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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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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们想要,那就应该自己来拿回去。”亨利面无表情,微微扭动了自己僵硬的脖颈,对彼特笑了笑。
“不是吗。”
彼特看见亨利王子的笑容,渡鸦一般的黑瞳露出轻微的颤抖,他想伸手把亨利的嘴角抚平,至少,至少不用这样伪装在他的面前。
亨利没有立刻阻止,过了几秒后,他歪头将彼特的手拨开,一言不发,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子。
彼特恍惚了,他觉得面前的人从未长大。当时亨利参加七日屠杀,在一个形同虚设的父皇的组织下,和数十个同父异母的血亲的荒野屠杀。
漫山遍野的沉寂,只有他一个人迈向古堡和黄金。彼特和他一样大,被亨利收作近卫。亨利胜利而归,白皙的肤色都被血液侵入。
彼特想抚摸他,亨利没有允许。
“彼特,我不用你可怜我。”彼特无法忽略他空白的眼神,只好再次冒昧,将他抱住。腥味由两人共享,还有亨利唯一一次的眼泪。
飞机即将落地,彼特被广播声扯回。
“下机后,宣告信使,召所有决策会特员即刻前往议事厅。”
停机坪的风带着急劲,亨利的红黑呢绒衣摆被吹的来回褶皱。两旁有侍从躬身夹道相迎,亨利朝着里面走去,彼特依旧站在亨利的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一如既往。
走到议政大厅,特员在门前各自高谈阔论,其中不乏有着对亨利的手腕感受到憎恶的发言。
“你说,他是为了什么才…”
“亨利王子”一声尊称,让聒噪的人群顿时安静。
亨利点头示意,没有看刚才说出不敬之语的人,只是径直走向议事厅。其余特员跟随其后,一部分人站在他的周围,笑脸相应。
…
在防空洞里,涤纶裤子,精心剪裁的呢绒裙,孔雀蓝的牛仔,和牧师班学生的纯白编织在一起。
洞口不时闪烁着白光,有些人在幻想里恐惧的流下眼泪,怀特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科瑞看着怀特,准备伸出的手又缩回。那一瞬间,他感觉怀特就像是院子旁的紫色鸢尾花被风拂的摇曳。
紫色和红色交错着,科瑞恍惚中产生错觉,他要飞走了应该抓住。
于是他握住了怀特的手,后者像是等待了很久,用几乎是感谢的神情注视着自己,但一闪而过。
“你可以不用平静”
怀特正观察着防空洞,陈积的麦麸,堆积的薄饼,还有一大堆纤维制品。
听着他的话,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就像是科瑞的提线木偶,他的情绪被他操纵,流露出来的尽是自己不知道的情绪。
但怀特在科瑞眼里看见微笑的自己,是照镜子的时候他从未看见的诚恳 。
“嗯”,怀特不会拒绝他,只好答应。
防空洞里嘈杂的人声里夹杂着祈祷,科瑞将他拉到一旁坐下。怀特闻见那种即潮湿又腐化的谷物味道。
科瑞看着周围的人开始逐窃窃私语,大多都在抱着对于战争的猜测。怀特垂头抱膝,在聆听旁边三人的对话。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补丁涤纶裤的人蹲在那里,下垂的眼尾带着慈祥和悲戚。怀特撇了一眼发现是的当时舞会的诗人。
“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下一次秋分的舞会,回家后最好把阿萨斯红酒全都喝光,然后……。”诗人后仰着没再说话,发白的头发蹭着黄灰的墙,却没有任何愉悦的脸色。
“然后,再假装醉酒,吃下两瓶草药师的助眠酊剂,灵魂去找渴望天堂。”
诗人左手边的人,嘲讽的说。白色呢绒上衣露出花边上面有着一些黑色的斑点,显示出他的意趣。
诗人眼睛看向自己的靴子,没有接话。
“伦达,你别太苛刻,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个哲学家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太久太久的内乱早把费希尔弄得疲惫不堪,不止是他,每一个人。”
穿着破烂像一个乞丐的人语气平静的打着圆场,站立在诗人右手边靠近怀特。身上没有任何的异味,眼神坦然目视前方。
“斐明…”哲人伦达轻呼乞儿,继而垂头,他心高气傲,但是除了宣讲无能为力。
奇异的感觉,周围的人都没有再说话,诗人费希尔轻笑一声。
“直到他们为压榨找到新的替死鬼,我会看着这个所谓的政治灭亡。然后我就去议事大厅,带上酒和装满的尿壶一起。”
“你不会有机会看见他们惊慌的样子,因为在你进去之前就会被刺刀捅出无数个窟窿。”,伦达也被他的奇思妙想弄得发笑。
诗人继续笑着,渐渐变得低沉,那双眼眸越发下垂。“那就……让我们都…都回家去。”
三人沉默,周围讨论越发激烈。
“我们还会有生活吗。”怀特轻声发问,科瑞知道自己给不出答案,他低头侧耳倾听,并熟悉的握住怀特的手。
“当然,因为我们一直在生活。”其余两人没有说话,斐明回答,伸手抚摸着怀特的金发。
怀特视线落在科瑞牵着自己的手,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闪烁交杂着。
红白重叠,人影涣散。圣经,玫瑰园,摇晃的双脚。
他找不到自己的生活,于是再次回忆。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的那片麦浪,唱诗班,科瑞的眼神,诺尔的笑声,站在田埂上瘦弱倔强的贝利亚。
外面依旧是一片喧嚣,时不时出现的惊呼,谩骂充斥着耳膜。
科瑞听见斐明的话,跌落的心突然就变成一片火烧云,他突然想起罗城的蝴蝶。
罗城是他曾经和父母一起去过的小城,那里有着最多的工厂。贫穷的罗城有着最虔诚的供奉,花鸟虫豸,小巷阳光,蒸汽和工装。
科瑞抬头看向怀特,“或许你会喜欢罗城。”
声音不大,但是周围都听见了。诗人终于抬了眼,像是在回忆什么,喃喃说,“罗城是个好地方。”
“这片土地上的好地方,多的是…”诗人又再次闭上眼,没有人再开口。
……
诺尔因为腿脚不便,每次都躲在储粮的地窖里面。他一直盯着抖落灰尘的地窖门,坐在满目的土豆和白菜的缝隙里面。
他的旁边依旧有着那把椅子,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用一张报纸,垫在旁边。笨拙的把自己肥胖的身躯折叠起来。
等到坐下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把一只手搭在上面。
直到听不见沉闷的轰鸣,直到潮湿的味道环绕在他的周围,诺尔开始把报纸从身下抽出来,开始缓慢而有清晰的念着这份十年前的报纸。
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更慢的念了一一遍,吐字带着些地方口音。还是没有回应,他开始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从背影上看不出什么异常,诺尔或许没有哭,他想起许多年前的夏天。
他凝神屏息,等待着什么。
地窖的入口忽然泄出一道光,诺尔年迈秽浊的眼睛骤然变得清明。
“诺尔,还不上来吗,已经停了轰炸。”怀特的声音,科瑞下去将诺尔推着上了楼梯,他依旧是那样的年迈。
怀特看着他说,“下次,我一定会在旁边。”,将他扶到红色的皮质沙发上歇着,诺尔气喘吁吁。
诺尔只是摇头,科瑞又返回粮仓将那一把看起来保养的很好的椅子抱了上来,然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放回了诺尔的房间。
科瑞下楼听见两人在谈话,怀特听见后面有木板咯吱作响的声音。
“我得先回去了。”科瑞看向怀特的方向,如预想中两人四目相对,怀特点头。科瑞和诺尔用眼神示意,然后抬脚离开。
夕阳西下,木屋的窗户将科瑞渐行渐远的背影框住,利落短发被阳光照的微微发黄,双肩紧绷,修长双腿迈步,伴着悉悉索索的折草声,直到消失在远处。
怀特站在窗前一言不发,科瑞的坚决他能感受到,但不明白。诺尔看着怀特,眼角湿润。内心竟然生出怜悯。
在这样的黄昏里面,多少人离开,多少人闭眼祈祷,又有多少人仰望星空,孤独不前。
“怀特,我们应该好好休息了。”于是怀特将诺尔扶起来,双手带着颤抖。楼梯,走廊,怀特被这样安心的阴影牵引,覆盖。
到了,诺尔站在自己的床边,怀特依旧没有说话,站在他的面前垂着头。
窗外月已上树梢,诺尔就着细碎的月光,看着怀特,直到他双手覆面,平静的哭泣。
“诺尔,我还能有这样的生活吗。”
这才是怀特的问题,被恶意环绕的时候他漠然,被温暖的时候他呆愣,美好将明未明的时候,他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