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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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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寒冬。
秦岭以南的束城,天色微暗,雪还在下。
一个穿着黑白格子大衣的年轻女孩背着一个书包站在山道旁等车。
她带着厚厚的毛线帽,双手插在兜里,冷的直跺脚,即使带了围巾,也有一长串白气从她的口鼻处喷出。
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等待一辆不知道何时到站的大巴,实在是让人心焦。
周予安时不时抬头看向旁边的站牌。
太无聊了,周予安踢了一脚旁边的积雪,然后就开始对着站牌绕圈。
马路上的雪没有那么厚,站牌下原本无瑕的一片雪层被人踩得难看。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概是连身体都已经冷到麻木的时候。
周予安在不经意间抬头时,看见一辆刷着绿皮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驶来。
她赶紧回到站牌下,伸出手摇车。
“嗞——啦——!”大巴车稳稳地在站牌的位置处停下了。
大巴车的屁股还在冒着大烟,自动门的气阀发出拖沓的响声,车门打开来。
周予安不敢耽搁,往前小跑了两步,抓着扶手上了车。
车门关上,大巴车继续往前走。
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
“到哪下车?”
“龙牙山。”
“五块。”
因为惯性向后倒去,周予安赶紧抓紧了扶手,等站稳之后,她一只手抓着扶杠,另一只手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零钱来,递给坐在司机旁边的售票员。
开着车的光头司机师傅开了腔。
“小姑娘,运气不错啊,这么晚了,这已经是最后一趟了。”
“是啊。”
带着围巾帽子的周予安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局促地笑了笑,看起来有些腼腆。
女售票员看起来很疲惫,她安静地从一沓零钱里找出一张,把钱递给周予安,司机打了个哈欠,一只手飞快地摸了摸溜光的脑门,专注着开车,也没在说话了。
周予安接过找的零钱,往车厢的后面走去。
这辆大巴上十分的安静,还有其他乘客,零零散散的,一大半的座位都是空的。
周予安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走动的时候还没感觉,一停下来,温暖的车厢里开始快速地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封闭的车厢里,人身上很久没洗的汗味、嗖味、头油味和汽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把书包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周予安刚摘下围巾,又戴了回去。
呼吸开始不畅起来。
周予安的眉毛无法控制地锁在了一起。
她还要在这个封闭的大巴车里呆上半个小时。
周予安伸手用力地将车窗拉开了一条缝,冷风立即灌了进来。
这样的举动立即引起了,车道另一边乘客的不满。
“哎!你搞什么!真是发神经了!开什么窗啊!冷死人了!”
周予安转过头看了一眼,不满的不只是一个人,好几双埋怨的眼睛看了过来,她只好又把刚才费力打开的车窗给慢慢地推回原位。
不过,没完全关上。
偷偷地留了一条小缝,还是会有小股的风灌进来。
拉下围巾露出口鼻,周予安的脑袋凑到窗缝处,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
冷空气进入鼻腔,周予安冷的一哆嗦,眉头却舒展开来,没那么难受了。
半个小时后,龙牙山站到了。
七点整,路灯亮了起来。
头昏脑胀的周予安拿着书包下车,站在马路边,左右看了看。
站牌旁有一条狭窄的村道,村道没有路灯,顺着村道看过去,不远处有几户亮着灯的人家。
周予安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一个粗旷的声音响起。
“喂……哦,是小安啊,你已经到了?好,我这就让三狗子去接你。”
周予安挂断电话,顺着村道往下走。
走了一小段路后,对面转弯处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一个小少年握着手电筒找了过来。
“安姐!”三狗子看见周予安有些兴奋,他飞快地跑了过来。
“长高了。”三狗子没戴帽子,周予安看到了他寸头,抬手摸了一把他毛刺刺地脑袋瓜,揽住他的肩膀往回走。
三狗子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是家里的老幺,出生的时候体重不足,只有狗崽子那么大,从小身体就差,他爹妈怕他养不大,听了村里老人的意见,取了个贱名压一压,大概是贱名起了作用,三狗子的身体素质逐年好转,到现在长到十一岁,除了个头小一些,肃然已经是个健康的少年了。
“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周予安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三狗子妈妈生病的消息。
提到生病的妈妈,三狗子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嗡声嗡气地说道。
“好多了,只是医生说不能劳累,干不了重活,让多休息。”
村道上的雪有些厚,手电筒的光跟着人的步伐晃动着。
周予安沉默了一会,大概猜测到了一些什么,只说:“你好好听话知道吗?别惹你妈妈生气。”
三狗子嗯了一声,就不吭声了。
几百米的路程走不了多久就到了。
进村口的第一户人家就是三狗子的家,低矮的三间平房下,周回站在家门口抽烟。
“爸。”三狗子快步走过去喊了一声。
周予安跟在后面,也喊了一声:“表叔。”
曾经的周氏家族繁茂,整个村子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多多少少有些血缘关系,后来经济发展,不少年轻人去了外面打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周予安从爷爷那一辈就把户口迁了出去,只是周予安爷爷还是恋旧,她小时候每一年都会跟着爷爷回到龙牙山住上一段时间,现在爷爷已经去世三年了,周予安又因为想要找一处地方写生,这才想着回来住一趟。
从辈分上来说,周予安确实得喊周回一声表叔。
天上飘起了雪粒子,雪又开始下的大了。
“回来了。”周回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军大衣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嘴角橙色的一点火星在夜色里闪烁,他重重吸了一口烟,把烟蒂丢到脚下碾了一脚,对着周予安说道:
“先进屋吧,外头冷。”
周予安跟着周回进了屋。
屋子里的布置还是前几年周予安熟悉的样子。
大概是后来重新粉刷过了,墙面有些发白。
堂屋里,一张四方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的丰盛的饭菜。
因为烧了锅炉,屋子里面暖和,周予安去旁边把围巾和帽子都摘了。
三狗子已经站在桌子边等着,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桌子中间的炖鸡。
“小安来了。”
“表婶。”
表嫂刘慧拿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走进来的周予安,热情地招呼道:“快,快点过来,上桌吃饭!”
坐到桌子上,拿起饭碗难免寒暄。
“小安,上了大学了,学习很忙吧。”这孩子还是这么挑食,不爱吃肉,刘慧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周予安的碗中。
周予安道了谢,回答道:“只是有时候某一门课的作业有些重,其他的其实还好,没有高中时压力那么大了。”
“这么说,还是高中生学习辛苦。”
听见这话,刘慧不免开始说起自己在高中住宿的二女儿,“难怪春和还在学校呢,我说都临到过年了,都还没有放假的消息。”
周予安算了一下,问,“春和今年要升高三了吧。”
刘慧心疼地说道:“是啊,学习累啊,上次月假回来,我家春和那个脸吶,都瘦的黄了,下巴瘦都是尖。”
当妈总想着心疼女儿,周予安看着刘慧苍白的不像话的脸,问起她的病来。
“表婶,最近身体还好吗?”
“哎,还是老样子,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掉,凑合。”
刘慧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病弱的身体有些无可奈何。
一直没说话的周回听见这话狠狠皱了皱眉,粗着喉咙,吼了一句,“不是告诉你,你的病已经好了!别一天天想的乱七八糟的!”
三狗子被周回的吼声吓得放下了筷子,看看爹,又看看妈。
“吃饭呢,你吼什么!”刘慧瞪了周回一眼,她可不会怕周回这个假把式,转头又和周予安说话。
“小安,没吓着你吧,咱们不管你表叔,纸老虎一个就知道吓唬人哩。”
周予安笑了笑,她这个长相斯文的表嫂其实脾气急躁得很,表叔沉闷不太擅长表达,一天天苦大仇深的样子,脾气反而不错。
周回沉着个脸,又不说话了。
吃完了饭,刘慧带着周予安去卫生间洗漱。
“这瓶绿的是洗发水,那个小瓶子,白的那个,那个是沐浴露。”刘慧拿着一条新的毛巾递给了周予安。
“对了,你妈之前寄过来的生活用品和衣服那些都放在春和的房间了,你还是住那个房间。”
这处平房连同地基都是周予安的爷爷的,在户口迁出去之后,这处地方也没了用处,周予安的爷爷干脆利落地将这些东西转赠给了他的弟弟,也就是周回的父亲,回乡时爷孙两个也是住在这里。
这家的长女春水已经结婚,和丈夫一起定居在县城,二女儿春和上高中,平时住校,每月放假才回家。
一共三间房,周回夫妻住一间,三狗子住一间,刚好还剩一间空房。
不过,等春和放假回来是要和周予安一起住的。
以前就是这样,周予安回乡时和两个表姊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淋浴头不断地放着热水,周予安正洗澡,突然听到外面—— 嘭!的一声巨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周予安看见浴室的墙壁诡异地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