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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狗鼻子 ...

  •   滕空于半梦半醒之间遭人移动了几次。
      他好像发了烧,头脑昏昏沉沉的,始终不能清醒。一时肋骨处疼得过于尖锐于是他醒来片刻,哀哀哽咽两声;一时又是某种苦涩至极的液体流进他嘴里,他想用舌尖往外顶,液体呛进喉咙,又引发一轮让他几欲疼死的胸腔剧震。
      鉴于滕空在这段时间里意识凌乱连不成片,我们将以上帝视角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进行观看。
      老上单于在王庭大帐病逝那一天,原左贤王即位,为后世所说的军臣单于。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王庭,被召至王庭里的医者们也还没被放回家去,不知情的呼提罗还在为维护自己财产进行着虔诚的祈祷,上天这时感念于他的虔诚,赐给他一个天降的医者。
      呼提罗乍见医生时并不知道他是医生。
      这人他从未见过,身材高大,而面皮白净无须,怎么看都不像西域人。这人也不打招呼,径直掀了呼提罗的帐子进来,大步来席子边探头看上面晕着的滕空,熟稔得像进自己家一样自在。
      呼提罗正坐在帐子的一角喝马奶,忍不住问他:你是谁啊?
      这人态度颇自然地一指滕空:我来寻他。
      你寻他?呼提罗眉头一皱。你是他什么人吗?他明明是个——
      好猖獗的汉人!呼提罗反应过来之后惊了,手往靴子筒摸。就在他刚刚攥住匕首的瞬间,帐子又被人掀了一次,一队全副武装的匈奴巡城卫端着长枪长刀鱼贯而入,很快填满了他的帐子。领头的小队长看起来出离愤怒,视线落在先前闯进屋里那人身上后破口大骂一长串匈奴语脏话,脏得令本文作者都难以翻译。
      呼提罗:“……”这人不仅是汉人,还是从王城正门闯进来的,难怪这么猖獗。
      不过对着汉人骂这么错综复杂的匈奴语脏话他能听懂吗?
      下一秒这个猖獗的汉人再次震惊了他。这人蹲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滕空旁边,偏了偏头,脸上表情丝毫看不出刚刚被骂那么难听的话,但下一秒,他把小队长的话用纯正的匈奴语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还在结尾加上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汉话:“反弹。”
      呼提罗没懂,巡城卫小队长也没懂。两人只能凭汉匈百姓长年以来的交情判断,这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你们是没听懂吗?这个汉人用匈奴语问。
      什——
      “反弹”的意思是,你骂我的话都相当于你骂自己。汉人说。
      呼提罗从没听过这种匪夷所思专横霸道的骂人规则,原来“反弹”是一句这么恶毒的汉话,汉人的确嘴皮子过人。再看小队长,小队长面飞红霞,满脸气血,一声令下,匈奴巡城卫一拥而上,刀枪都朝着那汉人招呼过来。
      西汉时匈奴全民皆兵,且内部实行战功优先按劳分配。在匈奴这个游牧民族还未被官僚主义腐化的时候,巡城卫是一支战斗力十分强劲的队伍,和后世中原某些朝代的摆设禁卫不可同日而语。
      呼提罗在内心深处笃定,就算这猖獗汉人能从王城正门闯进来,被这么多巡城卫一拥而上,也一定没有还手之力。
      谁料猖獗汉人丝毫没有反抗挣扎。然而那些刀枪或劈砍或刺捅在他身上,竟不能寸进。他轻描淡写看了一眼,只指着滕空用匈奴语问: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呼提罗:?
      懵了的巡城卫们一时没等到小队长的下一步指示,纷纷看向呼提罗。呼提罗几欲掉出眼眶的眼珠子还死盯着那些寒光凛凛抵在汉人身上的兵刃,到这个汉人又问了一遍才魂不守舍地答:这是我的财产。
      你的财产?汉人惊讶。
      我的奴隶。呼提罗说。那么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巡城卫小队长刚从惊愕之中醒神,忍无可忍爆喝一声:你们说什么废话!全都给我绑了!
      刀枪不入的人谁也没见过,此刻明明白白出现在眼前,匈奴巡城卫也是有点害怕的。但这汉人除了刀枪不入并没做出任何反抗举动,于是巡城卫们成功给他缠上绳索往外半拖半拽,收效甚微。
      呼提罗起初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也并没有还手之力,直接被押送出帐。
      这群巡城卫还注意到席子上意识全无的滕空,也同样给予其五花大绑的待遇,并由一人扛起准备一并带走。金刚不坏的汉人立刻乖觉许多,主动迈开步子跟在扛滕空的巡城卫身后,亦步亦趋,在场没有一个人看不出他的弱点。
      滕空意识全无,被扛着走;金刚不坏的汉人因比较配合且暂时无人奈何得了他,被绑着但自己走;只有呼提罗因为叫嚷声过大且骂得停不下来,被堵住嘴肘击踢打之后生拉硬拽。匈奴巡城卫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抓着三个人回驻扎营地。
      然后一并投入地牢关押。
      此时滕空仍然高烧,昏迷不醒。
      呼提罗使尽浑身解数吐出嘴里的破布,质问神经病汉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匈奴干什么?
      神经病汉人在地牢门关上之后的几秒之内就轻松摘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绳索,此刻正盘膝坐在滕空身边托着腮看他,闻言头也不回:我来寻他。
      呼提罗记起被巡城卫小队长打断了的问题:你是他的什么人?
      救命恩人?神经病汉人说。他情况很不好,现在快死了。
      呼提罗挠挠头,道:我给他找医生,但医生都被单于召进王庭里。他被马踢了两脚,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没关系。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让他死。神经病汉人好像很有把握。
      你是医生?呼提罗有点怀疑。
      神经病汉人微微一笑,笑出一种世外高人的气质。呼提罗想想居住在遥远国土上的汉人好像确实常有一些令匈奴人眼界大开的神奇小能力,想到这里他又释然一些,于是道,那你只是为了救他才来这里的?
      对。神经病予以肯定。
      不对啊。呼提罗质疑。他是被我抓回来的,又不是自己过来的,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呼提罗想:难道汉人还有追查同族人去向的神奇小能力?
      然而神经病说:我是闻着他的气味找过来的。
      呼提罗又是一个不可置信的瞪眼表情。神经病完全没看,神经病从地上起身绕着滕空转了一圈,用后背挡住了呼提罗的视线,呼提罗看不见滕空,也看不见他背对着自己在干什么。几个呼吸之后,滕空突然咳嗽起来,呼提罗听见这个高烧不退很久的人吐出了含糊不清的话:“……他妈的垃圾游戏……”
      呼提罗:?
      什么东西?
      “游戏是何物?”呼提罗听见神经病柔声问。
      滕空没有直接回答,他躺在那哽咽,声音里传递出无尽的愁苦:“……垃圾游戏……我为什么要打开……如果我不点开就不会……爸妈……好想回家吃饭……”
      汉人奴隶说的像是汉话,但呼提罗很难理解其中的意思。神经病突然也说起呼提罗半懂不懂的汉话,于是呼提罗更加难以理解个中含义:“滕空,睁眼看看吾,你快要死了,睁眼看看吾,记住吾的样子。”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各位开发大佬,求你们放我回去吧……”滕空兀自低声絮絮叨叨,“我一定专注学业,多卷绩点少打游戏,我真的真的……我再也不会……放了我吧……”
      他的声音时高时低,絮叨个没完。
      呼提罗尽管听不懂,但从这状态中也能猜到这不是清醒好转了,而是意识不清在说胡话。神经病不知道又在忙什么,呼提罗既看不到他的正面,也看不到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奴隶,然而又是几个呼吸之后,奴隶突然安静下来。
      神经病低声说:“滕空,起风了。”
      滕空是在混沌之中被一阵微风吹醒的,这风逐渐增大,后来微风变成狂风,滕空被吹得脸上生疼、睁不开眼睛。
      风声大作,他在风里听到有人在喊:“你快死了!记着内服龙血!”
      滕空混沌的大脑在风中趋于清醒,灌进耳朵的喊声不知是何人发出,他心生疑惑:龙血是指什么?是某种中药?是某种物质的别名?或是……他在风里听错了?
      说来也奇怪,他身处这风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好像身上的伤痛都减弱了不少。
      终于啊,终于等到了!滕空在风里精神振奋。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被时空失控遗忘了,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悲惨地死在不知什么朝代的不知什么异族手里,几乎要以为……
      风停了。滕空睁开眼睛。
      他这次在一个山洞的洞口,面向山洞内部站立。身后太阳正在落山,山洞里光线很好,一切都被夕阳照得很清楚。滕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由干草筑成的“巢”,巢里躺着一颗蛋。
      蛋不小,目测立起来的高度能有八十厘米,已经大于滕空认知里的一切卵生动物了。蛋是白色带褐色斑点的,滕空凑近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就试着抬手触摸。
      他的手指一触及蛋壳表面,蛋就迫不及待地裂了。
      滕空迅速后退几步,目光警惕。蛋在他的注视下“喀嚓喀嚓”地开裂,里面的东西顶开了一块蛋壳,然后是第二块……里面的东西看似很吃力地爬出来,滕空看得傻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一条通体都是金灿灿的鳞片的蛇?
      头上长角、腹部长爪的蛇……那这还是蛇吗?
      滕空浑身僵硬。眼前的生物一边用最后的爪子蹬开蛋壳,一边把前端上部生有鼻孔的吻伸过来,鼻孔翕张几下,鼻孔下的胡须轻抖。
      两颗金红色的大眼珠子和滕空对视。长条生物缓缓张开嘴,口吐人言,声音脆若孩童:“爹?”
      滕空:“……”
      妈呀。怎么上来就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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