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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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男留下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跑了，我猜他说的一定是假的对吧？蕾拉？他一定是怕我不付尾款，才这样威胁……”
乔尼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他越说，声音越低，由于打开了房间里灯的缘故，他脸上交织着令我费解的不安与恳求，无所遁形。
就像是一个人发现自己上锁的保险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锁，于是他的手悬在门把上，既想查看，又怕亲眼见到里面的宝物早已不翼而飞。
仔细想想，音人那家伙说的“她”该不会是指我吧？我之前确实为了避免迪亚哥牵扯进来，胡乱地给音人编了个“传信业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完成了——虽然是以类似于要挟的方式。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摸了摸乔尼柔软的金发，安慰道：“如果是音人的话，你不用担心，他之前似乎想要通过和瓦伦泰合作获得土地，不过既然他找上你们那一定是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所以想为自己捞取更快捷的利益，再说了我又不是一件物品，怎么会被人抢走呢？他的言下之意，不过是将我比作向你索要赎金的人质而已，为的还是索要尾款。”
“音……人？”沉默了片刻，乔尼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无力，他的脸微微一偏，重新埋进我腹部衣物的皱褶里，避开了我的视线，好像这样就能把某种无形的东西抛到一边。
“蕾拉，原来你连他的真名都知道？可是我们直到写支票的时候，才知道他名字的正确拼写不是‘Sand Man’，而是‘Sound Man’，蕾拉你一定不会跟他走的，是不是……”
热气隔着薄薄的衣物，如同水波纹，以他的嘴唇为中心点漫开，空气中还有些许血的味道，隐隐混着他身上的香皂气息，我记得那是我同款的味道。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乔尼的眼睛和嘴唇紧贴在我的腹部，痒痒的，像是在雨天淋湿颤抖的受伤小鸟一样——就像、就像是以前那次。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那时候的样子。
当时他也是这样，拒绝和我有眼神接触，竭力忍耐着什么，用闷闷不乐的声音和我撒娇：“蕾拉，你不会讨厌我的，是不是？迪亚哥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对吗？拜托你告诉我吧……”
我的心脏像“呼呼”灌气的气球，莫名鼓胀得更厉害。
人类是一种从出生起，就无师自通会流泪的生物。哭泣的原因多种多样，或许因为爱、或许因为悲伤、或许因为喜悦，甚至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而哭，也许人类的体内是一条河流。
而乔尼正是一条极其自由流动的河流。
大多数时候，乔尼很喜欢哭，看见我和别人跳舞了，他会哭；持枪替我赶走路上辱骂的种族歧视者，他会哭；因为哥哥不允许我和他一起出门，他会哭；因轮椅太低无法够到高处的东西，他也会红起眼眶。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哭是软弱的象征，有违自己男子汉的气概，不好意思让我看见，虽然我一眼就能通过他红肿的眼眶看出他哭过。
有的时候他又会主动仰起脸请求我为他擦眼泪，眼泪像人鱼泣下的透明珍珠，我不是喜欢看别人流泪的人，但奇怪的是，他的眼泪总让我在不经意间看入了神。
悲伤的眼泪是透明的血液。
而我就是那个专治他这种特殊伤口的医生，努力想要摸清楚他哭或不哭的规律，用心感受他浓烈丰沛的感情，并逐渐有所收获。
可是唯独那天、我以为他在哭的那一次，他没有哭，就像是下定了某种沉沉的决心。
他为何不哭？尽管我们对彼此有足够的了解，但我始终想不明白，那答案仿佛近在咫尺，我却只能偶尔捕捉到一点模糊的苗头。
当然，比起他的眼泪，我更希望看到他微笑的样子，他不需要在充满了悲鸣叹息的苦涩泪水中，日复一日背负着痛苦残酷的命运。
不过眼下，对于我自己应该怎么做，我内心早有答案。
就像那次一样，我将他枕在我腿上的头轻轻扳正，将他的姿势稍加调整，推上他缝有金色马蹄铁的帽子，露出他光洁的头，他的脸色苍白而倦怠。
同样的，他的眼神这次还是没有避开，我们四目相对，然后在他一眨不眨的注视下，我俯身和他额头相抵，宛若磁铁的正负两极紧紧相吸。
他的气息、我的气息，在不足三英寸的狭小空间里交汇，热得发烫，由于太近，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能看见的只有他蓝色的眼睛。
我抱着一种，将自己胸口莫名燃烧得颤巍巍的火焰从我这边，通过这狭窄的通道，传递给他的想法，轻轻地、无比郑重地承诺道：“乔尼，你放心，你所害怕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我向你保证。要是那家伙敢绑架我，我一定会杀了他。”
首先感受到的是他炽热的呼吸，急促粗重地没办法忽视，然后是柔软的睫毛轻轻地扫过，最后才是乔尼那不知何时勾住我脖子的双手。
我听见他说：“蕾拉，我无比确信，不为别的，只因为是你。”
他所说的就和那次一模一样。
眼前的脸如同河水里晃动的倒影，我怔怔地望着，一时差点忘了接下来他会像上次那样回以神圣的“誓约之吻”。
“等等乔尼，”我迅速用放在他脸颊一侧的大拇指盖住他的嘴唇，“露西、她……还在旁边……”
我怀着忽视露西的歉意，拍拍乔尼的手，示意他放开我，乔尼嘴上发出了稍有不满的哼唧声，但终究还是任由我将他的手从脑后拿开，只是刚放下，他的手指就挤进我的指缝，紧紧相扣。
他坐起来，身子紧紧贴着我的肩膀，我能感受他结实的手臂和肥皂的香气。
至于露西，她正用手捂着下半张脸，一双眼睛睁地圆圆的，像被我的视线烫到一般，慌忙放下手局促地咳了两声：“没关系，不用顾及我。”
只是，她脸上的皮肤像是突然过敏了红通通的，在我询问是否发痒时，她的脑袋摇出了残影。
而自始至终，乔尼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
“对了，乔尼你还没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有那个迪亚哥……”我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的替身能分辨出，他不是我们世界的人，而且他肯定不认识我……”
“不是那个迪亚哥啊……”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眉毛拧成了麻花。
提起他，我心里五味杂陈，嘴里仿佛嚼着未熟的柿子，又涩又苦。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幸好他不认识我，若真是小迪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毕竟这个世界的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或许只能通过把“痛苦的自己”抹杀掉吧。
乔尼飞快地看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确实，该拿他怎么办呢？虽然在我们的世界，他也同样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是个该下地狱的混蛋，但凡是要是他的死让你伤心的话，我只能采取别的方法了……”
什么办法？没等我追问，乔尼继续讲下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