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新年快乐啊梅仔。”
晏烟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从货架上拿下一提可乐，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和发小梅若俞打电话。超市人太多，他这边有些吵，耳朵不紧贴着听筒压根听不清。
“哎新年快乐啊烟烟！”一道充满活力的男声从听筒传进晏烟耳朵里，伴随着小孩儿的吵闹声和七大姑八大姨嗑瓜子唠嗑的声音，嘈杂程度和超市不相上下，“你这是在超市买东西呢，我都听见刘德华的歌声了。你今年又不回家过年啊？又在C市自己一个人过？”
“嗯，不想回去，回去也是吵架。”晏烟推着车转到了速食区，他虽然会做饭，但是大部分时候都犯懒，不想做饭，“替我跟我爸妈拜个年吧，你也算他俩半个儿子了。”
“别别别，我可不敢，你出柜那次你爹太恐怖了，我第一次见打这么狠的。我现在看见你爹都莫名的害怕。”那边的环境变得安静多了，应该是梅若俞换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也不知道你和你爸妈什么时候能好好谈开。”
提到出柜，晏烟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人：林簌。晏烟本就阴天的心情一下子阴转小雨，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购物车的扶手。周围人结伴买东西的欢声笑语像是隔了一层膜，模糊不清但又无比刺耳。
他抬手揉了揉耳朵，淡淡开口：“没得谈，我一回家他们就逼我相亲，我就是个gay，我不想对人家姑娘不负责。”
晏烟扫了眼购物车里的东西，感觉没什么要买的就推车去结账，直到结完账，他都没听到梅若俞那边说话。晏烟有些纳闷，确认了电话没挂，他试探地“喂喂”了两声。
依旧是长久的寂静，晏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打算挂断电话回家再给梅若俞打回去。
“烟烟……我跟你说个事儿。”在晏烟马上要挂断时，梅若俞有些僵硬的声音传了过来，晏烟找了个超市外的石墩子坐下，把购物袋放在地上揉了揉勒得有些发红的掌心，打算在外面坐一会再回家。
今天天气不错，就是风大，吹得晏烟脸生疼。
“林簌回国了，他约我见面聊一聊，现在就在我家附近的公园。”
听到熟悉的名字后，晏烟“噌”地一下从石墩子上弹了起来，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看他。晏烟有些尴尬，拎起购物袋就往自己家走去，脑子里满是梅若俞刚刚的话。
林簌回国了。
这个被尘封很久的名字再次出现时，晏烟没有像他曾经设想的那样，满不在意，而是在刚听到时就仿佛脑子过了电，顷刻间短路。
“不许见！不见他，让他滚！”脚步越走越快，晏烟几乎是跑回家的，直到进了门把购物袋扔在地上，他才脱力地贴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冲掉在地毯上的手机吼道。
“好好，我不见他，你别激动烟烟。”梅若俞隔着电话哄道，他也想不到当初走得干干净净的林簌这会回国了，到现在他还记得晏烟意识到林簌不告而别时的反应，“烟烟你冷静，别犯了胃病。”
晏烟本就胃不好，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林簌出国，直到林簌很久没有消息后他和周围人打听，辗转多次才知道林簌不告而别，一声不吭地把他丢下了，连一句告别都没留给他。当天晏烟就犯了急性胃炎，硬生生输了半个月的液。
晏烟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些什么，其中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梅若俞有些担心，但他深知晏烟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能坐立不安地等着。
……
半晌，晏烟才深吸口气慢慢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捡起手机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沙发旁坐下，“梅仔，我困了先挂了。”
听着梅若俞又嘱咐了两句，晏烟才摁下挂断键，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混沌，晏烟蜷起双腿，脸埋在膝盖里，神经质地一遍遍念着林簌的名字，胃一下下地抽痛，仿佛要绞成一团，眼睛里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的涌了出来，没一会他脸上就濡湿一片。
林簌，你为什么要回来？
晏烟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扔到了茶几上，发出几声微弱的铃铛声：晏烟脖子上挂的是一个黑绳吊着的银平安锁，锁上挂着三颗小铃铛。
林簌你可真有能耐，当初敢一个人不声不吭地跑去国外，有本事就别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晏烟才放下已经麻木的双腿，缓了会扶着墙去了卧室。从床头柜翻找出胃药，他也没倒水，直接扣出几片药片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转身栽倒在床上。
阳光有些刺眼，但他不想起身，肋骨似有若无的也有些疼。晏烟没有脱衣服，直接把脸埋在被子里，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着，怀里抱着被子，靠这个姿势汲取安全感。药片不上不下的在嗓子里卡着，苦味慢慢泛了上来，晏烟就这么随着舌尖的苦味睡了过去。
屋外热闹非凡的鞭炮声仿佛近在耳边，轰得晏烟耳膜生疼。屋内只剩下窸窸窣窣地布料摩擦的声音，晏烟在发抖，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一觉晏烟睡得并不安稳，他又梦到过去的事了。梦里的每个画面都是林簌，他躲不掉也醒不来，沉溺在这片名为“林簌”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晏烟看到林簌的嘴开开合合，但他听不到，耳朵像被灌了水，所有声音都变得扭曲，晏烟猜测林簌说的应该是：我恨你。
……
“晏烟！晏烟！”
昏沉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一开始离他很远，仿佛从海上飘来一般，随后越来越近，直到他被晃醒，才意识到那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喊他。
屋内一片明亮，晏烟有些分不清时间，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神。
“烟烟你醒……哎我草！你打我干什么！”一张脸突然出现在晏烟视野里，晏烟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一巴掌打了上去，听到熟悉的声音才辨认出这张脸的主人，是梅若俞，此时梅若俞正捂着脸扫视他，“你这是睡了多久？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一个没接。”
“你怎么来了？”声音沙哑的让晏烟以为自己嗓子废了，他费劲地支起身子靠在了床头旁，想看一下手机的时间，却发现手机被他扔在了客厅的地上，“昨天不是才打了电话吗，怎么又打？”
“祖宗，什么昨天，离我给你打电话那天都过去两天了！你这嗓子，你不会睡了两天吧？？”梅若俞瞪大了眼，赶紧拿起他刚来时给晏烟倒的水递给对方，看见晏烟咕嘟咕嘟喝水的样子，他确定了晏烟就是睡了整整两天。
一杯水下肚，晏烟仿佛能冒烟的破锣嗓子总算好受了些，他把杯子放回床头，垂眼不敢看梅若俞。
“你这胃到底要不要了？你是不是疯了！”梅若俞拉着晏烟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却没想到晏烟脚刚一沾地就踉跄着要倒，他赶紧扶着人到了客厅沙发上。
“你怎么来了？”晏烟摁了摁肚子又问了一遍，想压制住阵阵细密的疼痛。
梅若俞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出来，猜也是胃病又犯了，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打算给这病秧子先熬点粥喝，边翻找食材边回答，“我看你好几天没联系我，怕你出事，反正年也快过完了，我陪陪你，我十几天后才开工呢。”
梅若俞和他同岁，但是高二时生病休了两年学，现在晏烟已经工作两三年了，梅若俞才找到一家实习公司。不过梅若俞家很有钱，家里也不在乎他赚这仨瓜俩枣，所以梅若俞找到的工作虽然工资低但胜在很轻松。
梅若俞的回答十分全面，有理有据，晏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他现在真不能保证自己能安安生生的活到开工。一想起糟心的事，晏烟的胃又开始抽痛，他抑制不住的呜咽了两声，意识到发出声音后晏烟赶紧死死咬住牙关，幸亏厨房里的梅若俞在边熬粥边骂他，没听见这声音，不然梅若俞能骂他一天一夜。
梅若俞这人，对朋友真的不赖，也许是从小跟着妈妈生活，梅若俞日常生活中也有些梅阿姨的风范。晏烟是真不敢惹梅若俞，开玩笑可以，真要是让梅若俞知道他胃严重成这样，他觉得还不如回家和他爹吵架。
屋里只剩下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厨房冒出的热气给冷淡的公寓里添上些人味儿。晏烟想不起来上次家里有人气儿是什么时候了，这套公寓在放假期间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住。几十分钟后，厨房的动静慢慢小了下去。
晏烟斜倚在沙发上，抬起眼皮看了眼往茶几上放粥碗的梅若俞，等梅若俞把所有菜摆好才开口，“不是说熬粥吗，怎么又炒菜了？”
梅若俞熬了小米粥，炒了两道家常菜，清炒土豆丝和炒油麦。黄澄澄的小米粥和香喷喷的家常菜勾起了晏烟的食欲，两天没吃饭他也饿了。他没跟梅若俞客气，拿起勺子慢慢吃着。
“光喝粥怕你吃不下，随便炒了点，你胃这会先别吃肉了，养几天我给你做肉吃。”梅若俞抄了个凳子坐在晏烟对面，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把手机摆在正喝粥的晏烟手边。
热腾腾的粥滚进胃里，晏烟总算好受了些，他瞥了眼桌上显示着好友申请的手机，咽下最后一口粥才拿起梅若俞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一片纯白，昵称只有简单的“林簌”两个字，验证内容写着：我是林簌，方便在你家附近的公园见一面吗，我有事情想问你。
梅若俞没有通过，而是直接回复了这条验证内容。
梅梅梅梅有呀：不见，没空。
晏烟放下手机，没发表什么意见，而是推了推已经喝光的碗，让梅若俞再给他盛半碗。梅若俞没收回手机，拿起碗起身去了厨房。
“你现在什么想法？”隔着厨房的门，梅若俞的声音有些模糊。
直到梅若俞回来，晏烟才接过碗回答梅若俞：“没什么想法。”
梅若俞眼尖，他盛完粥回来后发现晏烟脖子上多了个项链，看不清挂的是什么，只露出一截黑绳，衬得晏烟皮肤更加苍白病态。
“你好好回答，你的回答取决于我还要不要给你看后边的东西。”梅若俞去了玄关拿了他自己的包，又坐回晏烟对面，“咱俩认识多久了，我又不傻，你骗我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烟烟，你想看对不对？”
晏烟感觉吞咽变得困难，艰难地吃完最后几口，放下碗，看向拿着背包正看着他的梅若俞。
他没有骗梅若俞，或者说是现在没有骗梅若俞。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可以一笑而过，但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晏烟，仅仅因为得知林簌回国就又犯了胃病，连着睡了两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林簌的现在。
“给我吧。”犹豫片刻，晏烟伸手要去接背包，正要拿到自己怀里，却发现背包没有动。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梅若俞，只见梅若俞微蹙着眉，几秒后才放开了抓着背包的手，叹了一口气道，“我希望你看完不要反应那么大，起码不要像现在一样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儿。”
晏烟闻言，点点头却没有打开背包，而是放在了自己身侧的沙发上，他现在不敢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他怕自己看到关于林簌的东西后把刚吃的饭又吐了出去。梅若俞也没问他为什么不打开背包，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除了自己只有梅若俞最了解他。
“你跟叔叔阿姨说了吗，他们没让你在家过完年再来？”晏烟又没骨头似的瘫回沙发上，眯着眼，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其实他并不想说话，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说说话还能分散点注意力，“梅仔，你这厨艺又精进了啊，土豆丝比你上次切的都细。”
“……”
半天没等到回答，晏烟撩起眼皮，看见梅若俞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晏烟眉毛一挑，不明所以。
“这不是切的，这是拿擦丝器擦的，你到底多久没做饭了。”梅若俞不在凳子上坐了，也坐到沙发上，挨着晏烟，指尖一下下地在膝盖上敲着，“我爸妈知道，你好久没回去，我爸妈也挺想你的，怕你不好好吃饭。”
“下次回去看看他们，给他们带点这边特产。”晏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梅若俞父母对他不赖，没少关心他，但是自从自己很少回H市后就和他们联系变少了，他也有些难受，“梅仔，这几天你忙你自己的就行，不用总顾着我，我自己一个人住惯了，怎么着我也能照顾自己。”
“得了吧，我这次不来，你自己要睡多久？”梅若俞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侧头看晏烟，“我这几天没别的事，你要是有事我可以陪你一块，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你还记得我大姑家儿子吗，我草现在小孩儿怎么长这么高，我这次回去他都快跟我一样高了……”
“邻居许姨家小胖还记得不，咱俩高中那会总缠着咱俩那个，那会才豆丁大点儿，跑步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现在人小胖也逆袭了哈，这回回去我都没认出来……”
“你猜我去买菜的时候碰见谁了？何晴！高中时候咱俩副班长啊！那会记得她短头发戴着个黑框眼镜，好几年没见，人现在变成大美女了，一头大波浪，又高又漂亮……”
……
梅若俞絮絮叨叨地跟晏烟说了很多过年时候发生的事情，每说一个人，晏烟脑子里都会想起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脸，他明白梅若俞说这些是为什么。
为了让他高兴，让他别再乱想。
晏烟不想辜负梅若俞的良苦用心，认真地听着梅若俞唠叨，时不时问两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