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赏梅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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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落了，细碎的雪沫子飘在相府的青瓦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文祈安坐在书房窗边，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药汤，白雾袅袅，模糊了他苍白的脸。窗外梅枝早被雪压弯了腰，偶尔抖落几片碎雪，惊飞檐下啄食的麻雀。
他指尖沾着药味，刚翻过一页旧书，廊下就传来萧沅的脚步声。
“主子，宫里递了消息，御花园设了赏梅宴，邀您和文将军同去。”
文祈安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顿，药碗晃出几滴药汁，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睫毛轻颤，道:“什么时候?”
“主子，巳时前去即可。”
文祈安将手中药碗搁置在一旁桌上，扶了扶额头，站起身说道：“嗯，看来要尽快了，现在时辰也不早。萧沅，照顾好小小姐，我和兄长怕是晚点回来。”
文梁州推门进来，走到文祈安身旁，说：“渡儿，我们该赴宴了。”
文祈安道：“嗯，好，走吧。”
文梁州叫住了文祈安，道：“渡儿，你先把桌上的药喝了吧，不过这药……”
文祈安惊道：“怎么了吗?这药怎么了吗?”
文梁州看文祈安心虚的样子，赶紧拦住文祈安，说:“等等!你先不要喝，这药看着很不对劲，比往常颜色更为深，莫不是被动了手脚!?我得找御医看看。”
文祈安见文梁州这副模样，慌忙摆手道:“不有，这药没事的，我不喝了，快走吧！”
文梁州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文祈安拉了出去。
文梁州知道，文祈安定是有什么是瞒着他，不然也不会那么慌张，更不会突然就一下把他拉出房。
文梁州扯住文祈安，质问道:“渡儿，你当真只是染了点风寒吗?”
文祈安顿了顿，道:“我当然只是染了点风寒，兄长为何这般猜疑。好了，快走吧，不要再多问了。”
文梁州见文祈安这副模样，心中很怀疑，但也没有再多问。
他咳了两声，胸腔里泛起一阵细密的疼，脸色更显苍白。
文梁州解下大氅给他披上，更加猜疑，沉声道：“宫里风大，仔细着凉。”
文祈安垂眸应了声，指尖攥着大氅边角，松烟味漫进鼻息，让他绷着的神经松了松。
禁军引着二人从侧门入内，覆雪的回廊踩上去咯吱轻响，宫灯摇曳，将影子晃得忽长忽短。梅香混着暖炉的熏气飘过来，裹着几分烟火气，却压不住骨子里的寒意。
赏梅亭里早已闹热，王公贵胄们推杯换盏，丝竹声缠缠绵绵。文祈安跟着兄长躬身行礼，敛了眉眼间的那点慌乱，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文祈安向来是个不规矩的人，但今天他兄长在这，所以也就跟着兄长规规矩矩的了。
沈幽涧走到俩人面前，道:“文大将军，真是好久不见。丞相大人今日脸色怎么这般白?莫不是病了?”
文祈安与沈幽涧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自从那天后，文祈安一直都是不想见他的。
此刻，文祈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臣不过是染了风寒，无碍，多谢陛下挂念。”
沈幽涧也笑了，不过那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好意，像是一种探究，且是虎视眈眈的，他道:“既然这样，丞相大人便先去席位上坐着吧。”
文祈安手有些发抖，吓得有些喘不过气，道:“好，臣谢陛下。”
文祈安说完就拉着文梁州走了，俩人并肩而坐在席位上，坐在席位上的人也不少。
文祈安方才被吓坏了，头有些眩晕。
文梁州见文祈安脸色有些不好，问道:“渡儿你怎么了?”
文祈安摇摇头，答道:“没事。”
宴会正式开始，沈幽涧端坐于大殿高位上，脸上没有表情。
宴会上，曲声悠扬，舞姬们踩着鼓点碎步挪进来，水袖一扬一收，像把殿外的雪揉进了红绸里。她们旋身时裙摆扫过青砖，带起细碎风声，长袖遮了半张脸，只露出眼尾那点勾人的红，脚步轻得像踏在雪上，没一点儿声音。
文祈安觉得没意思，不经意的偏头，正好对上了沈幽涧那双阴郁的正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目光触及到后，像是被刺到般，迅速收回，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十分不安。
沈幽涧眉峰微蹙，指尖在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声线冷冽，没带半分波澜：“都退下。”
曲声骤然停了，舞姬们脸色一白，慌忙敛袖躬身，踩着碎步匆匆退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又是一片死寂，沈幽涧开口道:“朕听闻丞相大人擅长弹琴，不如今日让各位好好见识见识。”
文祈安躬身道:“是——”
宫人们把一架古琴抬到了大殿中央，文祈安缓缓走去，坐在琴前，指尖颤动，抬手慢慢抚上琴弦，随着一下一下的拨动，发出一声声动听的琴声，余音绕梁。
突然，一声噪音，文祈安弹错了一个音，他很快又续上前面曲子，看似淡定自若的样子，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一曲完毕，犯了好几个错误，弹得很糟糕。
沈幽涧笑了，嘲讽道:“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朕只是让你弹个琴，丞相大人怎么连个琴都弹不好?”
文祈安躬身道:“回陛下，臣只是身子不适，这才犯了错。”
沈幽涧又对文祈安笑了一下，文祈安吓了一大跳，忐忑不安的回到自己席位上。
文梁州关心道：“渡儿，你撑得住吗？实在不行，我去跟陛下请旨，咱们先回府。”
文祈安攥着衣袖的指尖泛白，摇了摇头，声音又轻又哑：“不必。宴还没散，这会儿走，倒显得我心虚了。”
沈幽涧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那眼神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后背都绷得紧紧的。他不敢再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掐着掌心，压着喉咙里那股发痒的劲儿。
沈幽涧忽然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满坐的人都安静下来：“丞相这琴弹得，还不如坊间唱戏的。看来这几日，是没什么心思放在正事上？”
旁边的王公贵胄们都不说话了，一个个扭头看向文祈安。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抿得紧紧的，刚想站起来认错，文梁州就先一步拱手道：“陛下，舍弟风寒没好利索，心神不宁，还望陛下恕罪。”
沈幽涧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回文祈安身上，死死盯着他，语气冷淡：“恕罪？朕的丞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经事了？”
文祈安声音发颤，回道:“陛下教训的是，今日扰了陛下雅兴，实在抱歉……”
沈幽涧笑了，道：“既然这样，丞相便喝了朕的这杯酒。”
话落，他抬手示意宫人。很快，一杯斟得满溢的烈酒被端到文祈安面前。
文祈安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只觉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他没有半分迟疑，仰头便饮了下去。
烈酒入喉，像是滚烫的铁汁划过喉咙，灼得他舌根发麻，胸腔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热辣。可他硬是挺着脊背，面上维持着一派镇定，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沈幽涧见他喝下，道：“怎么样，这酒如何？”
文祈安笑着道：“陛下赏的自然是好酒，好喝。”
可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目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死死抠进手心，指节泛白，脸色苍白得像纸，只能死死低着头，不让人看见他的狼狈。
文梁州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扶住他，声音里满是焦急：“你怎么了？渡儿，你怎么了？”
文祈安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可刚一开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呛了出来，溅在身前的白梅纹锦袍上，红得刺眼。紧接着，更多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他苍白的唇，滴落在衣襟上，触目惊心。
“渡儿！”文梁州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声音都变了调，着急地大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文梁州连忙扶住文祈安，着急道 :“渡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满座哗然，王公贵胄们的窃窃私语瞬间变成惊呼，无数道目光死死黏在文祈安染血的衣襟上。
沈幽涧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指尖猛地攥紧了膝头的锦缎，指节泛白。他端坐于高位之上，周身的冷冽气势尽数褪去，只剩压不住的慌乱，厉声喝道：“传御医！即刻传御医！”
文祈安靠在文梁州怀里，意识渐渐涣散，耳边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杂音。
醒来后，文祈安躺在床上，感到头晕脑胀的。
文梁州正守在床边，一脸担忧，见他醒了，问道：“怎么样，渡儿?”
文祈安艰难开口，道：“哥……我们……我们回家了？”
虽然答非所问，但文梁州还是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后怕：“嗯，我们回来了。要知道会闹成这样，我当时说什么也得拦着你，死活都不让你踏进那宫门半步……渡儿，你莫要再这般任性了。方才大夫把过脉，说得清楚，你哪里是染了什么风寒，分明是旧疾复发，寒疾郁结了这么多年，早就伤及肺腑了。若再不好生静养调护，那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你为何不与我说？为什么要撒谎瞒着我？”
文祈安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湿意，沉默了良久，才哑着嗓子，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哥……我只是不想叫你担心，我真的不是刻意要隐瞒的……”
“可你这样，我只会更担心！”文梁州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无奈，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涩，“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别总趁我和爹不在府上，就一头扎进书房，忙到半夜也不肯睡。眼下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要紧……那么烈的酒，你怎么就敢那样一饮而尽……罢了罢了，说这些也没用了。”
文祈安听着兄长的话，身体里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心口的委屈也翻江倒海般涌上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淌，他哽咽着，声音都在发颤：“我知道了……哥，我疼，好疼……”
文梁州立刻慌了神，伸手想去碰他，又怕碰疼了他，只能急声问道：“哪疼？你跟哥说，到底是哪儿疼？”
文祈安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脸色苍白得像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哪……哪儿都疼……”
话音刚落，他猛地偏过头，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口腥甜的血猝不及防地呛了出来，溅在枕头上，红得刺目。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赏梅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