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养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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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祈安在榻上躺了片刻，额角还凝着未散的倦意。
侍卫萧沅轻步进来，垂首禀报道:“主子，明早文大将军回京。”
文祈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好，我知道了。”
萧沅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大人，将军特意吩咐，叫您明日不必去接他。”
文祈安猛地坐起身，薄被从肩头滑落，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养心殿内，瓷器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沈幽涧红着眼，将案上的笔墨纸砚、殿内的玉器摆件尽数扫落在地，玄色龙袍被他攥得发皱。
他到底还是不甘心。娘死了，父皇死了，连他的阿渡也不要他了——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指尖掐进掌心，痛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却又陷入更深的疯魔：大概，是文祈安还活着吧。
林公公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颤声劝道 :“陛下，您莫要气坏了龙体啊——！”
沈幽涧转过身，眼底的戾气未散，语气却异常平静:“嗯，公公退下吧，你不懂朕。”
从前受了委屈，他还能找文祈安或姨母求个安慰，可现在，连这点念想都没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殿内只剩下他孤孤单单的身影，映在满地狼藉里。
文祈安在书房看书，指尖刚翻过一页，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早有旧疾——当年与沈幽涧的情意败露，他挨了四十大板，又被扔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寒疾便从此缠上了身。
可这次疼得格外厉害，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他忍不住咳了几声，指缝间竟渗出了暗红的血。不过片刻，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涌出，滴落在素白的书页上，晕开点点红梅。
“快，去叫府中御医。”他用帕子捂着嘴，声音发颤。
郎中匆匆赶来，指尖搭在他腕上，脸色渐渐凝重。
文祈安忍着喉间的不适，轻声问：“怎么样？”
郎中收回手，躬身道：“大人脉象虚浮紊乱，寒疾郁结日久，已伤及肺腑。若再不加静养调护，强行劳心劳力，怕是……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啊！”
文祈安垂眸看着帕上的血迹，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郎中连忙道：“小的这就给大人开方子，大人务必每日按时服用，万万不可再放任不管！”
文祈安接过方子，挥了挥手，让郎中退下了。他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飘落的雪花，眼底一片沉沉。
第二日天还没亮，文祈安就醒了。昨晚头疼了一夜，勉勉强强只睡了一个多时辰，此刻脑袋昏沉得厉害。
他刚想下床，脚下一软，重重栽倒在地上。额头磕在床沿，疼得他眼前发黑，好不容易撑着地站起身，缓了半天才扶着桌沿换上衣裳——他还是想去城门接兄长。
走到书房，他想先看会儿书缓一缓，等用了早膳再出发。可刚坐下，一滴温热的血就滴在了书页上。
他抬手一抹，鼻尖竟流了血。找了方帕子按住，等血止住时，天已经亮了。
文祈安没心思吃早膳，披上件薄氅就离了府。外边大雪纷飞，枯枝上的鸟儿被他的脚步声惊起，扑棱棱飞向天际。
城门下，文祈安独自站在雪地里，等了许久，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破漫天风雪。
马蹄声骤停，一匹玄甲骏马稳稳停下，马上之人掀开头上的兜鍪，露出一张英挺的面容——正是文梁州。
他飞身下马，几步上前一把抱住文祈安，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沙哑:“渡儿，我回来了！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些？许久不见，我的渡儿长大了。”
文祈安往他怀里缩了缩，掩去眼底的暖意，轻声道：“今早出来得急，忘了添衣，无妨。”
文梁州松开他，皱着眉打量他单薄的身形，叹了口气：“不是叫你别来吗？冻着了怎么办？你总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几年不见，又瘦了这么多，回去可得好好吃饭睡觉。”
文祈安点点头，话锋一转：“兄长，如今京城变故颇多，先帝驾崩，沈幽涧登基称帝……还有，前几年，我已与他一刀两断了。”
文梁州眸色沉了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渡儿，你脸色不太好，身子可还好？”
文祈安强撑起一抹笑，掩去喉间的不适：“我……我还好，只是染了点风寒，先回去吧。”
俩人刚要进城，文梁州突然瞥见不远处的雪地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会有个孩子在这？”他皱眉走上前。
那是个四五岁的女娃娃，穿着单薄的衣裳，手脚冻得青紫，见两人走近，满脸惶恐，下意识地往后缩。
文梁州放柔了声音：“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爹娘呢？”
女娃娃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家。”
文梁州心一软，笑道：“那你叫我们一声哥哥，我们就认你做妹妹，带你回家好不好？”
女娃娃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连忙仰起头，小声喊：“哥哥……”
文祈安弯腰将她抱进怀里，小家伙身上冰得刺骨，他紧了紧怀里的氅衣，轻声道：“回家吧。”
三人回了相府，文祈安把女娃娃交给婢女梳洗，转身对文梁州道：“兄长此次要待多久？”
文梁州想了想：“三月左右，眼下没什么战事。”
文祈安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忧虑：“兄长，如今沈幽涧登基，我在朝堂怕是寸步难行，往后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文梁州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哥哥不在，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文祈安望着婢女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好，以后你不在，这孩子也能陪我做个伴。”
不多时，婢女把梳洗干净的孩子抱了过来。小家伙换上了干净的棉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亮闪闪的。
文祈安把她抱到腿上，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孩子小心翼翼地攥着衣角。
文祈安思索片刻，笑道：“‘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便叫你溪清吧，小溪的溪，清静的清，喜欢吗？”
孩子重重点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谢谢哥哥，我喜欢！”
文梁州在一旁道：“既然随了我们家，便姓文，叫文溪清。”
文溪清突然红了眼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谢谢哥哥们，你们对我真好，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文祈安替她抹去眼泪，指尖带着微凉：“别哭了，你这么懂事，真叫人心疼。”
文溪清在相府住了几日，性子渐渐开朗起来，每日最盼的就是文祈安处理完事务回房。
这日午后，她攥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小短腿哒哒地跑到书房外，踮着脚往里看——文祈安正对着一份奏折蹙眉，指尖攥得泛白。
“二哥哥，吃糕糕～”她把糕点举到他面前，软乎乎的声音像揉了蜜。
文祈安紧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甜香在舌尖漫开，悄悄压下了喉间的腥甜。
这时萧沅匆匆进来，垂首禀报：“主子，陛下派内侍传旨，明日要在御花园设宴，邀您和大将军一同前往。”
文祈安眸色微沉——沈幽涧这是要借宴席试探文家的态度。
文梁州恰好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沉稳：“怕什么，有哥哥在。”
文溪清似懂非懂地拉着两人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们一起去，我在家等你们吃晚饭呀。”
文祈安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一暖，点头应下。他知道这场宴席是鸿门宴，但有兄长护着，还有这个小家伙等着，他总得在朝堂的风浪里，护住这一方温暖。
他将文溪清抱到腿上，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清儿，你想不想读书识字？”
文溪清使劲点头，眼睛亮得惊人：“想！我想跟二哥哥一起看书，我要像二哥哥一样!!！”
这几日，她总陪着文祈安在书房待着，看他翻书、写字，心里早就羡慕得紧。
文祈安笑了笑，眼底漾着温柔：“好，等过两天，哥哥就送你去读书。”
文溪清又说：“二哥哥，二哥哥~清儿要带你去个地方，你跟我去嘛~”
文祈安温柔笑着，道：“好。”
文溪清攥着文祈安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往御花园西侧跑，棉靴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眉眼弯弯：“二哥哥快些！再晚些日头斜了，雪人就不好看了！”
文祈安被她拽得脚步踉跄，手里的算盘还挂在腰间，珠串碰撞着发出细碎声响。他无奈摇头，却还是放慢脚步配合她的节奏：“你慢点，待会摔了可别哭鼻子。”嘴上虽嗔怪，眼底却满是纵容。
转过覆雪的回廊，一片开阔的雪地映入眼帘。文溪清抬手一指，兴奋地喊道：“你看！你看!有三个雪人。”
文祈安抬眼望去，只见雪地里立着三个雪人，二高一矮，都戴着绒帽，矮些的那个脖子上还系着条红绸，正是他昨日随手丢在书房的旧物。
高个雪人的脸颊嵌着两颗黑炭做的眼睛，嘴角用红纸贴出上扬的弧度，竟有几分像他对文溪清平日里的模样，矮个的则眉眼弯弯，活脱脱是文溪清自己的写照，。
“我堆了好久呢！”文溪清跑到雪人旁，拍了拍高个雪人的肩膀，“这个是我!这个是二哥哥，这个是大哥哥!”
文祈安望着那憨态可掬的雪人，腰间的算盘忽然不响了，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连带着周身的寒气都消散了几分。他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顶，声音柔和：“好，下次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养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