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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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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
“怎么，慕夫子怕我做不到，要不我今晚就做给你看看？”
“不是。”许楠枫急了，“他的经历虽然令人唏嘘，可他犯下的错是实打实的，若他得逞，受到伤害的将是我大齐无数将士，他们才是最无辜的。”
“哦，说的也是。”
听着他应和下来，许楠枫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郑苏白看他的小表情，嘴角又不自觉弯了弯，他道：“慕夫子可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另一层意思？”
许楠枫自然不知道他又卖什么关子，茫然地摇头。
“意思是当一个人做了坏事受惩罚的时候，善用花言巧语，或刻意隐瞒美化自己当初的行为，以此获得别人的怜悯，甚至获得新生。”
“要知道，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当他做了一件坏事后会受人诟病，但一个人做了很多坏事，即使他并未做一件好事，可当他说出曾经尚存人性或善意，人们都会对他的死感到唏嘘，去怪让他变得邪恶的大环境，反而对他造成的后果印象减淡，若他还未酿成大错，那么这种记忆就更加模糊。”
许楠枫听出他意有所指，道：“世子不妨明说。”
郑苏白一笑：“其实贺旺的证词与现实并无太大出入，只不过他隐瞒了一些事情。慕夫子难道不好奇，他身为一城副将却没人愿意嫁给他的原因吗？”
许楠枫的眸子一时睁大。
“贺旺此人贪财好色，年轻时打过几次胜仗，因此居功自傲，曾在一次醉酒后□□了几名妇女，并将不从者残忍杀害。程碟闻之大怒，不忍心处死他，但又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于是将他打了五十大板，又拉去巡街，最后绑在军旗下暴晒，程碟对外宣布让其自生自灭，却在暗中等待时机，等西陵下一次进犯，他任他为先锋，率一百骑组成敢死队迎战西陵，如你所想，他立功了，在后来的行刑场上，不少人替他求情。”
“慕夫子应该也想到了，那些求情的人里不少是他的旧部，同时他还买通了一部分百姓，就这样，他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削了官衔，降为普通士兵。”
“程碟不可能不知道他背后的所作所为，可他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起来，这应当是那个老古板为数不多的偏倚。”
许楠枫惊讶极了，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郑苏白又接着讲：“慕夫子，你以为仅凭一妻一儿真能打动他谋反吗？若他真是那般长情的人，根本就不会做出杀害妇女的错事，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西陵许诺给他的高官厚禄。”
“贺旺年轻时和程碟的能力不相上下，他们也一直以建功立业为第一目标，可他做出那样的事，至少在程碟这边的路子已经行不通了，贺旺要钱要权，只有西陵能给他。贺旺虽恨程碟古板，但要真正背叛他，尚且做不到，但也只需要一个契机，胡姬一事与其说是主要原因，不如说是导火索。”
听着郑苏白的分析，许楠枫倒抽一口冷气，人心诡谲，真是难以捉摸。她拱手作揖，“受教了。偏我刚才还对他有所怜悯，没想到他竟是满口谎言。”
郑苏白笑着：“我看在他心目中这早已成为事实，骗的次数多了，蒙蔽了自己，最后把自己也骗了。”
他感叹着：“时也，命也。”又转头看向许楠枫：“慕夫子认为贺旺落得这般结局的原因是什么？”
许楠枫有些疑惑道：“贪财好色啊，世子刚才不是都分析完了。”
郑苏白撑着脑袋，笑：“我却不认为如此。”
许楠枫问号脸，“那是为何？”
“原因，就怪他命不好，命里没有大好前程，可偏偏不信邪。”
他睨了眼许楠枫，“怎么，慕夫子以为我说的不对？”
“依我看，世子此言差矣。”
郑苏白又给她斟上茶，“愿闻其详，恕你无罪。”
许楠枫放心地讲下去：“我认为人的命运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改变，如果贺旺不那么贪财好色，没有犯过伤害妇女的罪行，说不定到后来他还真能加官进爵。”更重要的，她刚刚才做好了扭转程家命运的事。
“又岂知他在上升途中不会越发膨胀，越发嫉恨站在自己前面的人。小夫子，对于这种人来说，欲望是无止境的，且任何事都会为欲望让路。不然为何在你我眼中，程碟无愧贺旺，他却能做出要程碟命的事？一个人若要陷害别人还妄图让这种事情合理化，是连幼时抢了他一个包子这种事都能妄加揣测的。”郑苏白道。
许楠枫说不过他，用生硬的语气道：“照你这种说法，贺旺不管怎样都是死路一条了。”
“当然不是，若他跟随的是一个奸佞小人，周围环境都是污浊黑暗，那说不定他还有一展拳脚的机会，归根结底，是他跟错了人，他不该跟程碟相遇，更不该结拜，程碟也不该妄想能将一个小人变成君子，最后让其成为了更可怕的伪君子。”
郑苏白最后补充了一句，“所以我说，‘时也，命也’。”
“时也，命也，时也，命也……”许楠枫嘴里一直重复这几个字，眼神中也出现了茫然，直到郑苏白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那世子认为，您自己的命运如何呢？”突然地，许楠枫抓住那只乱晃的手，目光炯炯地问这个问题。
郑苏白开始被她抓懵了，不过，倒没有如同被别人触碰身体的反感，只是心跳稍快了些。
“我？自然是踏实坐好闲散世子的位子，过好富贵平安、满腹才气且英俊潇洒的一生！”
“……是不是只要不限制时间，您能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都加上啊？”许楠枫实在没忍住。
郑苏白翘起小尾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世子难道就没有想过作为将来要继承忠义侯爵位的世子，您可以做的事情更多吗？比如一些为国为民的好事。”许楠枫道。
经过西征一事，她对郑苏白的能力多少有了了解，她手边能用的人尚且不多，实在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人才。而且，她日后若要退位给他，也绝不希望他是个平庸或者是因为太久安逸生活而平庸的人。
那路她走过，道阻且长。
可听他这态度似乎不想办事了。
那可不行！
“只有国家强大富足，世子的优渥生活才能得到保障不是吗？”她又追问。
郑苏白微微一笑，“本世子只说过享受我美好的一生，并没有说过我这一生有多长啊！何况，保家卫国，兼济天下——”他看向许楠枫，“夫子是如何认为我一小小校尉有此等能耐！”
后面这句话对许楠枫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在论功行赏上，她确实对郑苏白薄待了，也怕他心中会不平衡，是以今天晚上她都没有提这件事。他现下说出这样一番话，是终于忍不住了吗？
许楠枫抬眸观望他的脸色，可这人脸上别说愠色，甚至还带着浅浅笑容，许楠枫看不透他。
于是安抚道：“世子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想皇上这般安排你必有他的用意，世子不要说气话，也不要气馁。”
“气话？气馁？”似乎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郑苏白笑道：“本世子需要那些俗名加持。你且记住，任何事情都只看本世子想与不想。”
许楠枫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然而走也不是，气氛到这里似乎已经陷入僵持。
还是郑苏白先开口了：“慕夫子今晚问我那么多问题，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认为自己的命运是怎样呢？”
“我的？”许楠枫先是一愣，而后目光空洞地望远，她苦笑道：“大概是恕罪吧。”
“恕罪？”
“对，因我预感到上世罪孽深重，今生特来恕罪的。”她忽地抬头，用湿润透红的眸子看着郑苏白，坚定道：“世子，不管您怎么说，我总相信事在人为，我也会用尽我身上的每一分力气去做我认为对的，我觉得能改变的事情。死生无怨。”
郑苏白也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最厉害的神射手瞄准一般，他便是动也不能动了，而且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许楠枫或许一时情绪上头，或许被衣物遮挡了视线，没注意他红透的耳朵。
她移开了视线，去欣赏雪景。
“咳咳。”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郑苏白从那种状态回过神了，看着她的侧脸，她脸上有不知是天真还是傻的希冀，忽然想起老师之前和他提起的一种生物。
察觉到郑苏白看她很久了，她转头道：“世子有什么想说的吗？”她现在已经放弃劝说他了，想想也是，逼他做不喜欢的事也不太礼貌，毕竟他是她今生要保护的男人之一。然而他若对她输出危险的观念，她也是绝对“不听不听”。
谁知，郑苏白良久的沉默后，却拱手道：“慕夫子志向远大，佩服。”那眼神真挚明亮，不似作伪。
这话中听地让她猝不及防，然而她也说不出别的话。
屋外，大雪还是静静地落，屋内，只听得见茶汤煮沸冒泡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