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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9.3℃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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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夜。
周念站在程野家门口,校服裤脚还在滴水。他掏出钥匙——上周程野给他的,说是方便他来看辉仔——插进锁孔时,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屋内静得出奇。辉仔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尾巴高高翘着蹭他的脚踝,叫声比平时急切。
"程警官?"周念轻声唤道,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茶几上摆着半杯水,旁边是拆开的退烧药,铝箔板上少了两粒。
卧室门虚掩着。
程野蜷缩在床上,眉头紧锁。
周念从没见过这样的程野——刑警队长总是挺拔如松,此刻却整个人陷在皱巴巴的被褥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穿着旧T恤,领口被汗浸透,黏在锁骨上。
"程警官......"
手背贴上额头的瞬间,周念被烫得缩了一下。他慌乱地翻出医药箱,体温计显示39.3℃时,指尖微微发抖。
辉仔跳上床,小心翼翼地用鼻子碰程野发红的手指。
厨房里,周念踮脚够吊柜里的退烧药。
程野的公寓整洁得近乎刻板,但药品却乱糟糟地堆在一起。他找到一盒没过期的布洛芬,又翻出小锅煮粥——米缸见底了,只好掺了半把冰箱里的燕麦。
水汽氤氲中,他突然想起母亲发烧时,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灶台前熬粥。只是那时候他还够不着吊柜,得踩着凳子。
锅盖被蒸汽顶得咔咔响。
程野在昏沉中感到额上一片清凉。
有人用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脖颈,动作小心得像对待易碎品。他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周念跪在床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下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几点了?"程野的嗓音沙哑得吓人。
"下午四点。"周念扶他坐起来,递过药片和水杯,"您烧到39度多了。"
温水滑过喉咙,程野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东西:退烧药、体温计、凉透的燕麦粥,还有辉仔最爱的毛线老鼠玩具——大概是小猫叼来"探病"的。
"学校......"
"请假了。"周念低头拧毛巾,耳尖泛红,"我说...家里人生病了。"
程野的指尖在水杯上收紧。
夜幕降临后,高烧开始反复。
周念换到第六块冰毛巾时,程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刑警队长的手心滚烫,力道却轻得不可思议,像怕捏碎什么似的。
"仓库..."程野烧得糊涂了,眼底泛着水光,"摩天轮...明年..."
周念僵在原地。程野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他腕内侧的血管,那里还留着上次被混混掐出的淡青色痕迹。
辉仔突然跳上床,重重踩过程野的肚子。刑警队长闷哼一声松开手,周念趁机把新冰毛巾敷上去,指尖克制不住地发抖。
晨光透过纱帘时,程野的体温终于降到37.2℃。
周念趴在床边睡着了,脸颊压着程野换下来的退烧贴,右手还虚虚搭在对方腕上——像守着脉搏的护士。辉仔蜷在他膝头,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程野轻轻起身,却扯到了被角。少年猛地惊醒,乌黑的眼睛里还带着睡意,额头上印着袖扣的红痕。
"36.8℃。"周念条件反射地去摸程野的额头,反应过来后迅速缩回手,"退、退烧了。"
晨光里,程野看见少年眼下的青黑和皱巴巴的校服。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膨胀,像辉仔藏在沙发下的毛线团,突然被扯出了线头。
"周念。"他声音很轻,却让少年整个人震了一下,"谢谢。"
窗外,早班公交车驶过的声音隐约传来。辉仔伸了个懒腰,精准跳进程野怀里,尾巴扫过两人之间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