸因兴奋而有些许泛红。
      除了自己的计划赶上日程外,能得到一直以来自己害怕的人的认可,她还是难掩开心。
      正欲引入正题,门“吱呀”一响,接着一道带着几分慵懒劲儿却不失清朗的男声先入门房:“爹,都说了我在北营练兵,您老急着把我抓来作甚?”
      来人一身玄色长衫,衬得长身玉立,他一双狭长的瑞风眼,眼尾上挑,薄唇微扬,笑意绵绵的样子浸得人骨酥,眼角眉梢却又有些少年人的恣意。
      他进门后不正经站着,反而双臂抱胸,斜斜依靠在柱子上,眼下有几分青黑,想来又去哪里寻欢作乐了。
      正是郑侯世子,郑苏白。
      春雨眯着眼看他,她知郑侯不只一个儿子,但也猜到他身份了,主要这纨绔实在声名在外又表里如一。
      据说他嚣张狂妄,终日流连于烟花酒巷。有次因为一姑娘跟徐尚书的儿子打了一架,郑侯气得不轻,亲自去抓人,回来后就把人扔去了北营历练。
      如今才像个人样儿,不过因为此前名头太甚,又常常没个好脸,虽然长了一副好相貌,年过十九了也没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她收了视线,又落回自家主子身上,却惊讶地发现,自家主子脸色发白,甚至身体都止不住打颤。
      “公子,你。”她小声道。
      是他。
      许楠枫只觉一阵冷气从内而外,让人瑟瑟,她紧紧抓住春雨的手,勉强定了定心神。
      意识回笼,迷走的视线却恰好跟他撞了个正着,又是一激灵。
      郑苏白看完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心道有趣又奇怪。
      这人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敢笃定没有见过他。不过既然未曾见过,他为什么好似怕自己得很呢?
      难道他长得很吓人?
      想到这儿,他故意往前走了几步,自上而下打量着许楠枫。
      “你,世子。”她忍不住道。
      许楠枫身量七尺有余,便是在一干男子里也算不得矮,然而面对身高八尺还不怀好意的某人,还是单薄得紧。
      “世子安好。”她拱手行礼。
      郑苏白全然不觉得自己冒犯,本想询问是否见过他,也不知哪根弦搭错,问成了:“本世子之前揍过你?”
      许楠枫一囧,垂下头,“并未。”
      “行了,别吓着他。这是慕琉,本侯新交的小友。”郑侯看向许楠枫,“这逆子被惯得无法无天,多有冒犯。”
      许楠枫摇头。
      郑侯扭头看到郑苏白欠揍的笑容,想起来自己儿子的风评,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逆子跟人家年龄相仿,怎么人家如此识大体,你就这般混不吝!”
      说到此处,他突然灵光一闪,有个好想法,他继续对许楠枫道:“本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友可否愿意?”
      “侯爷请讲。”
      “小友年岁虽小,可见识谈吐皆为不凡,与这逆子相比,可谓天上地下。慕小友有所不知,本侯为他请的众多夫子先生,全被气走,无奈只能将他送到军营历练。可毕竟为人父,可怜天下父母心。今日得见小友,想着许是上天相助,希望小友能不嫌弃,教教本侯这逆子,让他回归正道。”
      许楠枫前面都听着怪怪的,不过事不关己,她只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了,可后半句——
      她脸色一变:“不可!”
      郑侯:“小友不必害怕,我儿虽然顽劣,但知分寸,若真做了欺辱小友之事,本侯必不会轻饶他。”
      郑苏白支着脑袋,一口白牙,依旧笑意绵绵的,甚至眼睛还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怎么,不愿意教本世子?”
      许楠枫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他森白的牙齿下一刻便会抵在她喉管处。
      她确实不愿!
      郑侯与郑苏白不同。
      郑侯择善而从且有实权,她不担心自己的意见被忽略,更相信郑侯有足够的能力成事。
      而郑苏白……据她有限的印象,这人骨子里就是个桀骜的,脾气阴晴不定,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建议。虽然上一世他手刃了荣王,但她更倾向于是死地而后生的醒悟或是父亲身死后的发奋图强,而现在的郑苏白还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混不吝,已然岌岌可危的程家是等不起他成长起来的。
      再有,她感激他是真,可也不得不承认,那种碾死杀父仇人就如同拍掉衣服上灰尘一样的随意,让她不寒而栗。
      这是来自加害者的心虚,而这种感觉只对他有。
      她俊秀的眉头蹙起,有些埋怨郑苏白来的不是时候。
      “不若这样。”郑侯看出她的不愿:“小友先教他一月再决定去留如何,届时小友再不愿,本侯绝不强留。”
      “究竟是哪些乱嚼舌根的刁民坏本世子清誉,待本世子抓住定要拔了他的舌头,还我博学多才,温恭直谅的名声。”郑苏白不满道。
      许楠枫眨着诚恳的眼睛看着他道:“郑世子所言极是,小人也没什么能教世子的,不如就此作罢吧。”
      “呵,我爹难得称赞一个人,为此还把我贬得一无是处,本世子怎么着也要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
      她面露难色,目光转移到郑侯身上,意图寻找最讲理的人。
      郑侯却抚掌大笑,连说三个“好”字,“本侯最欣赏的就是有拼劲儿,敢竞争的年轻人,这才是我大齐的血性男儿!”
      “……”
      许楠枫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甚至想着是不是郑侯关于血性男儿的论断才气走了一个个夫子。
      可一个有待考察的人怎么拒绝对方的有意试探呢?
      见她点头,郑苏白嘴角勾出满意的笑,一扫而过的眼神如同危险的蛇信,在对她示威。
      她又打了一个冷噤。
      心中默念一个月,总归只有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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