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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流水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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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个月,从寒冬到烈日,又是一年夏天。窗外的蝉鸣不止,楼梦勤又让人换了一个病房,总归安静些,她开窗通风,陈铭就沉默地靠在床头看着她。
“今天怎么样?”
“还好。”
“记得我是谁吗?”
“楼梦勤。”
简单的一次对话,楼梦勤笑了,她指着陈铭的手腕:“为什么这样做?”
陈铭难得地下地,坐在床上,风溜进他的衣袖,撑起他单薄的身躯,他说:“我要自由。”
楼梦勤坐在他身边,再一次否定他:“你要赵南锦。”
陈铭不说话,楼梦勤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爱他,你也伤害了他,他爱你,他也不会一直爱你。”
陈铭又当蜗牛了,楼梦勤叹气:“你早该明白这个道理,赵南锦就像风,你抓不住的。”
“我要见他。”陈铭忽然说。
楼梦勤惊讶看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陈铭说这样的话,她说:“他来过的,是你说不见。”
陈铭喝了口水,摸摸干瘪的肚子,回避话题:“我妈呢?”
说曹操曹操到,聂礼满面春风地拿着保温杯进来,她先是礼貌地向楼梦勤说:“来了。”然后转头对儿子笑,“今天吃面,你不是说你喜欢吃重庆小面吗?”
陈铭难得笑了,虽然幅度很小,楼梦勤不能待了,她起身告别,到了门口,她透过移动玻璃门,看见了赵南锦。
正好,楼梦勤过去,赵南锦又在问他的情况。
“一切都好。”楼梦勤听到自己回答,她扭头,问,“为什么?”
“什么?”
楼梦勤发现自己不能控制地声线发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陈铭现在受不了刺激。”
“他在逃避。”赵南锦语气淡淡的,楼梦勤似乎从来都没认识过他一样,难过席卷而来,她捏着手心说:“所以呢?哥,我从来没想到你这么自私。”
赵南锦也看过来:“我也没想到他这么爱我。”
楼梦勤不想听“爱”这个词,她和陈铭讨论太多了,太累了。
“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他都这样了,聂老师又有什么不会同意的呢?”
“陈铭想什么,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但我的确是个小人。”赵南锦自嘲道,“我在逼他做选择,我得到了这个答案,然后呢?我要怎么做,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做出承诺。”
“那你改就好了!”
赵南锦很悲伤地叹气:“那就不是我了。”
“你还是不够爱。”楼梦勤很生气,她甩着包走了。就在上周,赵南锦故意在陈铭面前说交了男朋友,虽然陈铭当时还在笑着,但楼梦勤在旁边看着,知道他已经死了,心死了。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楼梦勤巧妙地打断对话,陈铭虽然记忆力回了大部分,状态也好了很多,但还是受不了打击。
事情还是发生了,陈铭被发现在自家浴室割腕,他是多么脆弱啊。又很顽强,因为他现在还活着。
聂礼陪了他一会儿,走后楼梦勤就进来了,陈铭看着电脑,头也不抬:“怎么了?”
楼梦勤眼眶红红的,她逼迫他看向自己:“你恨我吗?”
陈铭笑了一下,很温和,很真实:“不啊,梦勤,错的是我。”
“没有对错。”楼梦勤连忙说,“我们都放下好吗?你……你还没有听过我和苏萍的故事吧?”
陈铭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时间线推到八年前,楼梦勤刚上大学,她受不了宿舍多人间,便申请出去租房,正巧租她房子的是本校学姐,第一次见面在夏天,那年的西瓜格外的甜,学姐穿着白背心黑短裤,捧着比脸大的西瓜,笑着说她叫苏萍。
一个充满西瓜啤酒味的夏天拉开序幕,楼梦勤在学校交了很多朋友,也见过苏萍几次,大都点头招呼一声。
“你认识苏萍?”
同伴秦茵说。
“啊,她是我房东。”
楼梦勤正急着赶教室,她挑了个前排就坐,秦茵挨着她问:“你有她微信吗?”
“有啊。怎么?你要啊。”楼梦勤疑惑看着她。
秦茵说:“对啊,她是街舞社的社长,我提前了解一下啊,听说社团难进,我提前疏通一下关系。”
楼梦勤笑她市侩风气,要是女承父业指不定要祸害多少百姓钱财。秦茵吐吐舌头,她父亲是现任副市长,许是见惯了暗曲款通,自己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要完微信就发红包甜腻腻叫学姐去了。
楼梦勤在旁边抖鸡皮疙瘩。
不过楼梦勤还是和秦茵一起去参加了街舞社的面试,两人都过了。
苏萍依旧穿着白背心,下半身换了一个长裤,戴了个帽子,她叫住楼梦勤:“唉,梦勤,上次你说热水器有问题,我叫的人今天上去修,可能……下午三点左右,你下午有课吗?”
楼梦勤咬着手指想了想:“有……”
苏萍“啊”一声,周围人走的差不多了,她靠在镜子前的单杠上:“那我去吧,你放心不?”
“那有啥。”楼梦勤把钥匙递给她,犹豫一下还是提出心里的疑问,“你是因为秦茵才选我的吗?”
苏萍眼睛在笑:“当然不是,我可没这么大权利,只是你好看,嗯……长的是真好看。”
虽然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但楼梦勤觉得自己脸在发烫,她暗骂自己不争气,然后匆匆跑开了。
楼梦勤踩着叶子,后面跟着苏萍,一个人慢慢走,一个人慢慢跟,落日余晖中她们相爱了。
就像大学很多段恋爱一样,她们在一起,有时牵手有时偷偷亲吻。楼梦勤觉得,她们也许能这样一辈子,但生活不止远方的苟且还有眼下的狗血,楼梦勤的初尝禁果让她吃尽苦头。
楼道的灯时隐时现,楼梦勤抱怨破学校老旧设施,已经步入冬天,她冻得搓手跺脚,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今天是苏萍的生日,她准备了惊喜。
众所周知,这个时候,惊喜往往都成了惊吓,楼梦勤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墙角的两个人。
怎么会这么巧。楼梦勤想问问老天,但她没有惜春悲秋也没有黯然销魂,她冲到两人面前,一人给了一巴掌。
苏萍沉默,秦茵冷笑:“没出息的家伙。”她转过身看向楼梦勤,“勤勤。”
很温柔,也很恶心。
“你们在干什么。”楼梦勤告诉自己冷静。
“她——苏萍,脚踏两只船,勤勤,她骗了我们。”
到底是谁骗了谁?楼梦勤不傻,她很轻叹气,疲惫地撩开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清清楚楚地说:“我以后,不想看到你,滚吧。”
秦茵眼底闪过一丝不善,楼梦勤看在眼里,她挺起胸膛,大声说:“滚。”
冷风刺骨,可楼梦勤连心都是凉的,哪里怕这些,她看着低头的苏萍,抱住她:“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苏萍,我爱你,但你也知道,我容不得沙子。”
之后过了几周,租的房子被人砸了,一次晚课回来,楼梦勤满目狼藉,想立马报警。苏萍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楼梦勤看见她脸上有淤青,又联想到好久没在学校见过,社团里也没有,不过楼梦勤没去问,老老实实划清界限。
许是看到楼梦勤的欲言又止,苏萍摸摸脸:“哦,没事。”她说她知道是谁干的。
楼梦勤从冰箱拿汽水给她,两人席地而坐,苏萍垂眸看自己的鞋,开口:“这房子不是我的。”
话语徐徐展开,在一条命叫“苏萍”的长河中化成一只只摇摇欲坠的小船。
苏萍出生在一个小县城,初三那年,父母出车祸双双撒手人寰,苏萍还有一个妹妹,比她小两岁,在苏萍上高二那年,喝药而死。办完葬礼那天,或许是老天看她孤苦无依,便赐予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徐思意就这样从天而降。
“他只是想要包养我。”苏萍眼神麻木,“我知道,但我没有选择了,我还要上学……我不能放弃……”
徐思意给她房子,给她学费,同样,苏萍把唯一拥有的资本也奉献给他。
苏萍环顾一圈:“这是他老婆干的。然后他给我一笔钱,把我丢了。”她苦笑,眼睛灰蒙蒙一片,“你能相信吗,他最后和我说的话。”
徐思意抱住她发抖的身子,细声说:“你爱我,她也爱我,我没有办法啊,我和你在一起会伤害另外一个爱我的女人,我不能这样做,你能原谅我吗小萍。”
苏萍在他走后,立马抱着马桶吐了,她恶心,喉咙堵塞,只能疯狂地扣着嘴巴,试图将所有的罪恶都扣出来。
“男人真是可笑,他怎么会认为我爱他的?”苏萍的笑转瞬即逝,“在他们眼里,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是毒药,而男人对于女人来说是良药。这本就是个不平等的条约。”
在什么时候,钱都是个好东西,楼梦勤说,我养你。
楼梦勤眼睛从远处摇晃的叶子到陈铭淡淡的唇,说:“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仿佛见怪不怪了,但八年啊,我和苏萍分分合合八年,我放不下,她也一样,我们彼此折磨,有时恨不得对方死去,有时又想让此刻永恒,我说不清我们是什么关系,情人?朋友?或许只是陌生人。”
陈铭似乎是线跑远的风筝,楼梦勤把他拉回来,语气无奈:“你听了没?”
见陈铭点头,楼梦勤似乎是棉偶松了所有的线,软趴趴地泄气。
陈铭戳了戳她的手臂,楼梦勤条件反射地抖了抖,听见陈铭一字一字地说:“我听了。”
楼梦勤冲他苦笑,苏萍还在外面,也不知这病房隔不隔音,看着陈铭躺下,楼梦勤俯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睡吧。
这个世界太离奇,或许在梦里,你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陈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