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锚 ...
-
他的身上披着一面星条旗，他的脸因替身能力而开裂，枪口的硝烟还没有散尽。
他是迪亚哥，又不是迪亚哥。
他是由法尼·瓦伦泰的能力带来的异世界来客，是一位我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和我有过共同过去的小迪。
此刻我无比清醒地认识这一点。
因此他可能见过“我”，但我绝不可能见过他。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地上的乔尼，凝视着从弹孔流出的血液和他起伏微弱的胸口。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不说话的话，我就开枪了！”迪亚哥的竖瞳之中，眸光冰冷至极。
我慢慢张开手臂，表示自己无害的同时，将露西挡在身后，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记得我了吗？迪亚哥布兰度？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啊。”
第一步。
他犹豫片刻，没有开枪。
像是自言自语般，我说起了一些往事。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食物是涂上黄油的白面包，第一次吃到它，还是因为那个被你偷偷叫做‘葛朗台’的主家，突发疾病忘了厨房里的早餐，后来他们一直以为是被老鼠偷走了，为此买了很多猫……”
第二步。
他惊讶地挑起眉。
真的很像啊。
“你曾经和你的母亲在一座农场相依为命，最擅长的是驯马，你是那里最聪明的孩子，能说出所有马的名字、特征和习性，你当时最喜欢的不是现在所骑的‘银色子弹’，而是一匹叫做‘幸运’的白马，但是它很快就病死了，上天并没有赐予‘幸运’幸运……”
第三步。
他半眯着眼睛，正在思考。
此刻，我看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你第一次喂马的时候，由于没有经验，站在马后面不小心被它撅了一蹄子，所幸那是匹幼马，且踢歪了，你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整条手臂又紫又肿，疼了整整两个星期方才痊愈。尽管如此，你却没有告诉母亲，怕她为你担心，导致她一直以为你想要学用左手握勺吃饭……”
第四步。
他皱紧了眉毛，是回忆起那段灰暗的童年了吗？
冷静下来，我在心里拼命对自己说。
“你最讨厌的季节不是冬天而是夏天，冬天就算住的屋子再破再寒冷，只要有母亲在她的怀抱永远是最温暖的，可是夏天不行。夏天的天气实在太热了，把人热死的同时却能助长蚊子大量繁殖，尤其是喂马的时候，马厩里的蚊子能把你漏露在外的皮肤全都咬肿，尤其是夜间的蚊子咬得你整夜睡不着……”
第五步。
他的双眼再一次停留在我伪装后的脸上细细观察。
如果是真正的小迪，我一定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是真正的小迪，我会……
我定了定神，接着说下去。
“你喜欢读书，你渴望读书，即便你一直没有机会，但你虔诚的母亲读过很多经典，她把那些故事改编成你的睡前故事，于是在耳濡目染下，你很小就能像个训练有素的神父般，将《圣经》上的内容倒背如流。不过你背诵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信仰，而是因为你渴望成为上帝那种拥有财富和地位的存在，听起来就像痴人说梦，但你始终坚持会有那么一天……”
第六步。
他勾起唇角：“哦？你还真是很了解我啊，是你的替身能力做的？你打算用这种方式求我饶你一命？”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向前走完最后一步，直到坚硬的枪口抵在我的胸膛。
上帝用六天创造世界万物，而最后的第七天则是安息之日。
“迪亚哥布兰度，你的母亲病逝前的最后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他像快要溺死的人粗重地开始喘息，但还是沉默着看着我说完，我的双手包住他持枪的手，像是包裹住一团悲伤的火焰：
“‘Dio我的宝贝，妈妈很抱歉，以后的路要留你一个人走了’……”
话音未落，身后早已做好准备的露西迅速地对准迪亚哥的口鼻喷射，大团肉雾八爪鱼似的包裹住他的脸。
猝不及防的他挣扎着扣动扳机，但为时已晚，枪管被肉雾牢牢堵住，射出的子弹反方向冲着他的右胸飞去。
“呼呼……呼呼……倪……粟……随……”他一边试图用爪子扒下那张面皮，一边后退着愤怒发问。
我举起枪，对着他心脏的位置，任由泪水从眼角落下：“你不需要认识我，迪亚哥·布兰度，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是我的小迪，我也不是你的菲伊，这一枪只是想让你向被你射击的乔尼赎罪罢了。”
决心做这件事的是我自己，如果你想要复仇的话，尽管在地狱里等我吧。
“砰——”
血红的花从他左胸猛然迸发，他踉跄几步仰面倒下，肩上的旗帜如同一直缠绕在他人生上空的阴郁诅咒，最终将他裹住。
然后，他和它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摊红色的血迹。
无暇思考瓦伦泰的替身为何会在迪亚哥身上起作用，我立刻蹲下检查乔尼的伤势，万幸赫特潘兹的肉雾正好能派上用场。
“乔尼，你坚持住，没事的，一定没事的，马上就好了……”我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将拥有治愈能力的肉雾喷洒在每一处伤口，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
逐渐失温的手指、越发微弱的呼吸，恐惧的藤蔓一层层缠绕在我的五脏六腑。
不要死掉，乔尼，拜托你，不要死掉……我已经无法再失去了……
“……■■……”勉强从昏迷中恢复意识的乔尼，睫毛和眼皮□□涸的血液糊住，微弱的一丝蓝色隔着血痂看向我的方向，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慢慢地，那双蓝色的眼睛终于睁开，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
伪装后的脸同我原本的样貌只有两三分相似，然而他的目光却像是能剥开那层伪装，看到我真实的样子。
“蕾拉、蕾拉、蕾拉…”他注视着我，无声地呼唤，滚烫的泪水从海蓝色的眼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浸湿嗫嚅的嘴唇。
想要说出的话很多，但真正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是的，是我，我回来了，乔尼。”
我不知不觉笑起来，毫无疑问他才是我的乔尼，是真正相处过无数个日夜的乔尼。
我终于知道身处那个平行世界时，所梦见的锚是什么了，而现在，我这艘漂泊的船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我的小手指紧紧勾起他的手指，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液成了粘黏的胶水，给曾经的约定又上了一层牢固的锁。
“要永远在一起，我们早就约定好了不是吗，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地死去的。”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