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共白头 ...
-
冰岛南岸的斯科加瀑布轰鸣着坠入深潭，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林念站在观景台的木栅栏旁，看赵安蹲在苔原上摆弄三脚架，冲锋衣的兜帽被风吹得翻飞。十二月的寒风掠过玄武岩峭壁，将他的呢喃卷进瀑布的咆哮里：“参数不对…偏振镜角度得再调15度……”
林念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正要开口，忽然瞥见赵安的登山靴鞋带松了。他弯腰去系，苔藓的潮湿气息混着赵安身上特有的薄荷香涌入鼻腔。这个场景如此熟悉——高二那年的篮球赛，他也是这样蹲在场边，替崴脚的赵安系紧鞋带。
“别动。”赵安突然出声，单反相机的快门声连续响起。
林念抬头，看见镜头后那人泛红的耳尖。取景器里，他系鞋带的姿势被定格成剪影，背后是倾泻的银色瀑布，像条被钉在峭壁上的银河。
（二）
深夜的维克镇旅馆飘着烤鳕鱼的香气。赵安把笔记本电脑推给林念，屏幕上是瀑布照片的后期处理界面。
“这张的色温调成5200K如何？”他滑动调色杆，暖金色的光晕笼罩着照片里的剪影。
林念用叉子戳着鳕鱼：“《民法典》第1041条规定，强迫伴侣参与技术劳动涉嫌精神暴力。”
赵安笑着抢回电脑，指尖碰到林念的手背。桌布下的膝盖突然相撞，玻璃杯里的杜松子酒漾起细小的涟漪。林念发现赵安今天换了衬衫，第三颗纽扣闪着贝壳母的光泽——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三）
越野车在黑沙滩抛锚时，极光正在天际线处泛起绿潮。赵安掀开发动机盖，手电筒的光束里腾起白雾。林念裹着羊毛毯坐在副驾驶，看那人后颈的医用胶布被汗水浸得卷边——前夜调试设备时烫伤的。
“可能要等救援。”赵安的声音闷在引擎盖下，“冷的话把我外套也披上。”
林念没动。他数着仪表盘闪烁的故障灯，忽然说：“你从出发前就在策划什么？”
赵安的动作顿住了。远处传来浪涛撞击玄武岩柱的轰鸣，像千年前火山喷发的回响。
他们沿着1号公路向北行驶，窗外是苍茫的黑色火山岩与积雪交织的荒原。赵安开车时习惯性哼歌，偶尔伸手调暖气，指尖蹭过林念的膝盖。林念低头翻看行程表，突然发现赵安的笔记本夹页里露出一张泛黄的纸——是高中时他们传过的纸条，上面画着歪扭的火箭和“一起去木星”的幼稚承诺。
“你还留着这个？”
赵安瞥了一眼，耳尖微红：“物证。”
车停在塞里雅兰瀑布附近，水雾在冷空气中凝结成冰晶。赵安从后备箱拿出保温壶，倒出热可可递给林念：“补充能量。”
林念喝了一口，甜度刚好，带着淡淡的肉桂香——是他喜欢的口味。他抬眼看向赵安，发现那人正盯着瀑布后的彩虹，眼神柔软得像融化的雪。
“怎么了？”
“没什么。”赵安收回目光，“只是在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里就好了。”
黄昏的维克黑沙滩，海浪裹挟碎冰扑向玄武岩。林念的镜头对准远处搁浅的冰晶，而赵安突然闯入取景框——他站在六棱柱岩石上，手里举着一块形状奇特的火山石。
“看，像不像你缺的那块拼图？”他跳下来，岩石缝隙间的雪粒簌簌坠落。
石头躺在林念掌心，纹路恰好能补全他们大学时未完成的猎户座拼图。海浪声中，赵安的声音轻得像量子隧穿：“有些东西，隔了十几年还是会回来。”
林念把石头塞进口袋，而赵安偷偷拍下他泛红的耳尖。
越野车在菲姆沃罗豪尔斯熔岩原停下时，极光正在地平线上跳舞。林念刚要开口，赵安突然捂住他的眼睛："数三十秒。"
海浪拍打着玄武岩柱，灰黑色的沙粒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赵安蹲下来，手指在沙滩上划着什么，林念走近一看——是一个歪歪扭翘的爱心，里面写着“ZA LN”。
“幼稚。”林念踢了一脚沙子，把那个爱心埋了一半。
赵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认真得不像开玩笑：“林念，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今晚的极光特别好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林念挑眉：“比如？”
赵安松开手，笑容恢复了平常的懒散：“比如让我选晚餐的餐厅。”
“……白痴。”
晚上九点，他们开车前往极光观测点。
赵安一路上异常安静，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的节奏比平时快了一倍。林念假装看窗外，余光却瞥见他第三次摸向口袋——确认那个丝绒盒子的位置。
观测点是一处空旷的雪原，远处有零星的游客架着三脚架等待极光。赵安从后备箱拿出毯子和保温壶，热可可的甜香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你带了多少热可可？”林念问。
“足够让你暖和到……”赵安顿了顿，“……到极光出现。”
林念没说话，只是接过杯子，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极光出现得毫无预兆。
起初只是一道淡绿色的光带，像被风吹散的薄纱，横贯夜空。接着，光带逐渐扩散，变成流动的瀑布，紫红色的光晕在边缘蔓延，仿佛整个天空都在燃烧。
林念仰着头，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然后，他听见赵安深吸了一口气。
“林念。”
他转过头，看见赵安单膝跪在雪地里，掌心托着那枚他早就发现的丝绒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银色的指环上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内部有细小的星云状纹路，像被冻结的极光。
“这是……”赵安的声音有些哑，“……是冰岛的特有矿石，叫‘极光曜石’。实验室的朋友帮忙切割的，说它的晶体结构……”
他顿了顿，突然笑了。
“算了，物理学的部分跳过。”
林念看着他，没说话。
赵安深吸一口气，眼神比极光还亮。
“十二年前，我们在医院第一次见面，你说要带我去看极光。”
“六年前，我们在高中天文台，我偷偷在望远镜里塞了张纸条，说‘骗你的，但你现在在看我’。”
“三年前，我在律所门口求婚，你说‘原告胜诉’。”
“现在……”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极光更清晰。
“林念，你愿意成为我的终生判决吗？”
林念低头看着他，雪花落在赵安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他伸出手。
“准了。”
赵安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然后猛地站起来，一把抱住他。林念的呼吸被撞得一顿，赵安的嘴唇贴在他的耳畔，声音带着笑：“终审生效，不得上诉。”
林念咬了他的肩膀一口：“……闭嘴。”
远处，极光仍在流淌，紫绿色的光带像宇宙写给他们的一封情书。
赵安突然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枚戒指——同样的极光曜石，但内圈刻着一行小字：
【LN ZA ·终审胜诉】
林念挑眉：“你连自己的戒指都准备好了？”
“当然。”赵安得意地笑，“我可是原告兼被告。”
林念抓过他的手，把戒指套上去：“……败诉方没有发言权。”
赵安低头吻他，呼吸在冷空气中交织成白雾。
远处传来冰川崩裂的轰鸣。
雷克雅未克大教堂的管风琴正在调试，某个音管持续发出低沉的C调。赵安把林念的手按在彩绘玻璃上，透过蓝色圣母像的眼睛，能看见他们昨晚住的民宿亮着灯。
"冰岛人相信极光是亡魂的舞步。"赵安解开大衣纽扣，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心口位置缝着林念第一次送他的钢笔笔尖。
牧师推门进来时，戒指已经戴在林念无名指上。老人微笑着递来一本皮质留言簿，最新一页写着：
【2018.12.31 来自日本的游客在此求婚，他说极光像恋人的眼影】
赵安接过钢笔，在下面补上：
【2023.12.31 中国物理学家在此确认，极光是量子涨落时泄露的爱的波长】
回民宿的路上，赵安开着车，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戒指在极光的余晖中泛着微光。
林念看着窗外，突然说：“你备忘录里那条‘向林念求婚’，可以划掉了。”
赵安笑了：“早划掉了。”
“那下一项是什么？”
赵安没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那枚戒指。
林念低头，看见赵安的手机屏幕亮着，备忘录最新一行写着：
带林念去火星（待办）
他们从年少时跌跌撞撞的伤口里，长出了彼此一生的岸。
从病房到极光，从校服到戒指，他们用一生的时间证明——爱不是奇迹，而是坚定不移的选择。
此后，将与爱人长相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