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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秋高气爽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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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宋己的母亲冷曼昱那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和城里的那些同龄人根本没法比。
可命运,是齿轮,一节一节环环扣住。
在同花村,一大片连天的土地,可惜这样辽阔的土地也拴不住一颗要飞脱的心。
冷曼昱考上城里的一中,家里算不得贫困户,刚好能供她上完学。
“妈,我不去算了。”
“你怎么能不去?你要去!你和隔壁的孟凡一起去城里上学也正好有个照应,在市里上学,屋里多大的光荣,你不怕,妈有钱妈供你去!”
“妈!家里爷爷怎么办?你天天早出晚归,爷爷眼睛看不清光,进不了物,离了你他怎么办?我去了家里就少一个人照应了!”
“妈会想办法的,妈带着你爷一起去田里,不怕你爷不安全,你这下放心了吧!”
“妈!”冷曼昱跺了一下脚,“你怎么就不懂呢?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我也可以帮家里分担的!”
“你要分担什么?家里有妈不怕,你现在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读书是光荣事,你就只管去城里读书就是了!”
“妈!城里读书可贵的,咱家哪里有闲钱啊!拿钱给爷治病吧!”
瓦砖房子里,一盏蜡烛灯摇曳着,门被推开一角有风进来,周丽带着厚茧子的手死死抓住八方桌,此刻屋子里静得出奇。
“曼昱,不用再说了,妈早给你交上了学费,你只管去城里读书。钱已经交了,你不去就是浪费妈的钱。不早了,先睡了吧,妈明天要赶早去集市。”
冷曼昱不作声,爬上了屋顶看着黑夜里的亮星。
“哎,在这干什么呢?”孟凡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点了点她的头。
冷曼昱寻着声仰头望,孟凡一张放大的黝黑的脸细细盯着她,她伸出手推开,孟凡也不计较,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
“咋了?和哥说说呗!”
冷曼昱看着黑漆漆夜里的深色土地,启唇,“孟哥,你说,做人咋就这样苦呢?”
孟凡抿着唇,向来口若悬河的他也不敢开口。
“曼昱,苦是吃不完的,如果有尽头那可能也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但是人生要体验的,我们去上学吧,总会有人会因为我们而获得幸福。”
“妈妈的幸福吗?”
“曼昱,向前看”
那天晚上,孟凡依旧没有劝得动她,让冷曼昱改变主意的,是她的爷爷。
在冷曼昱和母亲争执里,角落里其实还藏着一位老人的叹息。
冷爷爷自知自己是个累赘后,趁着周丽下田的机会,自己摸索着去祭拜了儿子,然后就投河了。
冷曼昱去城里读书去了,和孟凡一起,她的手臂上还捆上了一节白麻段。
学校的生活也并不如意,她常常因为性格的怪癖不同人来往,被捉弄了也忍着,好在进学校有孟凡陪着她,学校里也有个善心的学长宋文愿意和她交朋友。
毕业的倒计时开始,冷曼昱的心也彻底敞开!
可命运好戏弄人,明明一个秋高气爽的一个周末日,她第一次穿上自认为体面的裙子去赴宋文的约,可她去被一个突然窜出的大汉捂住口鼻,按进了隐蔽的黑夜里。
哭还是觉得苦,冷曼昱早已分不清了。
黎明前闭眼,孟凡将外套盖在她的身上,缓缓半蹲在她的身边,“别怕,哥在这儿呢。”
“孟哥,我想回家。”
“好,哥带你回家。”
孟凡想娶她,她没同意。宋文和家里闹翻来找她,冷曼昱躲着没有见他。
再后来,冷曼昱的故事结束了,孟宋己的故事开始了。
她的新生诞生在她母亲悲剧的解脱里。
——
孟宋己坐在李蕴景对面,咖啡已经喝了一半,她身体的颤动让李蕴景揪心,“妹妹,如果这个故事的开头会再一次让自己剜开血肉,我不希望你疼第二次。”
李蕴景的手伸过去握紧她的手,冰凉的触感,她知道她在害怕。
一瞬间,她的手却被反握,孟宋己的眼底尽是倔强。
“我妈是个很坚强的人,姥爷的死送她去城里上了学,可是这样的苦痛让她的心也狼狈。我叫孟宋己,可我却不是孟爸的女儿,我也不是母亲在高中校园里处处袒护她的学长宋文的女儿,我的出生总是见不得光的。我母亲吃了一辈子的苦,即使是读书也没带给她想要的光明未来。妈妈去世,孟爸宋爸把我养大,他们告诉我,妈妈是天使,留在地下的时间到了,得回天上当仙女。我相信了,现在也信。”
“姐姐,你知道吗?命运可能不会眷顾我妈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乡下女孩儿,老师教她读书,教她知识,却不会让她轻易成功。孟爸宋爸把我养到十八岁,他们为了养大我,一个留在田里插秧,一个顶着烈日上工地搬砖,他们用少年义气与家人断了关系,我对他们感激也愧疚。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想找到他们家人和他们吃顿团圆饭,不说一定要和解,至少收回当年的那句‘老死不相往来’的毒誓。”
“阿己,你就那么有把握吗?你的两个爸爸是想要见他们的家人?”
江申抓住重点,浓墨的厚眉拧成川字。
“年轻不懂事,年轻时候的一腔孤勇用来许下毒誓,他们不在意我不信,我并非他们亲生,他们都待我如此好,这样的好,我也想有人能这样待他们。”
“阿己,你这样想很好,后悔并不是件难以启齿的事,相反,我认为后悔如果能换回一些稀缺的心意,那很好,那很值得。”
陈荷怡很赞成孟宋己的决议,她的心肠是个直的,总觉得,人心里最质朴的情意千金不换。
李蕴景沉默着,又抬起头询问,“阿己,为什么呢?”
“因为窄门。”
孟宋己只说了这一句,李蕴景抓紧她的手下定决心。
孟宋己知道这是应允她的回答,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孟爸和宋爸手臂上都有这样的纹身图案,我能提供的信息只有这些,姐姐,帮帮我。”
江申看到图案的脸色一变,陈荷怡看着照片上的图案一愣,眼眸不自然的黯淡。
“姐姐,有消息拜托联系一下我。”
“好,我们再见面。”
李蕴景转身,看着两个人不安的坐着,下意识的蹙眉,“下午4点了,今天不是说有事儿吗?我可不留你们吃饭的。”
陈荷怡犹豫着开口,“蕴景姐,能不能不要查?”
“怎么了?”李蕴景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陈荷怡温吞,神色忧心,想要在开口时被江申按住,“没事,蕴景,我们先走了。”
江申说罢拉着陈荷怡就往外走去,李蕴景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复杂,杯盏中的茶水最后一口饮尽。
“江申!你放开我!”陈荷怡被他扯着,气愤的火焰压不下去。
江申突然顿住,转身过来看她,“荷怡,你就不觉得这是场阴谋?”
“蕴景姐有知道的权利!”
“允栀现在的情况不好,你想让他刚娶进门的妻子也不好吗?!肯者堡的纹身图案你不是也认出来了吗?”
“可蕴景姐也不是个弱女子,她温柔果敢,也有决断力。凭什么她作为允栀哥的妻子不能知道关于这些暗门诡道?”
江申挠挠头,无奈插腰,“要说这样的亲近话,也不应该是我们这样的第三个人说,一段关系要保持平衡需要的是两端的人动脑筋,我们不需要插手。”
陈荷怡将佩包甩在他的身上,“你总是有一堆的道理,看似弱势的人却处处强势,真有意思。”
夜幕星河,李蕴景关了店。
在一条熟悉到闭眼都可以走下去的路上,是通向爷爷医馆的熟悉路。
背后突然窜出的人蒙住了她的眼,朦胧模糊的意识里,她感觉到了身体上的束缚。
胡家公馆,嘈杂一片。
“你们两个都是废物吗?”
胡允栀阴沉着脸,直直站起身。
“允栀哥,我们也……”陈荷怡坐在软沙发上抬起头,话说一半愣住,“允栀哥,你站得起来了?”
胡允栀笑得阴冷,手里攥着信封纸被揉皱,狠狠甩在地上,“自己看,肯者堡的人胆子不小,敢把我主意打在我头上,哼,不自量力。”
陈荷怡呆呆愣住,“哥,你……”
“江申,你说,我应该用什么手段对付他们?”
江申不作声,他的眼晦涩不明,“允栀,你的腿好了应该早点跟我们说一声。”
“江申,你说,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有过怀疑,现在确定了。”
“那你把蕴景捆过去是为什么?”
质问声是利剑,两个男人还未开始对峙,陈荷怡就跪在胡允栀脚边上,她拼命扯着胡允栀的裤脚,“允栀哥,江申不是那样的人,他没有…没有对不起你。”
“没有吗?”
大门方向,一声清凄的声音,陈荷怡循声望去,正好看到李蕴景狼狈披散着头发,眼里的泪打转。
“允栀哥你看,”陈荷怡颤颤巍巍指着大门,“蕴景姐回来了,江申他没有……他真的没有做什么…”
“陈荷怡!他没错也没长嘴吗?他需要你为他辩护吗?他说不出来吗?”
胡允栀一手将她扯起,这个他嫌麻烦的小妹平时娇贵矜持,这一次为了江申做的错事,下意识跪在自己脚边,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妹妹,他又怎么可能不起波澜?
他看着天光大亮的门,背光看不清李蕴景的脸,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哭。
陈荷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命推开了胡允栀,拉起不愿挣扎的江申就往外跑,撞倒李蕴景的一瞬间也只留下一句:蕴景姐,对不起。
“少爷,真的放他们走?”背后的异瞳男疑惑不解。
“放他们走,不用找人盯着了,通知陈家一声。”
“是,我这就去办。”
屋里只剩一间躯壳,站在里面的两个人,此刻没有释然的心境,只有隐隐的无力。
李蕴景率先开口,“放他们走?你知道他活不成了,对吧?”
胡允栀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拉起李蕴景的手,认真看着她,“能站起来真好,蕴景,不管是高处还是低处,你总是让我安心。”
李蕴景抬起头,这次眼里多了倔强,“是不是?你知道他活不成了,是不是?”
“蕴景…我以为你会为我惊喜,我们先别提这件事了,好吗?”
李蕴景推开他作势要抱过来的手,“是不是?”
“是!”
“你怎么忍心让荷怡跟着他去?!她不可能接受的!”
“不接受也得接受!你以为江申是真的喜欢她吗?蠢丫头!让她伤这次心也好,正好长长记性了!”
“胡允栀!”李蕴景揪住他的小臂,“你的心就这么狠?”
“我狠?蕴景,你太单纯了!你以为我的腿是谁弄伤的?你以为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的?我们这种人家,好的交情是仁义,可不兴背后捅刀子。”
“那我呢?如果我不聪明,如果我没有这样反应过来,我是你的计划内还是计划外?你又把我的心思放在眼里吗?”
“蕴景,你很聪明,我赌你猜的对,在你身上,我也压上了百分百的身家。他们的事,你管不了。”
“那荷怡的安全呢?你总说她闹腾,你把她当亲妹妹看的,她的安全你就不在乎吗?”
“江申不会动她。”
江申不会动她?胡允栀,你这人心机深沉,你真会算!
胡允栀打开肯者堡寄来信封,上面有火烤过的痕迹。
白纸黑字显现出来。
胡少,别来无恙。你的腿伤恢复的如何?找麻烦也得找对门,别眼不盲心盲。
他冷哼一声,江申,逃跑之后呢?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