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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新年过去了 ...

  •   巫镇裕病了,或许是因为和妈妈吵架大哭,又或许是淋雪,或两者皆有。他在病中仍然颇有活力似的,和无相打扫房间,刷洗从前没时间或者懒得打扫的卫生死角。冰箱清空,所有的隔板和抽屉扣在流理台。无相让他去休息,他不肯,说是感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无相甚严肃地把他抱到床边:“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休息吧,等我做完一起看电影。”巫镇裕难以抵抗地躺进被窝睡去,再睁眼时阳光从窗外透入房间,风把晾晒的衣服被单玩偶吹得像风铃,变幻的投影波动不止。他偏脸,看见无相披散长发,歪在沙发看书,阳光涂亮细细绒毛。没开口无相已发现他醒来,将书人字形倒扣在桌面,偎在他身边,拿发梢轻挠他的脸颊。
      有没有好些?巫镇裕笑笑,亲他脸,问他无不无聊。他摇头,挤进巫镇裕怀抱,跟他分享小说里的内容,里头个个角色他都喜欢,记性又好,长长的外国人名字他记得全,一样的名字也分得清。反倒是巫镇裕被绕进语言的漩涡,不明白怎么一会儿是将军一会儿是孩童,只得迷乱又欣赏地看着他,迷乱是生活幸福的局部。他有一个问题要问无相了:“你想不想去念书呀?”
      是了,短期内他不愿意再回到学校,但万一无相想呢?从来没上过学,却是这样地爱读书,如果无相想去,他就会让他去的。从高中念起,考大学,然后念研究生。无相凝视他,幻想着在学校的生活,每天上课、读书、写字、考试,和好朋友说话,那就不单单只有一两个好朋友了,周末再一块儿出门踏青或者骑车,亦或做别的什么。光是想象就感到那种生活很有生命的光泽。
      “下辈子的话,我就要去读书,至少说要读到博士。”他张开双手,在身前比划了下那些女孩的轮廓,像她们那样念到博士。
      “现在就可以读呀,我能供你读书的。”
      巫镇裕握住他的双手,食指在他手腕轻微滑动,眨眼睛,尽可能表现出不强势的表情。无相说不是这个问题,是其他的问题,我现在不想去学校,时间太宝贵了。他光辉的,易逝的时间。巫镇裕显然没领会到他所说的“时间宝贵”的真相,既然你说不想去,那就可以不去。虽然你不读书,路会很难行,但路难行,与读不读书无关「1」。
      他们转聊起有关未来的事,在巫镇裕变成大演员的基础上,幻想要住如何如何的房子。巫镇裕对这个话题有兴趣,看起来像个打开录音开关的玩具。首先——嗯,首先如何呢?——要有一个玩具房,专门放玩具的地方。他们同时看了眼床脚装不下的玩具,想到阳台地上铺在塑料袋上晾晒的可洗玩具,煞有介事地点头。
      没错,玩具房是必须的。巫镇裕想了想,继续说,那铺木地板最好了,因为我们都喜欢趴在地上玩。然后要书房吗?无相讲要!两面墙都做书柜,买很多很多书填进去。灯要亮,不然你看书坏眼睛,要不要个小角落呀,做个树洞,怕了就躲进去。无相坐起身,他头晕,稍微靠住床头,支起上身。
      树洞做成什么样啊?他问道,脸目中显眼的期待和向往。树洞就是圆的呀,你想做成其他形状的也可以,挖深一点,里头铺垫子,再吊一盏灯。巫镇裕想象无相躲在里头看书的场景,忍不住笑了。无相挨他近些问他:“那我们还能睡一个房间吗?”
      “能啊,本来就要睡一个房间呀。”
      “我还要院子,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树。”
      “想种几棵就种几棵呀。”
      “不行,只能种一棵,有的树气性很大,看见身边有别的树就会一直哭。我们听不见,以为它不介意。”
      “山山想种一棵什么树呢?”
      无相想了许久,才说:“就种一棵蓝花楹吧,可以在它脚边种许多花,还可以放一把秋千。”
      “好。”
      他们拉勾,不仅要书房、游戏房、花园、蓝花楹,还要住在一间卧室,还要一间能放下许多许多宝物的房间。后者是巫镇裕自己许诺给无相的。他不知道,当他什么都拥有的那一刻,唯有泪如雨下,不因为喜悦而是因为哀恸。那棵蓝花楹从半人高长到和房子差不多高,花开时花瓣飘得到处都是,他坐在秋千上,身边没有爱看书,爱游戏的无相。
      开工前一天,巫镇裕病还未痊愈,因为咳嗽不止而佩戴口罩,以防传染给无相。谭谢一声不吭地杀到家门口,提了些东西来拜年。无相拿出来看,是两盒拼插玩具,马上找盆来拆,清洗完再玩。谭谢难得没围着无相打转,直直地冲巫镇裕去。他正在修前两天和无相玩坏的火车,两个人神经兮兮地突然非要试试它能不能载人,半只脚上去,火车就跟他们再见了。
      “干吗?没事跟山山玩积木去。”
      谭谢回头看一眼无相,撇嘴小声说人家才不让我陪呢,巫镇裕没听清,皱眉问他说什么呢?谭谢耸肩,拍拍手说:“我是来找你的,这马上过完年了,你工作上怎么安排的?”
      “继续做群演呗,有剧组招就投简历,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他呢?”
      “关你什么事儿。”
      “我关心一下都不行吗?就算我们是情敌,我和无相也是好朋友。”
      无相突然笑,拿积木砸谭谢。谭谢冲他皱皱鼻子,躬身找丢过来的积木。明明听见声音就在这周围,却怎么也找不到,三个人把小房间翻了个遍,谭谢最先投降:别找了,等我回去再买一颗过来给你补上。他们不是丢掉就买替补的类型,但碍于谭谢的面子,假装不再找,实际上等他走后,两个人把床挪开,找了两个钟找见那颗躲藏的积木。
      “我今天来,主要是给你介绍一个工作,看你愿不愿意干。”
      他们终于谈到正事,无相到厕所去冲水清洗积木,对工作的事情兴致不高。巫镇裕让他先说来听一听,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去。谭谢告诉他是个古装项目,有个男N的角色一直没定下来,虽然是男N但是有镜头有台词,我看你的外形条件很适合,推给导演看了。你想去就试戏,不想去我就跟人家实话说。巫镇裕问拍摄地,谭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直说基本都在横店,要不然就是幕布。你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以后要满世界跑怎么办?也能挂在身边吗?
      巫镇裕沉默着继续粘踩碎的火车厢体,他没有答案,不是他肯不肯把无相挂在身边的事情,而是让自己的事业去影响无相本质上是自私的体现。谭谢看着他,想到的是那些圈子里共患难过来却不甘同富贵的情侣,理由冠冕堂皇,我们现在的人生节奏不一样了,层级不一样了,步调不一致了,我是爱你的,可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啊。理由不是现实,不够爱才是现实。他不相信巫镇裕不会变。这世上多的是嘴上说永远,而早就找好一个又一个情人的男人。
      “你们在说什么?气氛这么难看。”谭谢复述给无相听,他拨弄着盆里的积木,慢悠悠地说:“这也算问题吗?我想跟着他去玩的时候就去,我不想去的时候就让他早点回家。难不成巫镇裕出去演个戏就要变三头六臂的妖怪?那么放不下。”
      他们静了,眼神高度类似,那样瞅着把积木倒到塑料袋上晾干的无相。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谭谢跟巫镇裕说明天八点我带你去剧组后离开,无相坐在凳子上跟他招手拜拜。
      门刚关闭,二人对视一眼,立即扑向沙发,伏在地面寻找丢失的积木。可恶,刚刚就听见掉在这里的。无相说。巫镇裕没答话,一径寻找。
      第二天一早,巫镇裕和谭谢到片场试戏。无相准时去素心豆花店上班,跟两个阿姨一见面就得两个红包。无相两手交握,乖乖讲恭喜发财,新年快乐。她们笑得像是看见自家孩子听话懂事的样子,一人来摸一下他的脑袋。今年也拜托你了哦。多谢陈姨刘姨关照。下班前还另给了些零食叫他带回家吃,他如从前般感谢,顺着路回家,把珍珠耳钉换成蓝花朵,一手抱花束,一手提纸口袋根据气味来到浚酉窗下。
      他喊肉肉哥哥,院门打开了却不是浚酉,而是黑发。他看清他的脸,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得多,身形瘦长,鹅黄色的眼睛,戴双环项链,耳朵拥挤着数枚耳钉。比他稍矮些,视觉上一八零左右。他不喜欢黑发,警惕地后退一步。黑发不以为然地歪斜身体,环抱双臂说,你来找浚酉的话就可以先回去了。
      “为什么?”
      “他现在下不来床呀。”
      无相皱眉,不大相信他的话,坚持要见浚酉。他宽宏大量似的放他进门,站在楼梯最下仰望无相上楼,看见他被血的气味冲刷的表情才满意般回到柜台。
      整个阁楼全是血的味道,无相钻进去,房间里昏暗无声。他把花束和口袋放在床边,跪在床边看浚酉。长发如蛛网,双眼紧闭,脸庞烧伤,赤裸的裸露在被子外的身体上有无法分清先后的伤痕。二哥。他叫他,他睁开眼,呼气也有锈味。怎么搞成这样?无相贴近他的脸,轻捋掉在额前的发丝。他竟然笑:被算计,差点成烤乳猪。他身上分明有不是火烤的痕迹,绝口不提。
      “要去医院才行,二哥,我们去医院吧,让120过来。”
      浚酉没答,定定地瞧他会儿回:“你,好像一个,人——平常痛吗?”
      “再痛也没你痛,走吧二哥。”
      他不再说话,安静地躺在床上,封闭的阁楼中,宁静如死,身未死心先死。无相觉得无力承受,偏脸哭泣。浚酉说:“不要哭,哭是因果的一种,不要让我更痛好吗山山。”无相脱鞋上床,躺在他的身边,小心不触碰到他的伤,缓缓说:“二哥,黑发是不是有惩罚你?”他把惩罚说得像肥皂泡,戳一戳就会破而完满地没有说破。浚酉什么也没讲,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
      赢祯最开始待他不好不差,没完全把他当狗,对他的到来无奈、感伤。愿意尝试他能去的最远距离,送他去留学,去信让他留在国外,偶尔会托人给他带去礼物。直到进入近代史的篇章,他被这个房子捉回来,上一秒在高鼻梁深眼窝的白人堆里,下一秒回到这里。他无法忘记赢祯看见他出现在店门口时的表情,那是一种对权威的了然和愤怒。此后他就是狗了,如果赢祯把他当成人就太痛苦,太无趣了。既然是狗,就有赏罚。他太知道在这里他没有挣扎的资格,就像从来不知道赢祯的真名一样,赢祯说他是人他就是,说他是狗当然也是。时间把他们扭坏,赢祯对世界冷漠,无爱,他的发条磕磕绊绊,有时在响有时静默。
      偶尔赢祯饰演善良的老板,会给他买玩偶,买碟片,买书;偶尔赢祯饰演残暴的老板,会伤害他,惩罚他;偶尔赢祯谁也不饰演,坐在柜台后面,仿若雕像。他被惩罚不是因为工作的成败来决定的,是以赢祯的心情来决定。就像这次,他顺利地追回货款,从火场中突围,仍然被惩罚。长发在他手里如同狗绳。
      “二哥为什么不反抗?”无相像是从他身体里掏出来的另一版本,眉目被眼泪模糊,“他看起来也并不强大。”浚酉给他擦脸,手心是哭泣的冷杉味,身体里有小精灵在哀哭,对无相说:“因为我在这座房子里必须要向他低头呀,他是主人,我不能打他、杀他,这座房子会保护他。”无相吸鼻涕,问真的不能去医院吗?不能,他不会让我去。
      无相坐起身,套出纸袋里的衣服,挂到他的衣杆上,再摸出红丝绒小盒。他花光攒的钱给浚酉买的耳钉,金鸟。趴下去,替他戴,丝绸的口吻:多谢二哥照顾我。浚酉让他去床底选喜欢的首饰,他没选,离开阁楼,杀进柜台。弱小的老板,规则对规则之外的人无效。赢祯不恐惧,凝视无相如同凝视死物,恶劣地说:“不管你多愤怒,他都得永远陪我。”
      “永远?想都不要想。”
      他们撕打得头破血流,赢的是无相却像输了一样回到家,他自己说的,他连痛苦的部分都要。然而,人间的痛苦没有尽头。巫镇裕到家时家里没有开灯,无相坐在沙发上,宛若痴儿。他唤他,抱住他,无相抬起脸抚摸他的头发,不需要寻找的习惯,他对巫镇裕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太痛苦。”巫镇裕不懂,许诺以后会幸福快乐。他看着他,知道很大概率不可能。他突然有点后悔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新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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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联盟都想攻略我》,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一下,是无限流+哨向,是买股哦 这本还有预定的番外,敲定的番外是有4篇左右,长评的另算,会更的有点慢,因为开了新文有一点忙的,辛苦租车朋友们等一下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