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流浪荒原的孩子 ...
-
他看着面前的一片纯白,愣了神。奔跑,逃亡的路途已经走到了尽头。
祭司座下的阿伽托代蒙用凌冽的眼光看着怀特,以迅疾之势缠绕他,血盆大口豁然张开之时,他恍惚看见蛇口之中另一个自己浑身赤裸,血泪横流。
纯白的世界掀开一角,他纵身一跃手上穿来冰湿的触感,妈妈正温柔的望着他。
“亲爱的,要好好保护裙子,保护家”
“嗨!醒醒”
一滴水从集装箱的上方滴下来,正中怀特,伴随着叫喊声,他猛然睁眼。
感受到刺眼的光线被一个巨大的阴影挡住,他眯着眼睛抬头向上望,看见了一张贪婪而又滑稽的脸,是索克。
“我没看错人,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贵族一定会被高价买走,好歹不用被掏肝,你说是吧”
怀特站起来之后有些晕乎,索克迫不及待将束缚住的铁链拽在手中,前者一阵踉跄。打开门之后,怀特再众多憎恶的注视之下被牵引着,走向后方的一个生着铁锈窄小的门。
索克把手伸进夹克里面,从里面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钥匙,放进门上的凹槽。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油芯灯,两人钻进了甬道里面。
在里面缓缓穿行,怀特听着索克开始喃喃自语,
“如果再年轻十岁,我就拿枪给脑子开个洞,而不是站在这里管那些小屁孩,盼着靠他们换点酒。”
“你毁了他们的生活,把他们囚禁着当猪肉养。”
怀特眼神冰冷的看着索克,索克无所事事的玩笑让他发颤,他说的话令人作呕。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里天天有面包。一些瘸腿的,半身不遂的父母上赶着拿人来我还不要呢。这个世道,好多人来我这里买小孩,没上火刑架的妇女都对天祈祷自己能够回娘胎,”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及其奸猾得意的表情说,“反而我这种令你恶心的人好吃好喝。”
索克的眼睛里反射着烛火,充满着阴辣,看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觉得可笑。
“别说的自己多高尚,你和那些领主,政府官员没什么不同。”
索克吐了一口唾沫,再没有用那副开着玩笑的样子看他,“如果不是你值钱,你的舌头一定会被我当成今天晚餐”
怀特没有回应,已经到了尽头。
甬道被打开,几缕柔黄的光线从里面透出。索克用力的扯着铁索,铁索被镶进血肉里,疼痛让他精神恍惚。那是怀特第一次看见诺尔,他被带到诺尔的面前。
诺尔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笑了。
他是一个笑声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老头,把他的脸笑出裂纹,就像树木的纹路,眼睛是温柔的棕色,白胡子连着鬓角。
酒红色带着裂纹的皮质沙发被诺尔坐的微微凹陷,旁边放着一个大袋子,白色的衬衫透着肥皂香,穿着西服和棕色的休闲裤,手边拿着一只拐杖上面刻着猫头。
但是下一秒,诺尔就收敛了他的笑容,皱着眉。
“索克,放开你的手。”诺尔站起来从口袋中拿出一个□□。
“伙计,我当然会把他交给你,可是钱呢”,索克丝毫不害怕眼睛看向他身后的袋子。怀特虽然紧张,但是看见诺尔圆滚滚的肚子把衬衫撑出的空隙,很想笑。
诺尔撇了他一眼,并用眼神要求打开两人右手边的门。
索克将怀特带到门的旁边伸手将门打开,原本隐秘的人身突然变得鼎沸,这里是一间挂名的店铺,门外是卡尔的街道。
诺尔走到两人的旁边将袋子扔了过去,索克眼睛闪着光将怀特放开,扑了过去,里面的重量让他往下坠,身形一晃。怀
特跑到诺尔的身边,诺尔低头看向他,手接过抛来的铁索钥匙。
哐当,铁索应声而落。
怀特牵起诺尔的手朝门外走去,“你应该把你衬衫的尺码换大一些”,怀特摸了摸他的肚子,诺尔放声大笑。
穿过士兵时不时故作高深的嬉笑和谩骂,穿过众多商家玩弄着的下流笑话。沿着玻璃河一直往下走,葱翠欲滴的树叶沙沙作响,怀特身上的汗被阳光疯狂吸出。
直到宽阔的稻田连片起伏,延绵麦浪一直与蓝天相接。
尘奴支起身来,挥洒的汗水把麦穗喂饱。“诺尔。”风吹过,把他们的笑容和声音一块带到两人的脸上。
怀特看得痴迷了,诺尔高高挥手。
放下之后牵着怀特走向一边的田埂,麦浪轻抚着怀特的脸,他忍不住发出微笑,金黄的头发借风和其纠缠。
田埂的尽头是两层小木屋,诺尔将钥匙交给怀特,怀特耸耸肩。打开门正面就是一个巨大的书架,几乎就要顶住了屋子的两角,下面是一个白色地毯。
地毯上摆着一个棕色的单人沙发,沙发旁边是一个小桌子,上面有着没有喝完的威尔斯丁。
地毯上的毛线球散乱一团,几根毛线搭在歪歪斜斜叠摞着的故事书上。进门的地方右手边是厨房,对着的有一张餐桌,在开门的过道上。
…
餐桌上点了几只蜡烛,怀特低头吃着土豆沙拉,有着很重的油味和辛辣味。
“诺尔,你不是这里的人吗”。“是的”诺尔透过烛光看他,怀特欲言又止。前者只是拍了拍他在桌上的手,
“我是a殖民地的人,被要求来这里学习生产然后带回去,可是,你看见了我腿瘸了,偶尔像只□□,没法穿过大海,于是我就在这里定居了“。
笑话没有起作用,沉默。
怀特知道那些殖民的历史,他不敢妄言其中的情感并给予轻薄的同情。
尤其当他看着诺尔的眼睛。他们被清洗,被那些自称为高维的文明摧毁古老的焰火和祭祀。一个子弹穿过呼风唤雨的巫师,历史倒塌于黑暗的洞穴前。
“亲爱的,你会做其他的菜吗”,诺尔轻声问他,像是接收到某种信息。
“当然,各种各样的药草乱炖,但绝不是绿色的溶液”,怀特挑眉。两人低头短促闷笑着。
“怀特,没关系的”诺尔这样说着,但是怀特感受到,他的心里正下着一场雪。
“明天,会有人上门向我们领钱,你需要熟悉这些流程”诺尔起身将盘子抬着放进水槽里,怀特紧跟着他走上二楼右手边的一个隔间,似乎是一个账房。
但是有各式各样的曲奇饼干堆在桌上。“老头果然都喜欢吃黄油饼干”,诺尔被怀特这副皱眉严肃的样子逗笑了,怀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这个就是那个账本”诺尔带着细窄的眼镜支架缺了一边,因为账本放的位置比较高,他粗喘着气鼻头冒着细汗。
“你需要做的就是把那个的人的面貌描述给我,然后把人领到田埂上,有序的排队。”
“你是领主?”看着根本不像,没有那个领主不是有着庄园和众多仆人的。诺尔用一种骄傲的表情,“亲爱的,能别把我和领主混为一谈吗”。
诺尔解释到,“之前这里的领主因为对尘奴要求结婚税,你知道的乱七八糟的税几乎让人快死了,什么产子税,粮食税,甚至连老婆税。你知道的,青年都是带着一股莽劲尤其是在爱情的加持之下,爱人。然后领主一家全被他弄死了,他也死了。”
“浪漫的爱情故事?”
“不,是漫长的受难史”
“那是一个秋天,故事开始于枯井里尸体。青年的爱人跳井了,因为被逼疯了,每个人都像在监狱里你知道吗。在广阔的田里,尘奴弯曲的脊背和稚嫩的脸全都种进了土地里,可是到头来种出来的不是自己的,久了谁都得发疯”
“庄园不都有自己的守卫吗,他是怎么进去,而且杀掉那么多人的”
诺尔检查着账本,拿着烛火。眼睛开始放光。
“当时人们发现这些尸体的时候,领主的家人在麦田里被围成了一个符号,是阿尔基托的邪眼。”
“而青年和少女的尸体在庄园的外部,背后是用两张蝎子纸粘在庄园的玻璃上,注视着麦田。有人说是女巫在作祟,谩骂夹杂着赞许”
怀特有些惊恐的看着诺尔,“孩子,别害怕,虽然故事已经是多年前的故事,但是苦难依旧是延续的苦难,我们和那对爱人一样,他不会为难我们的不是吗。”
怀特渐渐平静。
后来呢,就是政府开始派尘奴来这片土地劳作,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反抗,连续好多年没有收成。然后诺尔就来了,一个冤大头,有钱还不要农奴缴税。
两人离开账房在二楼休息,心里对于诺尔充满好奇,或许是诺尔穿透力极强的呼噜声把邪眼驱赶走了,怀特在这个窄小的木床上安稳的睡着。
虽然诺尔并没有戴眼镜,但是还没等怀特说完诺尔就知道是谁了。除了每个人都会撸怀特的金毛一把,怀特一点忙也没有帮上。
在忙到傍晚的时候,诺尔正在核对账簿,看着上面还剩一个名字,科瑞。诺尔并没有多说,只是把账簿合上,吃完饭之后去一楼的沙发上坐着看书了。
烛火摇曳,怀特拿着一个柏木板凳坐在诺尔的旁边,百无聊赖的把头靠在诺尔腿上,头望后仰,眼睛忽闪就像冬天的灯。
怀特看着诺尔手里羊皮纸封面的书,觉得诺尔肯定是小说里的长鼻子爷爷。
诺尔哼唧一声把书放下,和怀特对视半晌,用手托住怀特的后脑勺,将他扶正。“怀特想去学校吗?”
“你要给我请家庭教师吗”怀特疑惑,觉得并没有必要。诺尔摇头,“孩子,你懂的东西很多,但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什么?”
“气息,属于少年的气息”
怀特愣了,“我知道学校但是…”
“你在害怕”诺尔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害怕自己的与众不同”
怀特甚至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也下着一场雪,并且从未想过迎接盛夏。
“去生活,怀特,别用理性压制哭泣的眼睛。”怀特不敢和诺尔对视,直到诺尔抚摸他的脸颊,恍惚间,他好像等了这一刻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