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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霓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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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霓虹光影自潮湿的墙壁上顺流而下，嘀嗒落在地面。
自知自己还是手慢了一步。白硝不禁往地上虚空啐了一口，破罐子破摔一般。
白硝的睫毛在左眼睑投下细密阴影，那里隐晦藏着的一道曾经愈合过愈合的旧疤深匿在表面皮肤之下。
“那就合作。”
白硝无意一直进捏着被塞进长袖外套夹层内里的怀表，一直勾着的指节被链条勒出红痕，传递给他隐秘的微弱撕扯的痛感。
他的语气里有一点明显的无奈，悄无声息地只得收回了身后随怀表细链牵拉藏着的小型电磁刀。
摊了摊手摆出无所谓的笑容。
面前的alpha眼底带了攻击性的尖锐目光也被敛起：
“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实验室里的冷冻舱样本会出现在加密档案里？”
“解释？不如说应该你们是给我一个说法”白硝轻笑着用怀表边缘抵住alpha喉结，下城区混乱又刺鼻的酸臭味扑鼻簇拥而至，在两人鼻尖交织。
“为什么，要监视一个从偏远市区特派而来的医生？”
“我猜想你们并没有这种必要。”
“如果我猜的没错，实际上你们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神经过度的紧绷，白硝似乎感受到有冷汗顺着睫毛坠落。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看见楚闻泱战术目镜的投影里折射出的划出破碎的光痕，以及自己目光里的敌意。
“只是普通的镇静注射液。”
谁知道这人嘴里有没有真话。
但如果是针对omega群体的特制药物，那么这玩意则会对他毫无效果。
白硝舒怀。他笑了起来：
“所以你们就使用这种卑劣手段用监视来威胁我合作？”
只是这样生硬扯出的冷笑在楚闻泱眼中并不好看。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着晦涩的深长意味。
手里被自己撕碎又捏成团的检测报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脱了力，在他背后簌簌落下在泥泞里，像是碎琼乱玉纷飞似雪，悄然无声。
墨迹在积水里晕染成吊诡的图案弥散开来，晕染混淆成了一片。
一切正如同白硝研究出的基因序列代码一样，被藏匿而无人会知晓。
“不，你猜错了。”楚闻泱开口出声对他进行反驳。
“有两个点，你都猜错了。”
他如此指正。
“不是你们，也不是监视。”
楚闻泱忽然走进到白硝面前，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白硝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正在加快。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人监视掌控着的滋味。
顷刻间思绪仿若被拉回家族骤变，白家遭到灭门之祸的那个夜晚，首都市区与家族之间相隔着的高楼灯影繁华交错又在他眼前破碎，一股无端涌上焚燃的热意始终缠绕着他。
“真讽刺。”白硝对楚闻泱还真没什么好态度。
声音太小，这种细微的抱怨也没有通过空气传进楚闻泱的耳中。
白硝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不由得捏紧了那几只有着试剂。
“这是出于我个人，我个人向白教授发出的请求。”
楚闻泱向前迈出一步，向白硝伸出了手。
作为常见的社交礼仪，人情交往之间最是合用。却在这些alpha精英阶层对下层其他阶级的交流中并不常见。
尊敬，景仰，祝贺。
这些本该沟通原本隔阂的情感，在这群人的身上，白硝看到更多的，是虚伪逢迎和傲慢本性。
或许他天生就对其他性别无感。
alpha群体总是倨傲自矜不可一世地去藐视足下群体。
而那些纯良无害恰如菟丝子一般柔弱的omega在白硝眼中未免看起来有些可怜意味在里面。
不过都是漫长岁月时间中被磨砂而过的沙砾碎屑罢了。
他似乎感受到那六只上千代妃夏所交予他的浅紫色溶液所发出的异动。
长款外套内侧袋子里几只玻璃试管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相触的声音。
“我欣赏白硝教授沉着与冷静的美好品质。即使是在堪称利诱威胁的环境之下也如此镇定。”
白硝敏锐捕捉到对面alpha被衣领略微遮挡之下细微滚动的喉结。
楚闻泱沉默着，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反复品味思考那句突兀的赞美。
下城区暗巷里发酵的锈水味混着劣质抑制剂或是什么三无药物的味道，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凝成浑浊的雾。
“多年前圣玛利亚教会遗址上方新建起的生物实验室有过一起爆炸案。"面前的s级alpha突然开口，白硝注意到他后颈抑制贴边缘被汗浸出波浪形褶皱，显现出即将脱落的迹象。
“据后来赶到并善后的实验人员推算。在这起严重的事故中，他们确定总共有三十七个冷冻舱中的基因序列被劫。”
“现场残留的基因在经过技术人员的程序破解之后被发现——”
楚闻泱又朝着白硝走近了些。
军靴碾碎地面凝结的霓虹碎光，潮湿的空气被打落在地面。
“这与我和你上个月在实验室经历过的爆炸案出现后的事故现场。吻合度高达92.7%。”
潮湿空气突然凝滞。
“你确定？”白硝选择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目光紧紧锁住楚闻泱的眼睛，试图从那里寻找到更多的线索，以及更多的可能性。
“看样子，我猜想你的合作邀请是为了那起爆炸案而来。”
“不仅仅只是我在你们军部实验室的那一场。对吗？”
白硝又压低了声线补充。
楚闻泱要怎么形容白硝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完美得如同合成硅基材质构筑的眼廓保持着经典曲率的弧线，被凝成那些琥珀陈年松脂般的眸光，深处游弋着灰烬质地的絮状物。
面前比自己稍矮了些的医生需要仰头瞧着自己。
那眼睛上被覆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被暴雨打落当他抬眼望向自己时，眼尾余温都散作齑粉簌簌而落。
久寂的沉默。
白硝掌心间紧攥着的怀表突然发出极为强烈的震动。
他看着电子机械显示屏上倒计时归零的提醒，合上了电子钟表的外壳盖。
“好吧。”
“看样子我猜的没错。”
“你，我，都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来。”
腐殖质气息裹着电子机械的焦烟味散布在下城区被厚重迷雾阴霾盖着的空中，顺着凛冽寒风钻进鼻腔。
楚闻泱没回答他。
地面从开始的轻微抖动开始剧烈震颤，下城区老旧失修的通风管传来军用无人机螺旋桨的嗡鸣。
最糟糕的冬天也不过如此。
所有的证据都昭示着这一带已经并不安全，必须尽快离开。
几乎是瞬息之间，一枚嵌入了智能芯片带有识别功能的钥匙被楚闻泱抛向白硝的方向。
被他堪堪接住。
楚闻泱扣动扳机的动作有0.3秒凝滞。
他在切断通讯。
被用过的弹夹擦着无人机侦察镜头掠过。
“那很好啊，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切断通讯后，他的指尖拂过管道壁一侧某处残留着的明显新鲜划痕。
那是电磁脉冲枪特有的螺旋状焦痕。
与当年自己信息素受体遭到损伤时，在那场宴会举办的建筑里发现的几乎一致，完全吻合。
“我要你给我留下基因序列代码的活体样本。”
这是下城区突发事件的那天，楚闻泱给白硝留的最后一句话。
首都中心区内发生的暴动很快就被扫除至尽。
得以归功于中心区负责人提前的深谋远虑。
全息投影里滚动着通缉令，画面中的恐怖分子已经被通过精密识别技术锁定并确认了逮捕对象。
白硝看着电子投影怔愣着出神。
“眼熟吗？”
上千代妃夏将冷藏箱重重砸在手术台，机械臂弹出激光解剖刀。
“马上要进行手术的主刀医生还在分心，这怎么能行。”
“你哥哥的基因序列数据出来了，要看看吗？”
妃夏并没有等待白硝的答复。她直接将一串代码输入电子投影屏。
机械音伴随着字符跳动出现在白硝面前。
“信息素破坏了受体蛋白，常规剂量压不住腺体排异反应。”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上千代妃夏试图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来告诉白硝事实结果。
“基因序列是不可逆转的改变。无论从何种途径，使用何种药物实验反应，都不会被改变。”
白硝似乎透过那块泛着湛蓝荧光电子屏的几串不间断跳动的代码数据中看清了一个从实验室走出的身影。
电子数据屏中跳动的倒计时在这一刻恰好归零，全部清空。
那个和他相似穿着长款防护服的身影回过头看了白硝一眼。
那张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白炽灯下泛着他看不穿的神色。
可惜白硝看没注意到，也不会再看清。
他忽然明白，这是基因编码时代下终于被他撕毁扯烂的谎言。
一个弥天大谎。
——首都星中心区域军区指挥部
满目苍夷后的动乱区域早已随着下城区的脏污与鱼龙混杂一同彻底清理。
楚闻泱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会议室时已是天黑。
指挥部的办公区域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
他有时候真的会想，这些人一个两个整日通宵达旦究竟有多少会议需要开。
楚闻泱的步伐很快，毕竟有高层领导莅临的重要会议迟到还是缺席，都不会是个好印象。
二十三楼走廊的灯照出来的光晕泛着黄。
在敲开会议室的门之前，他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嘈杂纷乱的声音。
"方舟计划的核心是基因清洗。"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电子干扰的杂音。
他停下了准备去推开门的手。
“我们未来会用三十年时间筛选出一份最完美的性别模板，而……”
突然响起瓷盘玻璃等器物跌落在地的声音打断了会议室里交谈的说话声。
“抱歉各位……我这就收拾干净，给各位重新倒茶。”
那是个年轻的职员，也许是因为太过着急，端着茶水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站在门口的楚闻泱。
他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小职员迎面撞上。
“原来是小姑娘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哦呵呵……没事没事……重新倒就……”
随着职员小姑娘的匆忙逃离，内间的几人也看见了太过明显站立在一侧的楚闻泱。
“哦，小楚啊……你怎么才来…呵呵。”
他还在处理身上被溅到的水渍，没注意到里面几人看向他复杂的眼神。
“快来，快来坐，就等你了。”
里头的那几位多多少少都是有头有脸有点身份的人物，不知道刚才的话被楚闻泱听见了多少生怕自己那些言论被楚闻泱听见。忙不迭招呼他过来坐。
于是楚闻泱得了许可进入，选择坐在了会议室靠门的位置。
他不想引人注意，但上首坐着的那些人却对他很是关切。
“诶…小楚今年是多大了来着……”
“二十三。”楚闻泱回答。
那正坐在电子投影显示屏前的高层乐呵呵的笑，打趣他年轻。
“哎呀……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这么年轻就做到这个位置的s级alpha，小楚啊，你还是头一个，可得加油啊。”
楚闻泱听不进去那些人对他的夸赞，他觉得聒噪。
夜幕在此时已经降临到了最深处。
他抬头看向一旁的落地窗。
深夜的首都中心区依旧华光璀璨。
楚闻泱忽然就想到了刚才自己无意听到的那番话。
“方舟…计划？基因…清洗？”
他将这几个句子在口中反复咬嚼。
……
“末日的毁灭，不仅是为了对新世纪的清算。也是为了重筑一个新的，无泪无痛和无死亡的世界。”
……
“作为周期的结束，也是一个新纪元的伊始。”
……
非首都地带的发展总是赶不上中心区域。候鸟会掠过蓝空，创造出划越城郊的天际线。
白硝还在念书时就不是个会循规蹈矩认真听课的学生。
他算不上勤奋，成绩也就是个勉勉强强过得去够看的程度。
白硝讨厌带着需要依托文献逻辑计算的学科。
譬如基因学。
讲师对自己的研究成果讲的起劲侃侃而谈，他无心去听。
“CRISPR-Cas9系统已实现单碱基精度编辑，而它的编辑效率超过90%。”
“人工改造基因，在自然选择中可能丢失靶向模块，产生不可抗力的病毒因素。例如通过研究插入的CRISPR系统在传代中丢失率……”
“……”
“上周谁交的这份报告？”
白硝前一晚几乎熬了个通宵，开组会时昏昏欲睡。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报告正被导师捏在手中。
“白……硝同学？”
导师狐疑地朝着他的方向，喊他却并没有反应。
“白硝！”
嘶……几乎迷迷糊糊就要入睡的白硝被丢过来的实验报告差点砸中脸。
他这才清醒了点，去捡起掉在地上散落着的报告。
“课题啊课题！强调了多少遍？注意开题节奏！你们的研究方向和开题方向错了就是偏题！”
“像刚才你们提交过的论文方向都是需要大改或者小改动的。如果最终的论文与实际的开题方向出现很大偏差，首先高分肯定拿不到，再者出现与实际严重偏差的课题也不一定能过……”
导师又开始训话。也没有其他人关注到他这边。
只是白硝的思绪还是飞了出去。
唉，算了，管他呢。
他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基因重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