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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天爷发对象了 ...

  •   海滩边。
      废弃的灯塔下。
      蹲着两个无所事事的人。
      略高的青年有着一头凌乱的黑发,暮色中,温驯的风吹散刘海,露出锋利的眉眼。
      他叫周海,此人惯会装逼,就像现在——
      他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瓶,徒手一攥。瓶身脆弱得像张纸,扭成一团后,擦着发小陈浩的头顶飞过。
      “我擦!你小子扔个垃圾还上演灌篮高手呢?!”理着平头的小哥猛地窜起来。
      他不断抖动T恤上的污渍,一脸炸毛:“我去,老子今天刚换的衣服,本来能穿好几天的,这下完球了。”
      周海咧嘴笑:“来来来,脱下来,哥给你洗洗。”
      “你可拉到吧!”陈浩往后撤了半步,反手拒绝,“上回信了你的邪,老子裤头晾干穿上去,好家伙二弟差点缩水成四妹。”
      周海握拳抵在嘴边,忍不住笑出声。
      关于这件事就不得不提起陈浩之前的洗衣事故——
      想当初周海为了偷懒,“发明”了一种新的洗衣方式,那就是把所有衣服串在一根尼龙线上,再绑在礁石上丢进海里洗唰唰。
      不用洗洁精也不需要用手搓,隔天直接晾干,别说,洗得还真挺干净。
      陈浩见了,当即寻思,这懒惰鬼还真是个天才不成。恰巧那时候CCTV-10总是播放《我爱发明》这个节目,里面的天才如过江之鲫涌出,而他们发明东西的初衷就是为了省时省力!!!
      周海虽然比不上他们创造出新东西,但是利用大自然发明了一套“海制滚筒机”那也是很值得学习的~
      于是陈浩把家里的脏衣服全都拿出来,为了在父母面前好好表现,又把一些虽然干净但是已经隔了一年没穿过的反季衣服也统统拿出来,全都串在一起——洗唰唰。
      衣服确实是洗干净了。
      但是晾干后,所有的布料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盐霜。
      这种高盐度的布料接触皮肤后,就好像当地人爱吃的生腌活蟹一样——虽活犹死。
      最最最主要的问题是,事情暴露后,叶慧兰女士直接抄起一把笤帚追着他,要给他尝一尝爱的“甜头”。
      陈浩从村头跑到村尾,脚都快踩出无影步了还是没逃过他妈的暴打,事后还得带着伤把所有衣服都手搓一遍,真是身心俱疲惫啊……
      他不着痕迹瞅了眼周海的裤腿,僵硬且板直,一看就是经典的“海制滚筒机”的杰作啊,也不知道周海是怎么忍受这种粗粝又瘙痒的感觉。
      周海叼着烟屁股说着不着调的话:“这不挺好,撒尿都能呲出海鲜味。”摸遍裤兜没找着打火机,说道,“最近闲出屁了?”
      “可别提了!”陈浩垂头丧气,比了个手势,“这月相了八回亲,回回以失败告终,气得我妈差点连家门都不让进了。”
      周海陈浩同龄,他们都已经不小了,再过个一两年直接要奔三的年纪。
      这可把叶慧兰女士急坏了,最近总是督促陈浩去相亲。
      陈浩下意识脱口而出:“唉,有的时候挺羡慕你,一个人生活,啥事也不用操心。”
      周海夹着烟的手一顿,陈浩这才反应说错了话。
      没错,周海家是没人管,从小没爹没娘,就连疼爱他的爷爷奶奶也早早去世,就这么孤身一人活到现在。
      陈浩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凑过来顶周海肩膀:“欸,昨儿个看见吉叔从你家出来,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样子。”他还做着滑稽的表情,看起来欠欠的,“该不会你跟吉雪妹子……”
      潮声细碎,海浪不停拍打在他们脚下,泛起白色的泡沫。
      周海沉默片刻站起身,淡声道:“来求我离他女儿远一点。”烟嘴被嚼出苦味,他漫不经心地摘掉弹进垃圾桶,“说老子命硬克亲,跟他闺女多说两句都得折寿。”
      “这……”陈浩瞬间哑然。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自然门儿清。
      有个夏日的傍晚,两人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走到路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游方老道见到周海的瞬间,嘴里念叨着什么“紫薇命格”,又一脸惋惜地说什么“天煞孤星”。
      他们才上小学三年级,不懂他嘴里念叨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亲缘断绝”也知道大概的意思,不就是说他周海死爹死妈死全家吗?
      气得两个人直接往那老道身上吐口水,不解气又抓了把沙土扬在他身上,那道士也不生气,哼着荒腔走板的古调晃悠悠地走了。
      回到家的周海还和父母讲了这件事。
      他爸听后哈哈大笑:“那道士说你什么来着——‘不是此间物’。儿子,他是不是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周海一听怒得连扒两碗饭,嘴里直嘟囔:“我当然不是什么东西,因为我是人!”
      那时,谁都只当饭后谈资,图个乐呵,没成想竟一语成谶。
      禁渔期的首次航行,周海父母所在的渔船一去不返。八月份正值台风高发期,而周海父母的渔船到了避风的时间还没有回港,大概率已经不幸遇难。
      出海三分命,上岸低头行;身无立足所,死无葬身地。
      这是他们海边人经常会说的谚语,他们生于海边,长于海边,又葬于海边,这一生都与大海逃不脱关系。
      之后,立衣冠冢、操办葬礼,一系列后事接踵而至。周海的爷爷奶奶本就年事已高,沉疴已久,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打击太大也在同一年相继离世。
      不满十岁的周海,一下子失去四位至亲,只留下崖边的一栋小房子作伴。
      那道士打扮得奇怪,当时不少村里人都有留意,关于他说的批命自然也有耳闻,只是那时候只当玩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这事太邪门了。
      一艘远洋渔船可不止有周海的父母,还有船长和水手统共二十来人,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说是周海“天煞孤星”的命格把他们克死了。
      瞬时间,这流言像炸开了锅,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一些失去亲人的家属组织人员要周海讨说法。
      可那时候的周海还不到十岁,本就失去亲人惶惶不安,却还要被一群大人质问,还好陈浩爸妈出面阻拦,说他们都是一群大人,怎么能跟小孩子过不去,最后无奈只能对他避而远之。
      关于那道士说的话,叶慧兰是不信的,毕竟那老道顺道还给陈浩批了命,说他是个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命。
      可如今别说孩子,他连找个对象都费劲,至今都是单身。
      陈浩他爸陈潮生本就是和周海爸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知道自己好朋友失事,悲痛之余第一时间提出要收养周海。
      在他看来周海这孩子不仅犟还轴,听见他的提议,说什么也不愿意。
      周海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嘴上说着不信那道士说的话,真到了面临抉择的时候,还是选择了退缩。
      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在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命格问题才害得亲人一个个离他远去,若是陈叔真的收养了他,成为他名义上的父亲,那这孤星的命格是不是会再次显效。
      一开始他连陈浩都远离,就怕自己影响到朋友的性命,可陈浩跟个缺心眼似的,总是不厌其烦跟在他身后。好在相处那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看来他周海只是不配拥有家人,有个朋友并不会有多大影响。
      至于陈浩问的吉雪妹子,只不过是快要涨潮的时候,这小姑娘为了拍照片没注意被浪头卷进了海里。
      等他把整个人湿漉漉的吉雪带回家的时候,又凑巧被他爸看到。
      村里的人除了陈浩一家,基本对他是避如蛇蝎的态度,吉雪他爸也不例外,虽然救了他女儿一命,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周海自嘲地笑了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正我现在过得挺好,找啥对象啊。”
      这怎么能一样,陈浩叹了口气,他找不到对象是因为长得太像他爸,有些抱歉,周海明明长得浓眉大眼,身高腿长的,走在马路边上永远是□□的焦点。
      有几次相亲带了这货,还被妹子误会错了对象,知道搞错了后,还会对他表示抱歉,又偷偷地问周海要联系方式,好在这小子义气没有同意。
      陈浩双眼一亮:“海哥,那道士不是说你什么‘紫微星’么,网上都说这是老天的亲儿子,要不你许个愿呗,让老天爷送你个媳妇。”
      “去去去,瞎扯什么。”周海攮了陈浩一肘子。
      “哎,试试嘛,又不会少块肉。”陈浩不死心地要求。
      “滚犊子,要叫你叫。”
      陈浩继续道:“怕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也不会有人看到。”
      见周海纹丝不动,陈浩又说:“哎呀,你不想有个家嘛。”
      听到“家”这个字,周海身形一滞。
      这是有戏了,陈浩连忙道:“快点快点,别扭捏了,大老爷们的,大声说出来。”
      这小子,周海只能妥协说了句:“老天爷,请送我个对象吧。”
      “哎呀,太小声了,老天爷怎么听得到。”
      “老天爷,来个对象吧。”
      陈浩怒道:“没吃饭么!声音那么小。”
      周海横眉竖眼,也怒道:“卧槽,还要我怎么样,给我来个对象吧,来个对象,来个对象这样总可以了吧,滚滚滚,小心我给你来套组合……拳……”
      “轰隆隆——!!!”
      突兀的惊雷遽然炸响,划破寂静的黄昏。
      下一刻乌云堆叠、风急浪卷。
      霎时间残阳被吞噬殆尽,天空只余漆黑。
      又一声“轰隆”。
      紫色的雷电,将整个天空照亮。
      诡异的妖风携带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他们身上砸,砸得生疼。
      “我操………我擦擦擦擦……”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躲进灯塔站。
      陈浩心有余悸,正在捋额头上的水渍,就听周海淡淡地说道:“看来老天爷也觉得我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陈浩:“……”自知理亏,他弱弱地,“有没有可能是雷阵雨,出门忘记看天气预报了。”
      “今天我看天气预报了,大晴,三级风无雨。”
      “哎呀,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反正雷阵雨很快就能停的。”
      于是两人在灯塔下等了三十来分钟依旧没有等到雨势停缓,反而无穷无尽一般,没有停息的时候。
      陈浩趴在窗格边,惴惴地问:“咋办?”
      周海沉声道:“看这架势,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我准备淋着雨回去。”
      陈浩懊丧垂头:“都怪我,说些不该说的话。”
      周海拍拍他的肩膀:“老天爷可不会计较那么多。”他应该只会和我计较,他在心里补了句。
      两个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等陈浩的身影跑远了,周海这才收回目光,略微失神地看着海面。
      海面上空好似孕育着什么,下一秒就要将恐怖的怪物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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