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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妈妈留下的晚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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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姜在允摇摇头,加快脚步跟上。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校卡,这样就能抓住那一刻转瞬即逝的悸动。
像徐斯言这样耀眼的人,注定是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而今早的意外相遇,就像夏日里偶然掠过的一片云影,短暂却美好。
这样的瞬间,不需要分享,也不需要延续,只要珍藏在姜在允心里就足够了。
他就像一个,指路的灯塔。
优秀的模版。
回到教室后,姜在允拿出课本,在扉页上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温柔又明亮。她抬起头,挽过耳边的碎发,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俗称花痴。
这一刻的温暖与悸动,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
……
一周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匆匆而过。
姜在允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复习、值日,和林晓晓玩闹,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湖水。只是每当走过楼梯间拐角时,她的脚步会不自觉地放慢。
经过音乐教室时,耳朵会下意识地捕捉是否有小提琴的声音。
课间操时,目光总会掠过学生会执勤的位置。
但姜在允再也没有偶遇过徐斯言。
期末考试那天,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他们考试考的早,因为今年夏天的高三一届,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他们的快快的考完,放假给考试腾出考场。
两年后,姜在允也将踏入高考的大门。
而徐斯言,还有一年。
但现在,姜在允坐在高一期末的考场里,握笔的手心微微出汗。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试卷上,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答题。
两天的时间,大家依旧绷紧弦,认真对待每一道题目。
最后一科考完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姜在允长舒一口气,收拾好文具袋走出考场。
林晓晓早就等在走廊上,一见到她就扑过来抱住她:“终于考完了!在允,我们解放啦!”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回到教室,说说笑笑,看起来时光静好。
教室里乱哄哄的,大家都在兴奋地收拾书包,讨论暑假计划。
姜在允慢慢整理着抽屉,把一本本笔记和课本仔细地放进书包。
“在允,暑假你有什么打算?”林晓晓一边往书包里塞漫画书一边问。
姜在允想了想:“可能会去图书馆看看书吧,顺便预习一下高二的课程。”她的目光落在桌角贴着的一张便签上,那是她之前写下的“口腔医学”几个字。
“啊?这么用功?”林晓晓夸张地哀嚎,“好不容易放假诶!”
姜在允笑了笑没说话。
收拾完书包,姜在允最后环顾了一圈教室。
这个她待了一年的地方,见证了她的欢笑、泪水和成长。
下学期再回来时,她就是高二的学生了,而徐斯言,将成为高三的学长。
“走吧。”她轻声对林晓晓说。
走出校门时,夕阳正好。
姜在允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这个夏末,她会继续努力,为了那个悄悄藏在心底的梦想,也为了那个偶然闯入她青春的少年。
即使再也不会有交集,但那个瞬间的光芒,已经足够温暖她整个夏天。
这也已经足够了。
暑假的第七天,姜在允起了个大早。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厨房,她系上妈妈留下的碎花围裙,决定给家里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这些天因为上学,卫生上不能花太长时间,所以家里的卫生死角也愈发显眼起来。
她先是从客厅开始,把每一个角落都擦得锃亮。
沙发底下积攒的灰尘,窗台上的雨痕,还有电视机后面缠绕的电线,都被她一一整理干净。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下,但她没有停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那股说不出的情绪得到宣泄。
现在放假了,天天待在家里,有时候家里安静的,都让姜在允时常心里发毛。
中午简单吃了碗面条后,她又开始收拾卧室。
父亲的房间里,衣服一件件被姜在允叠好,床头桌上的杂物分类归置。
当她挪开床头柜时,发现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母亲去年生日时拍的,照片上的她笑容温柔,完全看不出病痛的痕迹。
后面找不到,没想到掉在了这个角落,被静悄悄的“藏”起来了。
姜在允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相框,把它端正地摆在了床头。
到了傍晚,她打开冰箱准备做晚饭时,突然发现冷冻室最底层有什么东西。
她蹲下身,从一堆冰霜中挖出一个塑料袋。
解开结冰的袋口,一块冻得发白的五花肉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是……”姜在允的指尖突然颤抖起来。
她记得那天,母亲难得精神好些,靠在厨房门边笑着说:“在允啊,等周末妈妈给你做红烧肉,就按你外婆教的法子,放冰糖慢慢炖……”
那时母亲的脸色已经蜡黄,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捂着右脸,但眼睛里的温柔一如既往。
可是还没等到周末,母亲就住进了医院。
这块肉就这样被遗忘在冰箱最底层,和那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一起,冻在了时光里。
姜在允蹲在冰箱前,冰凉的雾气扑在她脸上。她紧紧攥着那块冻肉,指节发白,喉间的“呜呜”声再也忍不住。
泪水突然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瓷砖地上。
姜在允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来最痛的思念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傍晚,一块冻肉就能击溃所有伪装。
那些她以为已经消化好的悲伤,其实一直都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碰就鲜血淋漓。
“妈妈……”她终于呜咽出声,把冻肉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最后的温度。
泪水模糊中,她好像看见母亲站在灶台前,系着这条碎花围裙,笑着对她说:“在允要记住,冰糖要炒到琥珀色才行……”
窗外,夕阳把整个厨房染成了橘红色。
姜在允蹲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直到冻肉上的冰碴融化,浸湿了她的衣襟。
过了良久。
最后姜在允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把肉放在案板上。
她打开手机,搜索“红烧肉做法”,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外婆做的饭菜,手机里第一条跳出来的就是“外婆家的传统做法”。
姜在允深吸一口气,系紧围裙,点燃了灶火。
当冰糖在锅里慢慢融化成琥珀色的糖浆时,她害羞听见母亲在耳边轻声指导。油烟升腾中,姜在允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但这次,她的嘴角是微微扬起的。
父亲下班回家时,红烧肉的香气已经飘满了整个屋子。
他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一直在忙碌,突然酸了眼眶。
“爸,吃饭了。”姜在允端着盘子转身,眼睛还肿着,但笑容很明亮,“妈……留下的五花肉,我们尝尝看。”
父亲重重地点头,接过盘子时手指微微发抖。
两人坐在餐桌前,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这碗迟来的红烧肉。
窗外的知了声声,夏夜的风轻轻吹动窗帘,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抚过他们的发梢。
~
吃完饭,姜在允正在水槽里洗碗。
“在允?”
水龙头的水声戛然而止,姜在允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她转过身,看到父亲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沾着机油的工作服,袖口已经洗得发白。
“爸……”她轻声唤道,发现父亲的眼眶比往常更红了些。
父亲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工作服下摆,声音沙哑:“明天……明天我请个假,带你去看看你妈。”他说这话时目光低垂,不敢看女儿的眼睛,“这么些天……是该去看看了。”
姜在允感觉心脏一抽痛,她注意到父亲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他父亲总是这样,受伤了也不说,直到她发现换洗衣服上的血迹。
“嗯。”她点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厨房陷入沉默,只有滴水的水龙头发出“滴答”声。
父亲突然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在允……爸总觉得……亏欠了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猛地扎进姜在允心里。她抬头,看见父亲通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这个从不喊苦喊累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像是被生活等各样的压力压弯了腰。
“没有的事。”姜在允快步上前,抓住父亲粗糙的手。
那双手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留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渍,她说:“你别这么说……”
父亲的手在她掌心里颤抖。他低头看着女儿纤细的手指说:“你妈走以后……你又要上学又要照顾家……爸就知道工作……连你期末考哪天结束都不知道……”
姜在允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想起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回来;想起他偷偷把肉都夹进她碗里,说自己不爱吃;想起他手上永远好不了的伤口和永远洗不干净的油渍。
“爸,”她用力握住父亲的手,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父女俩的影子照的格外孤寂。
父亲终于抬起头,他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明天……给你妈带束花吧。”他哑着嗓子说,“她最喜欢……那个白色的……”
“是百合。”姜在允接话,想起母亲总爱把花插在餐桌的玻璃瓶里。
父亲点点头,嘴角终于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厨房里弥漫着红烧肉残留的香气,恍惚间,姜在允仿佛又看见母亲站在灶台前哼着歌的身影。这个夜晚,父女俩把积攒了太久的思念和心疼都化成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