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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西北荒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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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西开,绿色就越少。
平坦的原野时不时冒出几个轮廓分明的小山,光秃秃的,像是被人用刀劈出来的。偶尔能看见几丛骆驼刺,在戈壁的风里微微发抖。
车子开到一个弯道时,突然停了下来。
一群野骆驼正慢吞吞地横穿公路。
它们的毛色发黄,驼峰干瘪地垂着,对疾驰而来的车子毫不在意。领头的公骆驼甚至停了下来,黑圆的眼睛平静地看了车子一眼,它好像对这种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了,鼻子哼哼地呼出一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纪眠趴在车窗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柯恒的指尖随意地敲打在方向盘上,节奏和骆驼走路的频率一样。
等骆驼群慢悠悠地走远,柯恒重新发动车子。纪眠从后视镜里看到,走在骆驼群最后的一只小骆驼突然回头,朝他们喷了个响鼻。
戈壁里正午的太阳非常烈,把路面烤出了一层厚厚的热浪,远处的地平线在热气里变得扭曲,像一条晃动的银河。
柯恒已经把车子里的温度控制到很低了,但纪眠的头还是有点晕。
“前面有片胡杨林,去休息一会儿?”柯恒的手覆上纪眠的额头,冰冰凉凉地,纪眠双手抓住这片冰凉,不让它离开。
从车子前窗只能看去,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荒原,纪眠皱眉:“在哪?”
再往前开一段路,柯恒单手一打方向盘,吉普车就冲出了灰色的公路,碾在灰绿色的草上。不一会儿,金色便开始进入纪眠的视野,再往前,一片金色的林子就在眼前。
车子停在一颗巨大的歪脖子胡杨树下,大片金黄色的树叶遮挡住了烈阳,叶子在风里“沙沙——”地响,时不时落下几片。
纪眠靠坐在树干上,柯恒蹲在他面前,冰凉的手牵着他的手。
纪眠的另一只手帮他拨开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这边越来越干旱了,觉得难受吗?”
柯恒不以为然地扬起笑容:“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两人在胡杨树林待了半天。
纪眠初心是想下车吹吹风,但柯恒在一旁待无聊了,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纪眠被他弄得受不了,呵斥了几下但也无用,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兴趣,纪眠被他抱到身上,他的尾鳍冒了出来,缠在纪眠的后腰上。
纪眠跨坐在柯恒身上,他们的身体又紧密相连在一起。尽管柯恒是坐在下面,力气却一点也不小,纪眠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溢出来,在他肩膀上咬出了一块又一块溢血的齿痕。
他真是疯了,柯恒只会遵循他的欲望也就罢了,自己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
等到西边的天空染上了一片橘红,柯恒才把累得一动不想动的纪眠抱上车。
太阳开始落山后,温度骤降,风变得冷冽,拍打着车窗,在荒原的夜晚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胡杨林的身影在黑夜里变得诡异起来,摇摆的枝叶像什么怪物狰狞的触手一样。
但纪眠的身边有一个真正的怪物。这个怪物有非常可怖的力量,但给足了他安全感。
纪眠的身上盖着柯恒的外套,被他抱在怀里,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纪眠难得了一个安心的觉,没有提心吊带,没有被梦魇纠缠。
但有个坏消息是,他们的轮胎报废了,可恶的沙鼠趁着黑夜咬破的。
柯恒单手把备用轮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有模有样地换轮胎。纪眠靠在一旁监督他,忍不住笑着吐槽:“连耗子都欺负我们两个逃犯。”
柯恒把旧轮胎往一旁一丢,冷呵道:“呵,一会儿我就把那群见不得光的死耗子全宰了。”
纪眠知道柯恒是说到就能做到的,只要他想,把这片荒原里的生物全杀了都是小菜一碟。
“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赶紧换完继续走吧,我们快没有食物了,我可不想在这吃老鼠。”
柯恒露出自己的手臂,皮肤上一闪而过深蓝色的鳞片。
“我的手臂任你……”
纪眠捂住他的嘴,冷眼警告:“我现在对鱼肉没有兴趣。”
柯恒眼睛含笑,顺势舔了舔他的手心,纪眠赶紧把手抽回来,一脸冷漠地钻回车里。
风越来越干燥,带着黄沙打在吉普车的防风玻璃上。他们在戈壁里开了一天,终于到达了一个坐落在戈壁深处的小镇。这座小镇像是被风沙困在了上个世纪似的,不论是房屋还是道路都写满了“破败”,到处都被黄沙染上了颜色。
镇子上有不少招待所,看起来环境大差不差,破旧的墙壁,裂开的玻璃窗,霓虹灯管在暮色里抽搐般地闪着。
“四百,包早饭。”烫着一头橘红色卷发的老板娘叼着烟说,她的眼睛一直在两人身上来回看。
纪眠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红钞:“能给我们准备两份晚餐吗?”
老板娘接过钱,手指舔了口水快速确认:“成,一会儿给你们送上去。”
房间的条件倒是比房子的外观好不少,两张单人床还算干净,柯恒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哐当——”一声,窗户的玻璃裂成两块,一半掉到地上碎开。
纪眠:“……”
柯恒无辜地举起手,上面还有几粒小小的玻璃残渣:“我就轻轻碰了一下。”
老板娘端着晚饭上来时,柯恒已经把玻璃窗修复好了。一路奔波,两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吃一顿正常的饭菜了。
这座镇子的夜晚安静得显得诡异,只有零星的灯光从一些窗户里透出来,风穿过无人的道路,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群人在黑夜里哭泣。
浴室的花洒冲下热水,纪眠顿时觉得如获新生一样。
镜子里,他左眼的裂纹微微发红,进入戈壁后就经常这样,有时候只是单纯的发红,有时候在半夜会剧痛无比。
每次这样的疼痛,都会让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实验室里,作呕的味道似乎与空气一起灌进了鼻腔,那些机械仪器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进入他的耳朵。
他跑出来了,但那些东西还是在困住他。
“哐——”柯恒暴力将浴室的门拉开,大步走过去捏住纪眠的下巴,迫使纪眠仰起头来和他对视。紧皱的眉毛下,他的左眼裂纹也在发红,甚至比纪眠的更恐怖。
“又疼了?”
纪眠想掰开他的手:“没有,放手吧,我要洗澡了。”
柯恒说什么也不愿意出去,三两下把衣服脱了,和纪眠挤在一个花洒下,声称要帮他搓澡。搓澡搓到一半,纪眠被他抵在墙壁上一顿乱啃。
浴室里水雾弥漫,水珠从镜子上滑落,他们湿润的身体紧紧相贴,水渍声中夹杂着两人急促的喘气声。水珠到处乱飞,打乱了镜子上水珠落下的轨迹。
天快亮时,纪眠被左眼的剧痛惊醒。他捂住左眼,痛苦地蜷缩身体。柯恒在他刚动的时候就醒了,咬破嘴巴将血吻在他的左眼上,指尖轻轻擦拭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疼痛有所缓解,纪眠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柯恒的手温柔地拍打他的后背,节奏和妈妈以前哄他入睡唱的安眠曲一样。
这时,招待所的后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柯恒的手停了下来,纪眠抬头和他对视,他们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开口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实验室那帮老鼠。”柯恒低声说。
实验室早年涉及的范围其实很广,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后来第三实验室发展起来之后,另外两个实验室逐渐没落,甚至与第三实验室合并起来。
他们逃出来的那天屠杀的那些人,是常年待在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还有少部分人分散在各地,跟老鼠一样藏在城市的阴沟里。
“有多少人?能看到他们带了什么武器吗?”
招待所附近已经被一群穿白衣服的人围了起来,看起来有二十人左右,他们全副武装,脸上戴着紧贴脸皮的面罩,根本看不出五官。每个人都拿了一把奇怪的枪,里面装的是一种诡异的子弹。
柯恒一边描述,尾鳍也冒了出来,连带着尾尖尖锐的黑色合金刺,散发着冷冽又危险的光泽。
纪眠拉住他的手:“把他们引到外面去。”
柯恒单手抱起纪眠,尾鳍刺穿了一个扒在窗户外面的人,那扇昨晚刚修复好的玻璃又变成一堆碎渣了。柯恒抬脚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下面有好几个枪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子弹几乎在两人刚跳出窗户就发射出来。特制子弹“嗖嗖嗖——”地在耳边作响,但没有一个能打中柯恒。
柯恒几乎是以非常快的速度“飞”出去的,那群人一边咒骂,然后也紧追上去。
纪眠心里发笑。
这不就是他们这些人倾尽所有心血,制造出来的“兵器”吗?
可笑的是,当这件“兵器”完全成型之后,他们却根本控制不了他,甚至死在他们制作的“兵器”手里。
特制子弹打在房屋的墙壁上,顿时冒出黑烟,硝烟味里掺杂着一股那座水族箱培养液的味道。
纪眠没见过这种子弹,实验室的资料里没有记载。
“子弹有问题,小心点。”纪眠有些担忧。
“呵,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招,”柯恒露出阴狠的笑容,“都会被我剁成西北臊子。”
他们将人引到镇子外,这里非常广阔,柯恒的尾鳍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来,尖锐的尾刺迅速刺穿跑在前面的几个人。
子弹顿时如雨一样飞过来,和之前不同,这些子弹不受柯恒的能力控制!
柯恒立马把纪眠护到怀里,蓝色长发如海带一样展开,在纪眠身上形成一个屏障。
虽然武器变了,但这些人在柯恒面前还是不堪一击。柯恒没有用能力攻击,带着怒意,以一种非常血腥的方式,用尾鳍将他们拍成一滩滩肉泥。
鲜血到处乱飞,空气里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片空地成为了一片屠宰场。
镇子的居民早就被枪声吵醒了,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个场景。
柯恒厌恶地甩了甩尾巴,眼神扫过躲在镇子里围观的人。
“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的崩溃是从这声尖叫开始的。
这座好似被遗忘的小镇,这座安静的小镇,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见证这种场景。
尖叫的,大哭的,晕倒的,呕吐的,吓傻了的……数都数不清,人们乱成一团,清醒着的喊着“不要杀我”……
纪眠抱住柯恒的手臂,柯恒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然后不悦地把尾巴收起来。
“我们走吧。”纪眠说。
“我再去抢一辆车。”
他们的车被那些人给弄废了。
纪眠看了一眼身后混乱的镇子,摇摇头:“先走走吧。”
柯恒牵起他的手,扬起笑:“好,累了我就抱着你走,反正那破车还没我走得快。”
两人牵着手刚走出不远,一旁的半坍塌的石墙后面冒出一个人,一头橘色的卷发在白天下非常耀眼,她仍旧叼着一根烟,烟头冒着星火。
纪眠勾唇:“围观这么久了,你有什么目的?”
老板娘是在那群人前后脚到的,柯恒和纪眠早就发现了,但她迟迟没有动手,纪眠也没让柯恒动手。
老板娘拿起烟,弹了弹烟灰,然后又把烟放回嘴里。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黑色的钥匙,亮给两人看,“不是生命危险物品。”这是一把车钥匙。
说完,把钥匙朝纪眠一丢,但被柯恒抢先一步接住了。
纪眠不解:“为什么?”
老板娘转身摆了摆手往回走:“车子在外边的路口,你们的钱包我收下了。”她说的是他们出来时,落在招待所里的钱包。
橘红色的卷发消失在断墙后面。
纪眠对柯恒说:“走吧。”