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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赵南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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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锦又开始写日记,他翻了翻之前老旧的日记本,上面的字迹有时潦草有时又娟秀,他一边翻看一遍笑,试图从中寻找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
“哥?”楼梦勤探个脑袋,笑容灿烂,“你找我?”
赵南锦给她搬个椅子,自己坐在床上:“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楼梦勤穿了个红色连衣裙,长发飘然,美得不可方物,她摸着脖子:“还行吧。哥你呢,什么时候走啊?”
赵南锦双手撑在后面,平静地看着她:“等你结婚。”
楼梦勤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似乎带着怨恨:“我也想结婚啊。”
赵南锦的房间很大,东西又不多,所以显得冷清且毫无人情味,至少楼梦勤这样认为的,她眼珠子转动着,继续说:“陈铭吃我做的蛋糕了没?我记得他挺喜欢吃甜的,他什么时候去上班啊?”
“梦勤,他是你男朋友,你不该问我。”赵南锦说这话带着笑,但楼梦勤却出了冷汗,略微带着哭腔:“哥哥,陈铭已经好久没给我联系了···”
赵南锦直直身子,轻声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从来不说谎,怎么越长大越倒回去了呢?”
楼梦勤脸颊划过一丝清泪:“哥哥是在怪我吗?但你有资格怪我吗?”
赵南锦淡然得看着眼前少女脸上的变化,陌生的蛇缠绕在她的脖颈,她的脸变得通红,血丝狰狞地霸占眼球,是如此的丑陋。
再美的东西都会凋谢,赵南锦有一刻的释然,按住她激动的肩膀,用一种近乎怜爱的语气问:“陈铭是报复,你呢?是什么呢,我没有责怪你出轨,就像你说的,我没有资格,但是你不仅仅骗了我,更骗了你自己,楼梦勤,我不懂你。”
出轨,多么严重的词,多么恶心啊。
楼梦勤面临崩溃:“你不会懂的,你这样的人,不会懂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是自由!只要和男人结婚生孩子,我就自由了!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个有多重要,你又不在乎,你什么都不在乎!”
赵南锦无法反驳,他退后:“对啊,我一个没父母的人,能在乎什么呢。”
午后的阳光褪去温度,房间里冷得令人发抖,赵南锦抱着痛哭的楼梦勤,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也是这样的午后,只不过是温暖的,甚至说是炙热的。
楼梦勤又不穿校服。
赵南锦穿着运动服,已经上五年级的他一只手抱着篮球,一只手牵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楼梦勤回家,在路上,赵南锦问她为什么不穿校服,她脸上脏兮兮的,牙齿却很白,之前很爱笑,可现在嘴唇紧闭,死死抵住,仿佛吞下了别人的舌头一般。
她扯着着自己裤子上破掉的洞,小声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不是哥哥你告诉我的吗?”
赵南锦无奈地蹲下,轻轻吹着略微擦痕的地方,心疼地问:“还疼吗?”
“哥哥吹吹就不痛了。”楼梦勤天真地笑着,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后面说,“哥哥你看,那里有花,是玫瑰花吗?”
楼梦勤挣脱他的手掌,像一只不会飞的麻雀,蹦蹦跳跳地跑去。
赵南锦看看四周,这应该是哪一户人家的后花园,他抬头看看半裸着的太阳,用球衣擦擦薄汗,突然听到一阵蝉鸣,如同女人的尖叫,悲恸揪心。他缓缓望去,先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爬山虎后是细碎的花,然后就是一张花一样的脸,只不过它带着露珠,重重地落下。胡阿姨说过,爱人如养花,但她没说过,原来花也会被允许哭泣。
“别哭。”赵南锦听自己说。
很久很久以后,赵南锦又见到了那张脸,一双饱含热情的眼睛,平静地看向你,那一刻,赵南锦重新诠释了雾里看花的含义。很可怜也很可惜,这让他想到了他自己,一个深陷泥沼幼小无助的自己。
人生是既定的轨道,他们从来没有生的权力,却有死的自由,妈妈,爸爸,他们都做出了属于他们的选择,赵南锦不去责怪他们。赵南锦应该是一个缺爱的孩子,所以他去做任何不好的事情,都是那样的显而易见。他是个“野孩子”,生来属于自然,他也向往自然。世界对他来说是好奇的,他致力于去观察所有的生灵,并竭尽所能地去爱他们,这是胡阿姨告诉他的,人要找到活在世上的意义不是吗?上帝赐予你生命,你要学会感恩。
所以他不害怕不被爱。无论是邻居给的鲜花饼还是老师们怜爱的目光,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有人说他是情感浅薄不是正常人,但正常人的定义是什么?赵南锦从来不会迎合,因为没有人去教他这个社会的“规则”。他就这样长大,从世界的子宫里用力地挤出一颗头来,畅快地呼吸,用力地感受心跳。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是一个苦难孕育出的孩子,却活得如此令人惊叹。
赵南锦把世界上的人分成三类,一类是活着的人,一类是死着的人,还有一类,就是楼梦勤现在这样在生死之界的人,他遇到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几乎都是第三类,异类总会相吸,他们会散发一种特殊的气味,引领走向生的希望。
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陈铭。这并不稀奇,他自己也不惊讶,但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就是人是以道德为荣的,他不能爱他。
时间会磨平一切,赵南锦轻松地想,他会爱很多人,不只陈铭。
不过可惜的是,赵南锦发现,楼梦勤喜欢女生,这样看来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从来不和男孩子走的近。这样仿佛就给了赵南锦一个可笑的“借口”,他荒唐地想,这是上天的旨意。
下地狱,多么新鲜的词。赵南锦沉沦其中,在这段关系里,陈铭仿佛是个哑巴,从他漂亮的唇里撬不开一句真话。
他应该感到羞愧。赵南锦并不觉得有谁离不开谁,他甚至开始思考,去怀疑之前的自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挫败和茫然。
后面遇见了刘宰思,一个看上去沉稳,笑声爽朗的男人,沉稳到,赵南锦几乎忘却了他的年龄。
所有人都带着面纱,赵南锦有时候也看不透。刘宰思很爱笑,不过笑的很假,很像但又不像陈铭。当他试图从一个人身上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时,他才顿然醒悟,原来自己也害怕不被爱。
陈铭爱他吗?那是报复,既是对楼梦勤的报复,也是对他的报复。那不是爱。赵南锦想,莫强求,莫强求,强求没有结果,这件道理也是胡阿姨告诉他的。
好吧。赵南锦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他把日记合上,闭上眼睛,得出来只有三个字:不想了。
不想了。
陈铭扣着玩偶的眼睛,试图让它闭眼,黎袁说他恋爱脑,但他清楚,不是这样的。
他不能辜负父母的期待,更不能和男人在一起。
想通之后,陈铭振作很多,或许赵南锦和小时候的玩偶熊没什么区别,可以割舍,没什么大不了。
一切准备好,陈铭拿着钥匙准备去地下室,当他进去时忽然发现声控灯坏了,不得已他走去电闸查看情况,黑暗中一道光刺进来,陈铭眼睛跟着脑子一起失明。刺眼的阳光洒进来时,他只觉得燥热,浑身被被子包裹,挤在狭小的空间。他冷静下来,忽然一条长长的蟒蛇缠绕在他的脖颈,毒液侵蚀眼球,尖锐的牙齿刺进心脏,他激烈地开始反抗,轰隆一声,蟒蛇消失了,浮上来的是一张迷离的脸,如同救世主般降临。
“救我···”陈铭死死抓着脖颈上的束缚。
救世主却说:“没用的,你现在属于我了。”
陈铭瞪大眼睛,嘴唇染上了鲜血,疼痛令他一瞬间清醒:“齐栗!”
齐栗带着棒球帽,胡子扎上去,慢慢生根,按住不安的头,近乎痴迷地看着他:“我的了。”
陈铭咬着牙:“你疯了?”
齐栗被他眼底的愤怒烫到了,别过脸:“我们是同类,这是你告诉我的···你说的。”
“你要带我去哪?”
“去一个,你害怕的地方,没人能找到,你会依赖我,你会只爱我。”
空气中仿佛凝聚了无数个水滴,亟待悲伤地落下,再无声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