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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囚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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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镣铐在晨光中泛起珍珠白的光晕，何文将画笔浸入调色板的雾紫色时，烤箱恰好发出"叮"的脆响。奶油蘑菇汤的香气像条温热的丝带缠上脚踝，欧力圆润的机体从厨房滑出，托盘上悬浮着描金骨瓷碗。
"根据您昨夜的脑波数据，我添加了0.3克藏红花。"机器人的语音模块带着蜂蜜般的质地，外壳上流动着暖橙色的呼吸灯，"《雄虫健康管理守则》建议，创作两小时后需要进行感官放松。"
何文凝视着汤面浮动的油星，那些金色光点让他想起被删除的记忆碎片里，妻子总爱在汤里撒肉桂粉。欧力的机械臂适时递上镀银汤匙，勺柄刻着防滑纹——这是专门为雄虫设计的餐具，为了防止他们用锐器自残。
"您今天想听肖邦还是星际航行白噪音？"机器人欧力胸口的投影仪在墙面洒出星云，淡蓝色光斑游弋在《星舰坠落》系列画作之间，"或者继续完善昨日的拼贴画？我在垃圾处理站找到了新的烫金包装纸。"何文撇过头，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画上。
第十三次精神评估结束后，何文开始收集颜料管里的空气。他把挤空的锡皮卷成小筒，整整齐齐码在飘窗角落，像在搭建一座微型囚牢。欧力端着杏仁茶进来时，正看见他用刮刀在墙纸接缝处刻线，亚麻籽油的香气混着墙灰簌簌落下。
"根据您过去七天的运动轨迹，我开发了新的伸展操。"机器人胸前的全息屏跳出卡通柴犬示范动作，尾巴摇动频率经过精密计算，"要试试跟着音乐......"
何文突然将整杯热茶泼向柴犬投影，虚拟水渍在墙面晕开棕褐色的斑块。欧力的情感芯片发出短促的电流声，清洁臂却先于程序指令开始擦拭，仿佛某种机械化的心痛。
医疗机械臂来抽血时，何文不再躲避。他专注地盯着针头刺入静脉，看暗红色液体流进采血管，仿佛那是什么值得观察的星系迁徙。欧力偷偷在止血贴上画笑脸，他却把创可贴揉成团，塞进昨天吃剩的布丁杯里。
《星际法律手册》的电子版在午夜自动翻页，何文任由全息文字掠过虹膜。那些漂浮的条款渐渐长出藤蔓状的笔画，缠绕着天花板垂下的监控探头。当"雄虫不得持有锐器"的条文第六次闪过时，他突然抓起钴蓝颜料管，在防弹玻璃上涂抹巨大的无意义色块。
欧力启动星空投影试图安抚，何文却用丙烯颜料覆盖了所有星星。机器人默默更换了十二种星图，直到整个天花板被涂成沥青般的死黑。第二日早餐的煎蛋被摆成笑脸形状，何文用叉子戳穿蛋黄时，橙色的汁液让他想起被删除记忆里某个人的发色。
"今日湿度适宜晾晒画作。"欧力展开一幅未完成的星云图，画布边缘还留着何文曾经珍视的签名，"需要我准备......"
画刀刺穿亚麻布的声响打断了机械音。何文在破口处反复切割，直到画架露出森白的木茬。机器人收集满地碎屑时，发现所有纸片都被涂满了混乱的螺旋线，像无数自我吞噬的银河。
第二十五天，梅雨季来临时，何文开始拆解电子镣铐。不是为挣脱，而是沉迷于摆弄迸溅火花的零件。
欧力不得不频繁更换保险丝，却在配电箱里藏了半截钢锯片。何文发现后只是将金属片插进盆栽，任它在龟背竹的根系间生锈。
某天深夜暴雨，生物电防护网因雷击出现三分钟故障。警报器尖叫着唤醒何文时，他正蜷缩在浴缸里，用防水颜料在瓷砖上复制最高法庭的穹顶图案。
雨水从通风口灌入，冲淡了法官们脸上的紫色油彩，他却伸手堵住了排水口。
欧力开始播放怀孕雌虫的胎心音，这是情感支持程序里的终极方案。
何文把耳朵贴在机器人冰冷的腹部，听那些模拟心跳如何精确地每72秒重复一次。第二天所有画作都出现了子宫状的漩涡，他用钛白颜料覆盖了整整十八张画布。
解禁前最后24小时，何文像台失控的印刷机般疯狂作画。
他先用牙刷蘸着隔夜茶水，在墙纸上涂满扭曲的法庭廊柱。第二幅用指甲抠下电子镣铐的漆皮，混着窗台雨水调出记忆里的肉桂色。
当欧力端着营养剂进来时，正看见何文把镇静药片碾碎拌进蓝色颜料，画着接连不断的雨幕。
“您已经连续创作11小时37分钟。”机器人的声音像过热的老式收音机发颤，清洁臂却默默擦拭着溅到监控镜头上的紫颜料。
何文根本不抬头，他像是快要交作业却一幅画都没有准备的美术生，只是沉默的不断画着。
何文把第七幅画贴在防弹玻璃上，画里被涂改十几次的欧力轮廓，渐渐和窗外掠过的警用无人机重叠。
等到黄昏把电子镣铐染成蜜色时，二十张画铺满了整个地板。有张用厨房锡纸拼贴的星图，留着昨夜蘑菇汤的油渍；有张画着反复拆装的镣铐零件，每个螺丝都标着虚构的日期；最后那张是司法部大楼，但所有窗户都被点成暖黄色，像住满了人。
当司法部的飞行器冲破雨幕时，何文正用注射器往颜料里掺镇定剂。他仔细临摹着《雄虫保护法》第209条，每画完一个字就往嘴里挤点颜料。来接人的执行官踩到未干的画布，靴底粘走了半句“精神健康监护条例”。
欧力在强制关机前，偷偷把半截锯片塞进何文的颜料箱。那个曾插在盆栽里的金属片，现在裹着干涸的蓝颜料，像段凝固的银河。
飞行器升空时，何文透过防弹玻璃往下看。雨水正冲刷着他留在窗台上的最后那幅画——法律条文在晕染中变成枝蔓，缠住了监控探头闪烁的红光。而墙角那排挤瘪的颜料管，正在晨风里轻轻打着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