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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碰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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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冒头的市区熙来攘往,齐珏打了个哈欠起身仔细把被子叠好。
这是他现在浑身上下唯一的财产,所以加倍珍惜。
桥洞外烈日似火,齐珏只探出头便觉得格外难捱。
他已经在这桥洞底下住了半个月,开始还挺惬意,只是近几天入夏蚊虫肆虐,一到晚上就咬得他难以入睡。
身上又热又痒,外加隔壁大叔鼾声如雷,即便是自认为好养活的齐珏也受不了。
他上个月刚到安州。
原本是想来投奔自己的远房表亲。没想到那人电话里说得好听,落到实处就成了空口白话。
还没等他出火车站,就被拉黑删除一条龙。
走投无路的齐珏本想就此打住买票回家,却阴差阳错碰到一位同乡大哥。
那人浑身名牌logo,随便聊了几句就扯着齐珏要给他介绍个好工作。
“小伙子,今天遇见我真是算你走运。”男人叼着根劣质烟,朝身侧吐了口痰。
齐珏有些嫌弃,被白色烟雾呛得直咳嗽。
即便没上过多少学,但他从小就被奶奶教得很好。烟酒是一点都不沾的。
有些怀疑眼前男人的可信度,可大好前程近在眼前,齐珏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恨不得立马跟他走。
谁成想兄弟俩前脚刚拜完把子,齐珏的好大哥就顺走了他的全部家当远走高飞。
连条内裤都没给他留。
无奈接受现实,齐珏只能先找份工作,赚点钱再说。
可高楼大厦里的工作看不上他,想干点力气活儿,人家不是嫌他太年轻,就是怕他细皮嫩肉娇生惯养。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泥里滚土里爬,但齐珏就是比村里其他小孩细嫩。
撇开他干的那些混蛋事儿,单是一副乖顺好学生皮囊就够唬人的。
因此齐珏常常自诩,要不是爹妈去世得早,他肯定也是十里八村最拔尖的那个。
只是世事无常,轻尘栖弱草,何时风雨向来难料。
齐珏初中还没毕业,奶奶就生了一场大病。
他日夜照料,学校医院两头跑。小小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的重担。
尽管如此,奶奶还是走了。
奶奶去世后齐珏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学也没得上了。
有空的时候去打点儿零工,闲着没事儿就在学校门口晃悠。
就这么混到成年,他不想再自甘堕落。
村里头知道齐珏身世的老人没剩几个,村子小人情多,大家或多或少都帮过他一把。
齐珏挨着看过,学着奶奶的样子送了些鸡蛋。
到爹妈坟前磕了几个响头,齐珏又踱步到旁边的小山丘。
他随手扯掉跟前碍眼的杂草,蹲下身俯首贴近。
“奶奶,我要走了。”
“等我赚大钱,就带你一起去城里......”
抬手摸了摸碑面上的灰色相片,齐珏还是忍不住哽咽,眼泪顺着面颊滴落,晕进黄土消逝不见。
其实不该哭的,奶奶最见不得他掉眼泪。
小时候爸妈去世,村子里的小孩儿总指着鼻子笑话他是没人要的拖油瓶,齐珏次次哭着跑回家钻进奶奶怀里告状。
屁大点儿的一坨哭起来心疼死人,奶奶边擦眼泪边哄他,“咱们小珏的眼泪是珍珠,再这么淌下去可要亏本啦。”
抠门小齐珏打了个哭嗝硬生生憋住,心里嘟嘟囔囔打起了算盘。
“那、那我不哭了,留着去小卖部给奶奶换好吃的。”
阳光炽烈,齐珏陷入回忆便挣脱不开,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奶奶是骗他的。
世上所有东西,只有眼泪最不值钱。
齐珏直愣愣坐在原地,车来车往风驰云走,他像是天地浮尘,前路渺茫到风一吹就散了。
红灯亮了,一辆黑车缓缓停在眼前。
他分不清车标,却也知道这是有钱人才能开得起的豪车。
眼泪不值钱,可人命值钱呐。
纠结几秒过后,齐珏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趁着红灯后几秒不管不顾冲上前,视死如归般躺倒在车前。
季洵正烦着公司里那些听不懂人话的老顽固,见司机绿灯后还愣在原地,下意识出声催促。
“干嘛呢?等着我投币啊?”
“这......”司机擦着额角冷汗,迟疑片刻回头。
“季总,车底下好像躺着个人。”
柏油路地面烤得烫人,齐珏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外冒,却依旧咬牙纹丝不动。
他紧张害怕,也难过愧疚。
不该这样的。
奶奶看见又要失望了。
可齐珏实在没别的办法,他需要一笔钱,至少足够他离开这里。
“小伙子,你这是干嘛?”司机赶忙下车,顾不得其他,用力拉住齐珏试图把他拽起来。
这位季家小少爷出了名的难搞,新官上任刚被刁难一番。再这么闹下去,他非得丢了工作不成。
没想到这青年看上去体弱瘦削,力气还挺大。司机生拉硬拽都没撼动他分毫。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司机凑到齐珏耳边,带着商量开口:“这样,我自掏腰包给你五百,这事儿就算了。你一个大小伙子,干点儿什么不好?”
“我可提醒你,车里那位不是好惹的,再闹下去没你好果子吃。”
有点心动,齐珏悄悄睁开一只眼。
面前的人发丝渐白,眼角皱纹明显,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规劝。
齐珏有些于心不忍,可他实在没其他办法。
这几天的处处碰壁早已把齐珏逼到绝境,事已至此,回头也晚了。
“我不要你的钱。”齐珏头侧到一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你让车里的人下来,我自己跟他说。”
眼见着僵持不过,司机只能轻叹口气走回车前。
车窗缓缓下降,季洵面无表情抬眼,“解决了?”
“那个......”司机抹抹额角的汗渍,颤声解释:“他说,让您亲自下车跟他谈。”
“......”
季洵把手上的文件扔到一边,示意司机打开车门。
刚回国就连续碰上晦气事儿,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到车前,季洵一眼就瞥见那双裹满灰土的带刺倒钩,或许是因为穿的时间太长,鞋底都差不多磨掉一半。
身上衣服也不知套了多久。
就这样躺在地上,和他在国外常见的流浪汉如出一辙。
季洵身姿挺拔,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方。视线下转,低调中式袖扣闪着柔光。
他面色冷淡,微微颌首时是遮不住的矜贵自持。
差不多一米开外,红底皮鞋缓步停住。
明显间隙宛如楚河汉界,隔出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司机低声提醒:“小伙子,我们老板来了。”
......
齐珏再次睁开眼,还没打量明白就被季洵吓得浑身一颤。
男人五官生得极好,比他在电视上见过的那些明星还要出色几分。
只是表情太凶像要吃人。
“哎呀,我的头好疼啊!!”
齐珏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像模像样地捂住脑袋,一个劲儿在地上打滚。
周围人来人往,这样的情形大家一看便知,纷纷躲闪,唯恐自己也被缠上。
季洵这一身格外惹眼,已经有不少小姑娘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眼见着季洵脸色愈发阴沉,跟在旁边的司机急得团团转,生怕这位祖宗又干点什么被人抓到把柄。
季家世代经商,万贯家财无一分是嗟来之食。
因此也格外痛恨那些投机取巧的奸猾手段。
司机不禁在心里暗骂这真是个不长眼的,天大个安州讹谁不好,偏要来招惹这位。
季洵双眼微眯,有些不耐烦。
“起来。”
齐珏闻声暂停片刻,见男人没什么动作又故技重施。一只手扯住季洵裤脚,涕泪横流。
“我不起来!!我好疼啊!你得给我钱去看病!!”
“......”
最后的耐心耗尽,季洵喉结轻滚,拎着衣领就把撒泼打滚的齐珏拽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
确认手里的家伙双脚站稳,季洵接过司机递来的消毒湿巾,把五指仔仔细细擦了个遍。
齐珏一脸懵地盯着司机把车开走,又眼睁睁看着男人打了报警电话。
不是,他咋起来的?
虽然他没村头李家狗蛋那么健壮,但好歹也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怎么这家伙拎小鸡一样就给他提溜起来了?明明看上去也没差多少嘛......
齐珏的自信极度受挫,没人家有钱,还没人家力气大。
怪不得工地都不愿意要他。
附近就是警察局,挂断电话没多久警车就到了,一溜烟下来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带头的瞬间看清形势,准确无误地锁定受害者。
按照惯例询问相关人员,带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官确认在场是否有人员伤亡。
季洵礼貌示意后侧头开口,声音疏离冷淡:“我没事,看上去他比较有事。”
在场几人目光纷纷落向瘫坐在一边的齐珏。
齐珏:“?”
男人一挥手,几个警察就把齐珏团团围住,三下五除二押上警车。
完了。
齐珏终于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他死死拽住面前的铁栅栏,手心冒汗。
电视上也没说这玩意儿犯法啊......不都是警告几句就完了吗?
需要去警局做笔录,季洵也跟着上车。他坐在后排双目微阖,靠窗和齐珏拉开一截距离。
齐珏用余光不停打量,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又放下心来。
其实去警察局也挺好的,包吃包住,至少还能再捱几天。
季洵双膝交叠,食指轻点,脑海中理顺着公司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思绪交缠,鼻尖忽地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季洵眉头微皱,淡淡瞥了眼浑身没一处干净地方的齐珏,默默离那脏小孩儿又远了些。
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味道再大就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