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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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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灯管被一团黑色物质笼罩，灯光从那团东西蠕动的身体缝隙透出来。灯管发出“嗡嗡”的声音，这个频率贯穿了纪眠童年的无数个夜晚。
那是编号BLUE-Ω胚胎期的心跳频率。曾经被纪眠的父亲存储下来，通过电脑控制，每晚小纪眠入睡时就会播放。
那时候纪眠因为这个声音被困在噩梦里是经常的事，有时候惊醒过来，声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小小的纪眠抱着被子“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喊他的爸爸妈妈。他的父母会被他的哭声惊醒，然后温柔地安慰他。
他的妈妈把他抱在怀里，柔声说“宝贝别怕”，他的爸爸轻轻拍他的背，说自己会把怪物赶走。
小小的纪眠并不知道，这个要帮他赶走怪物的人，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制造怪物，害他恐惧入眠的凶手。
实验室熟悉的令人恶心的防腐剂味灌进纪眠的鼻腔，他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漂浮着奇怪物质的水。
意识到自己是在水里，纪眠马上想往上游，但身体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被柔性拘束带固定住了。这里不是其他地方，是实验室里那座巨大的水族箱！
“实验体D-2164号，第七次神经接驳测试开始。”
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纪眠看到水族箱的玻璃上浮现出一张张父亲的脸，仅过了几秒钟，水族箱的玻璃全被人脸占领，每张脸上都看不清表情，只有嘴巴在动，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话。
恐惧从自己身体里涌出，纪眠想挣扎，去发现自己的手指变成了半透明的鳍状物，正随着培养液的波动而摆动。
紧接着，他的左眼发出剧烈的阵痛，疼痛令他想发出尖叫，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他感受到自己的左眼正在溶解，虹膜裂纹里渗出蓝莹莹的胚胎干细胞，在他面前聚集成微型的、冒着蓝光的编号BLUE-Ω的轮廓。
这个袖珍怪物轻轻靠近他，还没有长出眼睛的鱼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纪眠不再挣扎了，他看着这只小怪物游到他的眼睛前面，用自己小小的尾鳍拨弄他的睫毛，每拨弄一下，混乱的记忆就浮现在脑海里。
“它是为你出生的礼物。”
这是父亲骄傲自大的脸。
“孩子，你放心，只需要扎一针就可以了，不会痛的。”
八岁的纪眠被绑在实验室的一间实验室里，昏暗的灯光下，穿着实验服的父亲手里拿着一管装着蓝色液体的针管，护目镜下看不清他的脸。
“小眠，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纪眠十六岁生日那天，还是那间手术室，实验人员准备帮他做穿刺取髓前，父亲站在一旁温柔地说。
“你们，你们在拿我儿子当实验品？”
“纪有晟，他是你儿子！你拿你的儿子当实验品，你还是人吗！”
纪眠看到了妈妈，她被两个人架着，总是盘成一朵花一样的头发凌乱地散开。他的妈妈在哭，哭得斯里竭底，她的一只手里紧紧拿着一把小手术刀，上面还滴着鲜血，另一只手拼命朝站在她面前的父亲抓去。
妈妈……
纪眠叫不出声。
“……你们这群怪物，放开我的儿子！纪有晟，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的眼睛变得猩红，用刀往架住她的人身上扎。她拼了命地想挣开，发疯地咒骂冷漠地站在一旁的父亲。
妈妈，妈妈你快点跑。
纪眠想大喊。
“小眠！小眠！放开我的孩子，我杀了你们啊啊啊啊啊啊——”
纪眠看到母亲被另外两名实验员按住，父亲拿起针管，朝她的肩膀无情地扎下去。母亲的身体顿时一软，沉沉地晕了过去。
父亲摆了摆手：“把她关进A室进行‘洗脑’吧，我们继续进行神经接驳实验。”
妈妈，妈妈。
不要把妈妈带走。
纪眠在心里大喊，但只能看着母亲被拖出那扇黑漆漆的门。
纪眠猛地睁开眼，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编号BLUE-Ω正抱着他，嘴唇贴在他的左眼上，一点一点地、温柔地舔舐他流下的眼泪。
纪眠如同差点溺水的人，紧紧地抓住将他救起的人，他仰起头，去触碰那双微凉的唇瓣。
编号BLUE-Ω将他抱得更紧，他们紧紧相贴，像两个被遗落在孤岛上的人，用身体互相取暖。与以往的吻不同，这次的吻温柔而绵长，让纪眠暂时忘记了梦境的悲伤。
唇齿分开后，编号BLUE-Ω继续亲昵地亲吻他的头发。
他在安抚他。
“呜呜……”
纪眠把脸埋在编号BLUE-Ω的胸口，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编号BLUE-Ω紧紧抱着他，一下、两下、三下……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纪眠第一次这么放肆地哭，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声音从喉咙发出来，从车子的缝隙飞出去，随风飞到广阔的草原上。
落日时，纪眠才稳定下来。他哭累了，就保持着埋在编号BLUE-Ω怀里的姿势，他哭得大脑眩晕，里面一片空白，他就安静地躺着，眼睛出神地看着编号BLUE-Ω脖子的皮肤细纹。
编号BLUE-Ω咬破自己的舌头，含血的唇吻上纪眠的眼睛，混血的唾液留在上面，冰冰凉凉地。纪眠的眼睛顿时没那么酸痛了，红肿也在慢慢褪下去。
“我给你取一个人类的名字吧。”纪眠忽然说。
编号BLUE-Ω愣了一下，显然惊讶于他的话。
“你不想要吗？”纪眠抬起头看他的眼睛。
编号BLUE-Ω抚摸他的脸，勾唇道：“想，我是为你而诞生的，本该由你赐名。”
纪眠蹭了蹭编号BLUE-Ω的手心，睫毛扫过他的手指，痒痒地，编号BLUE-Ω又轻轻地摸了摸。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但她已经不在了，现在，我把她的姓赐给你，”他们对视着，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脸，左眼瞳孔长着一样的裂纹。
“从今天开始，编号不再是你的称谓，你将拥有一个属于你的名字，它有我赐予你的意义，载着我的情感。”
纪眠坐了起来，俯下身在编号BLUE-Ω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记住，从今以后，你叫柯恒。”
“柯，是我母亲的姓，是我的情感我的寄托我的生命之源，名恒，是我要你永远都要陪在我身边。”
“不离不弃，”
“直至永恒。”
纪眠的眼睛像两颗藏在黑夜里的宝石一样，闪着绚丽的光。编号BLUE-Ω，不，柯恒牵起他的手，忠诚地在他中指上落下一个吻。
“遵命，我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