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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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日子，总是重复。
即使偶有波折，也多是静水深流的险，鲜亮的血迹翻过后，便只剩文书上一页页干涸的黑。
宫外的日子倒是有趣了些许。
沈初公务忙，偶尔也要天南地北地跑，这回又是两个月未归。
风尘仆仆述了职，回宅后，就见家里的小对食又等在照壁边上，正是一拐角就能看到的地方。
陆雀很守规矩，屋里懂事，床榻上也懂事，不该做的事绝不多做。
宅子里的规矩沈初没刻意说过，想着小雀儿还是个半大孩子，便没拘着人。
陆雀却是自己问了丫环长短方圆，很是听从，如无必要绝不出宅门不说，待在宅子里也不惹是生非，只专注着吃喝，把自己养的白胖细腻，再琢磨些讨好人的事物。
倒是真有几分屋里人的模样了。
两个月不见的陆雀，又出落得清丽了些，过了个冬季，衣服清减了，脸上的肉却是没减。
两丸眼睛很亮泽，满满当当装着沈初，再位高权重的人，也难抵这样的目光。
更何况代价沈初早已付过，他知道受用陆雀的仰赖很安全，也理所应得。
关系就好像这么落定了下来。
沈初是难得回家的公公，陆雀是一心等着人回屋的对食。
屋门一关，被子一盖，谁也不进一步，就这样半依半搂着，每个月睡上一两觉。
这回见到沈初归宅，陆雀一如既往得高兴，人凑到高他半头的公公身边，没挨得太近，但也算很亲昵了，啾啾啁啁地说着话。
一双手却是捏在袖子里，和揣着个兔子似得。
沈初早知道陆雀又给他备了礼，看了那双袖子几眼，便挨着人进了屋。
关上门后，陆雀藏不住事儿，立马把东西亮了出来：“公公，花朝节要到了，我绣了个香囊，送您驱邪纳福。”他捏了捏挂绳，又有些羞，“我绣活不好，您别嫌弃。”
年轻人容易被环境改变，学东西的速度也快，来时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孩子，几个月光景，也学会了温柔小意。
沈初不嫌弃，捏过小小的香囊，看出确实做的不好，绣纹凹凸不平，缝口也有些粗糙。
他没评头论足，把东西淡淡收了，往怀里一揣，陆雀立马露出了笑容，瞧着很是清甜。
沈初看了两眼，不高不低抬起一只手，陆雀会意，乖觉得把自个儿的手覆了上去。
沈公公的手上戴着金扳指，陆小对食手上的东西就更繁琐了，毕竟是屋里人，便是不用，也要装点得赏心悦目些。
那纤细的手腕上响着叮叮镯敲击的脆声儿，修长的无名指上则是套了两枚水色约指，都是沈初从前赏的，陆雀便乖乖戴上，也确实把手衬得金贵了些。
之前回娘家时，兄弟姐妹们见了这些饰品，各个都要多看陆雀的手两眼，像他换了个人似得。
姑婆爷叔们就更夸张了，长吁短叹着他攀高枝了，成贵人了，说的话像是捧着，实际上是嫌隙，不中听。
他没说什么，家里人倒是帮他打骂了回去。
陆雀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理解了，为何沈初头回与他过夜后，要让他告诉娘家人那些。
他能过得好，却也不能过得太好。
此刻陆雀的手搭在沈初手上，两手肌肤相交，少年人的手看着漂亮，摸起来已经比沈初的更细腻了些。
那圆润的手指尖却突然瑟缩了下，沈初伸出大拇指展平它，看着指尖上那些小血点，道：“药膏抹了？”
陆雀心里忐忑，很是在意他这屋里人的手变丑了，瞧着难看了，辜负了主家的供养。
可被沈初关心了，哪怕只是问一句，他又觉得很窝心，小声道：“涂了，过几日就好了，不会留疤。”
沈初应了声，松了陆雀的手。
小对食给他备了节礼，他总不至于空手回来，于是从怀里捏出两条桃色的缎带，送进陆雀手里，道：“春日该去踏青，明日我带你赏红，寻两颗春树祈福。”
陆雀的眼眸顿时睁得很大，眼眸弯弯的，像盛了片春日的桃花。
睡了一夜，第二日陆雀醒的尤其早，一见沈初睁眼，便像个找虫的鸟儿一般，翻箱倒柜地寻衣服，一件一件比照着给沈初瞧。
到底是少年人，总被拘在屋里，也是闷着了。
虽然这“闷”是沈初默许的，他没表态过，只受用陆雀的改变。
陪着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沈初终于看够了小对食的无处安放的欣喜，拍了拍手，假意排揎了句：“衣服都翻乱了，待会儿你那些姐姐们可有得好收拾。”
姐姐们便是宅子里丫环，陆雀说是沈初的对食，也没个明面上的名分，大伙不会轻慢陆雀，但也没真把他当主子。
就是沈公公养宅子里的小玩意儿，陆雀自己也这么觉得。
眼下沈初说了句，陆雀便不敢闹了，思量着公公之前的喜好，换了身鲜亮温软的衣服。
他性子单纯，却有鸟雀般的直觉，总能投得沈初所好。
这身衣服也挑得沈初满意，年长的公公招来小对食，摸了把少年人细软的额发，便携人踏春去了。
马车载着沈初和陆雀，车外坐着小厮丫环，一众人热热闹闹的，车内却是安静。
陆雀趴在沈初腿上，耳朵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背上是轻轻的抚弄，他看了眼沈初腰间佩戴的香囊，伸出指尖软软地拨楞了一路，两腮红着，眼里映着笑。
是他做的那个。
京城郊外十里桃花，陆雀看什么都新鲜，从前这时候都到春忙了，可没这闲情专门赏花。
更别说周围还有好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又是打马又是扑蝶，从前他都是绕着这些人走的，如今却是混在人群里，也不显寒碜。
陆雀选不出中意的树，桃色缎带拿在手里飘飘扬扬，可他总觉得还有更漂亮的树，可以给他和沈初祈到更好的姻缘。
直到沈初脚步缓了，应声的速度慢了，甚至还去小解了回，陆雀才不走了，歇停了。
他如今知道的事儿也多了，清楚沈初因为净身，身子不太便利，白日夜里都会尿频，残缺那处也不愿让人瞧见，因此总是独自沐浴，不叫人伺候。
这下又陆雀觉得哪棵树都挺不错的，邀了沈初一起系带祈福。
沈初摆摆手，只在树脚下看他：“自个儿去吧，两根你都系了，替我一道祈福。”明摆着是不信姻缘祈福这套的。
陆雀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没骄纵的心气，应声乖乖照办，独自把两条粉带子挨着系在桃枝上，偷偷地了许愿。
从树边走向沈初的时候，正听见边上有个小少年，嚷嚷着：“哥哥，说好两心相许，你可得陪我一起挂这红绳。”
时下南风盛行，在富庶人家里不少见，陆雀回头望了一眼，见一高一矮两个少年正挨着挂串红绳子。
没他那两根桃色带子好看。
挂完了绳缎，一行人寻了块地，铺了驼毯，野餐赏花。
陆雀吃着小点，粉绿色的衣裳看着格外富有春意，沈初让陆雀伸手，又往人手里送了个香囊。
早备好的，尚衣监做的，手艺极佳，他昨日没拿出来。
下人们见此一通调笑起哄。
陆雀捏着小香囊，脸色红得像烧了火，他垂着眼眸，声音很小：“多谢……”又没来由地想起了方才树下见到的身影，软软地吐出了两个字，“……哥哥。”
哦，是哥哥，不是公公。
周围的笑声更响。
沈初心想：都是能做干爹的岁数，还叫什么哥哥。
他没应声，可到底嘴边溢出了一抹浅笑。
在簌簌花雨里，为他素来寡淡的容颜，点上春色几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春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